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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苗这边交了新朋友,开开心心的包饺子,肖开艳那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她被关在公安局已经两天了,这两天她一直被关在一个只能看到一扇小小窗户的屋子里,每天会有人丢给她两个窝头一碗水,除了这些,连个来提审她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还没有什么四十八小时之类的,公安局说谁有罪,那就是有罪。幸亏她做事一向小心,又防着家里那对极品父母,挣到的钱都被她装在一只月饼盒里,悄悄埋在了她天天捕鱼的河湾那儿了,而家里,公安们除了搜到几包药材和她新做的衣物之外,肖开艳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的二十块。
公安局负责肖开艳案件的公安看着从肖开艳家里搜来东西也十分无语,他们去国营饭店调查了,这阵子肖开艳送到国营食堂的鱼共三百四十斤,她是按四毛一斤收的钱,共计获利一百三十六元,这还不算她通过饭店大厨零卖出去的,粗略统计,这仅仅一个半月,肖开艳就获得赃款一百五十元。
一百五十元,是他们这些老公安几个月的工资了,他们还要靠那几十块的工资养一家老小,而肖开艳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挣到手。
“你老实交代,那些钱都哪儿去了?!”一直关了肖开艳三天,公安才开始提审肖开艳,“再不交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会儿可是打你也白打,肖开艳态度极为可怜,她凄凄楚楚的把自己的身世又讲了一遍,“公安同志,我真的没说一句假话,那钱我用来租了现在住的院子,还买了布做了新衣裳,也买了肉吃,”她眼泪扑簌簌的落,“我从小就被爸妈送人了,后来顾家又被批*斗,这么多年,我真的头一次穿那么好的衣裳,痛快的吃过一次肉,所以钱到我手里,我就忍不住花了,还有,和我断绝关系的父亲,就红山公社革委会的干部肖成功,也来问我要过钱,说是我给他的养老钱,一次就要了我一百块!”
肖开艳说着,就捂着脸放声哭了起来,这三天她跟活在地狱里一样,前世就算是过的再苦,她也没有被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关这么久,“真的,你们相信我吧,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我虽然有父母,可跟个孤儿也没有两样,我是为了生活,才迫不得已的想出这个谋生的法子的,我的鱼卖的比市场上便宜的多,我只想挣点儿活命的钱,再挣点儿钱报答把我养大的干妈,她身体一直不好,我没想过发财。”
提审肖开艳的两名公安对视了一眼,肖开艳的话不全是真的,但也有许多和他们的走访吻合的部分。他们还查了那个肖成功,说是革委会的干部,其实就是个无赖,之前也有人听他喝多了跟人吹过,他有个会挣钱的女儿。
“肖成功说你给了他二十块,还是你还他的,”公安声音严厉。
肖开艳睁大泪汪汪的眼,嘴一扁大声哭喊,“他胡说,他欺骗国家,欺骗政府!从我和张留娣闹翻之后,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我再没拿过他们一分钱!他知道我在城里之后,就来过一回,对周围邻居说他是我爸,后来他又来了,说是公社要调查我,他是调查组的组长,只要他说没事,公社就不会再查我,但是我得把卖鱼的钱都给他。”
肖开艳拿袖子抹着脸上的泪,呜咽道,“我害怕了,就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一共一百块,原本那钱是我准备不捕鱼了,拿五十给我干妈看病,剩下五十,我就在医院门口摆个茶水摊儿,我听说现在国家不抓小摊贩了,我就想着摆个小摊也能养活自己,比我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的下河捕鱼强……”
诬陷起肖成功来肖开艳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肖成功这些年害的人不要太多。她摆他一道也算是替天行道了,而且肖成功明明从她这里敲诈了五十,却对公安说拿了她二十,还是她还他的。
提审的公安看着又脏又憔悴的肖开艳,对她的话已经信了几分,“你这个同志小资产阶级思想很严重啊,有了点儿钱就讲吃讲喝的,你看看你那些衣裳,是正经人家女同志穿的吗?一点儿也不艰苦朴素!”
