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个肖成功,害的老张家妻离子散的,作为村支书的黎大山也觉得挺没脸的,“你既然是回来探亲,就在家里多呆几天,好好陪陪你妈,你妈这些年不容易啊。”
张潜点头应下了,把郭永明替他买的烟和糖交给黎大山,又从另一个包里拿出两瓶酒,“我常年在部队也不怎么出去,就给乡亲们带了点儿糖,书记你帮我散散吧,这是给黎叔你带的,当初要不是你,我也出不去。”
张潜很清楚,当年是黎大山装不知道,由着他悄悄偷了公章给自己弄了个介绍信,不然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出去也会被抓送回来。
这张家虽说是五道沟的人,但那两夫妻一直在外头,回乡之后和村里人也很少来往,所以张潜和他们也一直不怎么亲近,但黎大山是个厚道人,更希望已经有了出息的张潜和村里人多来往来往。现在日子艰难,外头有能帮着出主意说话的人不容易,“这东西你先带回去,等晚上开会的时候你拿着散给乡亲们吧,这些年你不在家,你妈一个人,有啥事都是乡亲们帮着的。”
至于和张潜一起回来的郭永明,黎大山神情严肃,“郭同志有假怎么不回家看看啊,咋跑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郭永明哈哈一笑,“我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就算是回去也不知道看谁,小张见我一个人留在队里没意思,才邀请我一起回来看看的,呃,等过几天该走的时候,我会回老家转一圈的。”
原来是没有家啊,黎大山同情的看着郭永明,“那郭同志就安心住下,咱宝山和梁县风俗都差不离,你也不会有啥不习惯的,听你的意思是还没有成家吧?赶紧成个家,以后休了假就会有人盼着你回去了。”
郭永明扯扯唇角,他是个孤儿是真的,但却已经成家了,这次是出任务才是真的离家了,“嗯,我也这么觉得。”
……
晚上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被突然出现的张潜吓了一跳,听说张潜去了部队,还当了营长,整个村部都沸腾了,“营长?黎会计,你家华强不是在部队嘛,你和大家说说,营长是多少大官,管多少人啊?”
黎进卢从公社回来,就被抱着自己哭诉黎苗欺负他的儿子弄的一肚子火,他一点儿也不信儿子的话,别的不说,如果黎苗真的欺负了他,苗兰花会干看着?就看老婆根本不当一回事的样子,黎进忠就知道,这个儿子又在告歪状了。
但晚上还得开会,黎进忠扒了几口饭就往村部来了,没顾上教训儿子,没想到村部还有这么大的惊喜!
他对张潜没啥不好的印象,以前这小子常跑到他家找黎华刚玩,和他家苗苗关系也不错,见到他更是叔长叔短的叫着。但怎么就六七年功夫,这小子成了营长了?他儿子参加过自卫反击战,也不过才是个副连!
黎进忠心里有点儿酸,脸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潜娃子还真是出息了,这营长可不好当啊,你是在啥部队啊,咋一走就六七年,也不回来看看你妈?”
张潜敏感的感觉到黎进忠情绪的变化,“我在海军,这几年西海不太平,这才一直没有回家看看。”
他扶着张大娘,“再加上我不知道肖成功已经被赶出干部队伍了,怕写信回来又给我妈招麻烦,才一直没有往家里写信。”
张潜一直是和张大娘有联系的,但他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宁愿顶着个不孝的名声。
张大娘怎么会让人误会儿子,她抹了把眼泪,“大家别怪他,是我让他走了就再别回来的,当时的情景大家也看到了,那姓肖的杀千万的,非说我是从外头回来的女特务,掘地三尺的要从我家翻什么电台,他一副要把我们一家逼死的样子,我就想着,我老婆子没有就没了,总不能让潜儿也被他们给折磨死吧?”
她看了一眼听到自己说当年,已经眼泪婆娑的黎红,“老顾家的例子还在眼前哩,我不能不防着点。”
想到因为肖成功没了的男人和公公,黎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嫂子,你也是个苦命人啊!”
自打看见张潜回来,张留娣就很害怕。肖成功赖在公社不肯回来,她现在在村里活的就如一条丧家之犬,“他大娘你别这么说,成功也是听着上头的指使办事的。”
张潜本来并没有打落水狗的打算,但张留娣开口了,他也不客气了,“那要不要我去请公安局查一查,当初你们从我家抄走的东西,交到哪个‘上头’了吗?”