“我,我,”肖开艳不害怕吗?她也害怕,如果被定性为投机倒把的话,进去几年就是公安局一句话的事,她只能不停的装可怜,积极配合公安的调查,以期他们能轻轻放过,“我从小就没有穿过好衣裳,他们说那些好,我就买了,我再也不敢了,公安同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提审的公安嫌弃的看着已经吓的浑身哆嗦的肖开艳,“这会儿知道错了,你卖鱼的时候挺精明的嘛。”
“嗝,那都是听他们说的,我就照着做了,我就是想凭力气挣点儿钱,我爸成天想着把我卖了,只要能换财礼,嫁给谁都成,我不想,就跑出来了,我也是没办法了,”肖开艳哭的更痛了,“我才来县里的时候,到处打听,听人家说有人去采了山货进城卖,我就想着,进山采山货卖可以,那我捕鱼卖也可以啊,我不会采山货啊~~”
“卖点儿山货是没问题,”提审的公安拿笔敲着桌子,“你的问题是数量巨大!”谁家一个多月卖几百斤鱼?这都赶上国营菜市走的量了。
见肖开艳光哭不说话了,提审的公安把口供推到她面前,“签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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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苗回到五道沟,没事就往第四道沟里去转一转,她要是能到县里读高中,这钱是少了不的,看黎进忠的样子,学费是指望不上他的,黎苗就得靠自己了。
杨葆姗心细,陪着黎苗练过口语,把一茶缸麦乳精递给黎苗,这还是黎苗从县里带回来的,说给他们补身体,但几个老的都不舍得喝,大半又都回到了黎苗嘴里,“我看你老往后山跑,你这是准备干啥?”
黎苗去第四道沟打猎的事没太瞒姜雅逊他们,她把自己凑学费和生活费的事说了,“不单是上高中的钱,将来我要是上大学了呢?我这个人最受不得苦了,可我想活的舒服,得有钱啊!”
她吊坠里倒有几样值钱的东西,但从她和杨葆姗侧面打听来的消息看,这些东西现在拿出来,不但换不到她想要的钱,还会给她招灾,“杨老师,我不想等三年之后再参加高考,我想一恢复高考就去试一试。”
话本子里可是写了,顾明阳就没有读完三年,才是在恢复高考的那一年,直接参加高考的,黎苗觉得她也可以,如果时间不够,她就不睡觉了,她精力比普通人要好的多,她的一年可以完成别人两年的事。
没有人比杨葆姗他们更清楚黎苗对大学的渴望了,她沉吟了一下,“那你要学的就多了,这样吧,我和姜老师商量商量。”
没有比学生好学更让老师高兴的事了,“但学习是一条漫长而艰苦的路,急功近利是不可能攀上科学的高峰的,你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学习漫长而艰苦,有修炼更漫长吗?千年苦修都熬过来了,这算个啥?“杨老师你放心吧,你们能教多少,我就能学多少。”黎苗仔细看着杨葆姗的气色,她得想办法给几位老师再补补,她有灵酒熬得住,把老师们累倒了她的罪过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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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开艳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县里对肖成功的处分已经出来了。黎大山和黎进忠从公社回来,那神情就和六月里喝了雪水一般,尤其是黎进忠,这脸都阴了一个月了,终于在今天也放了晴。
马莲香是村干部,看见这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好事儿了,“咋,咱们修渠让公社表扬啦?这还没过秋汛,不到开表彰大会的时间啊?”
黎进忠看了黎大山一眼,笑着掏了支烟点上了,这种好消息,还是由黎大山宣布的好。
黎大山没黎进忠那么多心思,哈哈一笔,“今天公社让我们去,是县里对肖成功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他原本是就是抽调到公社革委会的,现在革委会决定让他回来了,继续在生产一线为人民服务。”
马莲香想了一会儿,才噗嗤一笑,“这是把他开回来了?呸,老天可长了一回眼了,那样的人耀武扬威好几年,把人恶心死了!”
黎进忠嘿嘿一笑,“可不是嘛,这些年吃过他亏的人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他也有这一天!”
“这也多亏了他那个闺女了,”黎大山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了,肖成功是让肖开艳给拖累了,听说肖开艳在公安局还咬了肖成功,但对于他们来说,肖开艳却是个大功臣,这些年村里人可没少看肖成功的脸色。
黎爱国在县里上班,马莲香也的说了肖开艳被关在公安局的消息了,“肖开艳咋样了?那也真算个祸害了,顾明阳又病了,红姐哭的眼都肿了,清江兄弟说,她要是再这么哭,那眼可要不成了。”
李栋他们下来之后,顾明阳又病了,但他还是硬扛着去了公社重新接受了调查,因为他和肖开艳在县城的生意没什么关系,而之前的事也查清楚了,公社也只对他进行了口头批评,让他又写了一份检查,就放回来了,但这连番的打击,让顾明阳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更加孱弱起来。
黎红那个性子,几个本家兄弟谁不清楚?黎大山能帮的也尽量帮了,“你是妇女主任,能劝就多劝一劝,唉,要是明阳争气点儿……”
黎大山想起在公社听来的消息,“听说要复课了,明阳不是在一中上学吗,等明阳开学了,他妈也就能打起精神来了。”
他又想了想,“晚上开会的时候,把学校复课的消息先通知下去吧,看谁家孩子还想继续念,就接着念去。”他的两个孩子是一定要去的,黎进忠的两个儿子,不就是因为读了高中,才又是参军又是招工的?