张留娣的脸一下子白了,这些年他家可是靠着肖成功抄家得了不少好处,就听张潜道,“你手上那块表,就是我妈的,那个上头还刻着我妈的名字呢!这算不算证据。”
第49章 前事
要是知道张家儿子回来了,张留娣是绝不会把这块表戴出来的,这可是她的爱物。肖成功也和她说过:别说宝山,就是临平市百货大楼里,也买不到这样的表。
她还悄悄去问过牛棚里的杨葆姗,那女人告诉她,她这块表是外国牌子,表盘上十二点位置镶的应该是颗红宝石!
光听着“宝石”,张留娣就要乐疯了,她都不问杨葆姗那表的价钱了,直接把那表当成了传家宝,准备现在她戴着,以后留给儿媳妇!
现在张潜说那表是他妈的,怎么可能?刻字?那表上是刻了字,但刻的是外国字,“根本没有,你欺负我不认字?上面都是外国字,根本没有她的名字!”张留娣想不起来张大娘叫啥了,她是她男人张龙带回来的,大家一开始就叫她张大娘,没人问过她叫啥。
“那上面的外国字就是人名,”张潜走过去抄起张留娣的手腕,天热大家穿的都是短袖,张留娣腕上银色的手表就露了出来。
“就是那个表,她成天戴着呢!”
“你先戴着吧,等明天我会和公安局说一声的,那表值不少钱,公安局会根据表的价值量刑,你应该可以去陪着肖开艳修河堤。相信公社革委会也会因为有肖成功这样的干部感到自豪的。”
这是人赃俱获了,黎大山也早就看不惯张留娣了,而且肖成功借着抄家敛财大家也都有听闻,现在苦主就在眼前,“马主任,既然张潜说那表值钱,你就先把表扣下来保存好吧,省得有人狗急跳墙再毁尸灭迹。”
“不,我不给,这是我男人给我的,我的!”张留娣爱死了这个表盘上有红宝石,腕带上还有指南针的西洋手表了,现在马莲香要来抢,就跟要杀了她一样,“不给,你们杀了我吧!”
马莲香看着已经开始就地打滚的张留娣,眼珠一转问一旁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黎苗道,“苗,你给嫂子帮个忙,把人给我摁住了,对了,张留娣泼的很,你防着她咬你。”
黎苗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张潜,这张潜和她记忆的里不太相同,原身留给她的记忆,张潜就是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子,成天笑眯眯的,有事没事就凑到她身边和她说话,还会帮她干活,若是在山上摘了什么野果子,也会拿来给她。
但现在这个张潜神情冷峻,黎苗发现从他出现到现在,他竟没有笑过,哪怕是和人寒暄客气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这些年他身上出了什么事?黎苗有些好奇,旋即又觉得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管抄着手看热闹就行了。
可没想到马莲香又想起来她来了,“主任,这不合适吧?我又不是村干部,也不是,”打手。
马莲香看着已经把自己滚了一身土的张留娣,恶心的只想拿脚踹她,“你不是我是,作为妇女主任,我命令你,把她给我摁住了,”只摁住不解气,马莲香大声道,“张留娣你再闹,我就叫黎苗同志把你挂树上!”
“对,就是这样,这种人就得好好让她醒醒神,”大家都知道张留娣有块宝贝手表,也知道那表来路不正,但绝没想到那表是肖成功从张家抢来的,就张家的这样的条件,那表肯定也是张大娘的宝贝,他就这么给人抢走了当自己的了,这也太不要脸了!
张留娣和疯了一样就地撒泼,一般的女人还真是弄不住她,而村里的男人不好伸手,也只有自己了,黎苗嫌弃的看着张留娣,“我数到三你给我乖乖坐好,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张留娣愣了一下,下午她也去黎苗家里看热闹了,知道黎苗力气极大,但她的表绝不能被抢,她捂着手腕子拿头去顶黎苗,“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抢东西啊,五道沟公社抢人东西啦!”
“啊~~”
张留娣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多了座大山,压的她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我,”
“马主任,我已经把人摁住了,”黎苗一只手摁在张留娣的后脖梗子上,无辜的望着马莲香,再多的服务她是不会提供的。
马莲香一个箭步过来,直接上手把表从张留娣胳膊上撸了下来,她把表小心的装在自己口袋里,“书记你放心,我会把这表锁好,等将来问题查清楚了,就还给张潜同志。”
……
“那表你咋不要回来呢?”晚上郭永明睡了,张大娘和张潜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小声说话。
张潜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我本来就不稀罕,是你舍不得硬要收着的。”
“那是你妈留给你的东西,你不知道,那是当年她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爸送给她的,”张大娘怜惜的抚了抚张潜的头,“我是想给你留个念想。”
“不用,没必要,”张潜对自己的母亲没什么印象,但一个在家族危难的时候弃自己而去的母亲,是不值得他思念的,“我妈只有你,我只认你。”
“我哪配啊,老首长把你交给我,我服从老首长的命令把你养大,”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张大娘的又软又酸,但张潜是老首长的孙子,是赵家唯一的男丁,她怎么能让孩子只认她这个妈?“你也是的,怎么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张潜声音更低了,“当初也是实在没地方去了,才去找了宋伯伯的,西海是他唯一能安排我过去的地方,而且我自己也愿意,只有我出息了,才有机会给我爷爷平反。”
“你这个孩子啊,你就没想过要是有个万一,”张大娘的泪又下来了,她不是五道沟人,在解放区的育儿院长大以后,就跟着部队当后勤,后来负伤之后,就在救过她性命的老首长家里当保姆。张潜是她看着出生亲手带大的,后来运动来了,老首长就怕有什么万一,让她和丈夫带着张潜回了家乡。
回来没半年,她听收音匣子,知道老首长被关了起来,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赵光明也在狱中畏罪自杀,张潜的妈妈宋晚玉辗转找到她,却告诉她自己要出国去了,留给张潜的也只有那块手表。
虽然不赞成宋晚玉的做法,但张大娘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女人背负不起那样的罪名,尤其是宋晚玉身后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她能在那个时期出国,而不是和有些人一样落井下石,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你妈也不容易。”
张潜听不进去这些,他转了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张大娘白了张潜一眼,“他跟着老首长能怎么样?当然好着呢,”张大娘有自己的渠道,这些年断断续续的,也能知道那边的情况,“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老首长呆的地方也能像咱们五道沟,善心人多。”
五道沟人小奸小滑有,但大奸大恶很少,加上黎大山又是个实诚人,从来没想过,甚至都想不到拿下苛待放来的老专家表现自己的立场,博上头欢心,村民们对牛棚那几个,也多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你还没见黎家那丫头吧?那姑娘心肠好,老是悄悄的帮牛棚里的那几位做活,现在还常送东西过去,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张潜怎么会没见到黎苗,只要有黎苗出现的地方,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想到黎苗收拾黎华刚的样子,张潜忍不住扬唇,“她现在倒是比以前厉害多了。”
以前的黎苗可从来不会和黎家的男人犯犟,她天生就认为自己是该伺候黎进忠和黎华刚的,“这才几年,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只是好心肠一直没变,当初他去她家玩,每到开饭的时候,黎苗总会说自己一不小心把饭做多了,留他在家里吃一点。张潜知道,黎苗是可怜他家里条件差,而他又吃的多,怕他吃不饱才故意那么做的。
见儿子对黎苗的事有兴趣,张大娘也更有谈兴了,她把这几年村里的事细细和张潜说了,尤其是近几个月,“唉,肖家那丫头和苗苗都奇怪的很,一个个都转了性了,”一个突然心眼就多起来,另一个性子硬起来,“怪叫人想不通的。”
张潜把从曾局长那儿听来的对肖开艳的处理和张大娘讲了,“她那种小聪明成不了事的,从小就和她爹一个德性,也就顾家人看不出来。”
“那是顾家人太厚道,”想到儿子从小就不喜欢顾明阳,张大娘也不说了,“不过苗苗能清楚,我还是挺高兴的,”作为儿子小时候的好伙伴,张大娘自然希望黎苗有个好归宿,顾明阳那样的,在见多识广的张大娘眼里,并不是良配。
张潜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听你的意思,苗苗是近几个月才叫人知道她力气大的?”想到传说中的那个药,张潜心里滑过一丝不安,他瞟了一眼郭永明屋那黑黢黢的窗口,声音更低了,“村里人都怎么说的?”
张大娘把张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儿子把回来的目的告诉她了,说五道沟后头的山里藏着宝,还是国/民党跑的时候留下的,她是根本不信的,解放的时候南省在赵一章的手里,后来姓赵的带着自己的嫡系辗转几年,最终还是被张潜的爷爷劝降,投奔革命。
想到这些,她的手攥紧了,“潜儿,是不是上头知道你的身份,才特意让你回来的?”老首长被捕,其中一条罪名就是通敌通台,当初他亲自劝降的赵一章,也早就死在了狱里,“难道是姓赵的说有东西留在五道沟?”
张大娘坐不住了,她再无人前的老态,脊背挺直慢慢在院子里踱步,“这都二十多年了,该死的也都早死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说法?”
张大娘想到的张潜也想到了,但他还是不相信,“我查过了,当初赵将军被打败之后,带着溃部一路向南,我爷爷也是追到川省才把人给逮住了,他根本没机会往咱们临平来,”藏宝于深山,简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