马莲香的孩子还小,但她和丈夫的意思也是要让孩子读书的,“这可是大好事,前点儿通知大家,想念书的孩子也能早点儿准备起来。”
晚上开会的时候,全村人都知道了肖成功要回来的消息,黎大江冲黎来旺道,“来旺,你是一队的队长,肖成功那个人你可得多操点儿心。”
因为肖成功被开除了,张留娣连会都没来开,直接让儿子光荣来给她请的假,黎大山自然不会和肖家人计较这些,一点头就批了。
“那肖开艳咧?还回来不?”
听到有人问肖开艳,马莲香皱眉,“肖开艳是自己要离开咱们村的,她和肖成功又划清了界限,这再回来咱们怎么安排她?你们哪个队要?”
几个小队长都不吭声了,肖开艳干活不行,又背了这么个名声,放在自己队里,那将来评先啥的就想也不用想了。
黎大山轻咳一声,“肖开艳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吧,得看公安局怎么处理她这件事,”他摇了摇头,满村的小姑娘,没哪个像她心眼那么多,好好的安省日子不过,非要瞎倒腾,“咱们只管听县里安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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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成功并没有像大家想像的那么,被开除之后灰溜溜的回到五道沟,而是依然留在公社里,说是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弥补因为思想懈怠,放松学习而犯下的错误。黎大山听说之后,也没催他回村,这种滚刀肉在村里就是个不安定分子,黎大山宁愿他永远也不回来。
而常英,就选在全村人一起浇地的时候晕倒了!
看着面色苍白唇角还沁着血的常英,黎清江也不敢给看了,“快,快套车把人送到公社医院里。”
这要是想回城,只怕公社医院的证明起不了作用,黎苗看常英气息微弱的样子,也挺佩服她的,这人对自己真狠啊,也不怕这么折腾自己伤了根本,正愣神呢,黎苗已经被马莲香点了名,“黎苗,你和我一起送常英去公社医院。”
“啊?”黎苗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要不让刘爱萍去吧,我和她不太熟。”
马莲香瞪了黎苗一眼,这丫头自打摔了头之后,对村里的事就不像以前积极了,“她那小个头能管什么用?那些妇女就不识字,去了也帮不上忙,赶紧的,套车!”
黎苗没办法,见刘爱萍已经手脚麻利的在架子车上铺好的被褥,黎大山也把村里的一头大青骡子给牵来了,只得弯腰抱起常英,把人给放在了车上,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她力气比男人都大了,她想装成个娇娇女,是再也不能够了。
常英在路上就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骑着自行车跟在骡车边上的黎苗,她眸光一闪,就想坐起身,“我,我这是怎么了?”
坐在她身边的马莲香把人给摁住了,“你晕倒了,还吐血呢,可把大家给吓死了,快躺着吧,用不了多久就到医院了。”
一旁骑车跟着的黎苗也道,“嗯,你快躺着吧,我原本是想让刘爱萍和你一起来的,但马主任没让,等一会儿你还得和大夫说你的情况呢,我们这几个对你的病情可不了解。”
马莲香这才想起来刘爱萍的用处,她尴尬的笑笑,“这不是苗苗有劲儿嘛,你一个百十斤的大闺女,我扛不动,黎书记不好扛,苗苗在正好。”
黎苗白了马莲香一眼,“嗯,那我可啥也不管了啊,我轻易不出门儿,走哪儿都是一抹黑,只管出力就行了。”
黎苗这一趟力可没少出,他们先到了公社医院,大夫听了常英的叙述,连停都没让停就建议他们去县医院了,黎大山看大夫的戒备的样子,还开了云南白药让带上,说是万一大出血就赶紧用上,也慌了,知青要是在他们村出了事,他们村可就出名了。
黎苗见黎大山一头汗的往骡车边上冲,冲背上的常英冷笑道,“是不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常英的眼泪簌簌而下,“我知道对不住大家,跟我那些同学比起来,我在五道沟这几年的生活真的是很好了,但是黎苗,我不甘心,我想上学,我从小学习就很好,我想当研究员,当科学家,我不想一辈子在这里种地。”
背上的女人轻的几乎没有重量,黎苗摇摇头,为了能离开这里,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她还能说她什么?“你好自为之吧。但记得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最好不要给无辜的人添麻烦。”
等黎苗把常英送到县医院,陪着她做完检查,把人送到病房,黎苗就提出要出去走走,黎大山见黎苗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样子,也没有再强求她,而且看大夫的意思,常英的病有过人的可能,他就更不愿意让年纪轻轻的黎苗跟着了,“你难得来县里一趟,想转就去转转吧,逛完了就自己回去,我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黎苗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一旁照顾常英的马莲香则不满的撇嘴,“怎么黎苗也学会偷奸耍滑这一套了?她以前可不会这样的。”搁以前,黎苗肯定会亲自伺候常英,叫他们回去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