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拉倒吧,人家五百年前那可是大富大贵,你们孙家那是几辈子穷根!”孙母没好气的瞪了孙丽霞一样,她知道女儿心肠最软,而且这件事里孙清莲也确实挺无辜的,要真的因为这个不能做小生意了,她闺女肯定不安心,“行了,我在家给你抹药,叫你爸去问问情况。”
她把买药的收费单拍在孙父手上,“咱也不讹人,这上头的钱得让那撒泼的小媳妇给掏出来!”
孙母是个恩怨分明的,肖开艳倒是抢着要掏钱,被她人拒绝了,这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得算在泼汤的人身上。
……
李栋也没打算真的把这些人怎么样,等肖开艳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钱媳妇和顾明阳批评过几轮儿了。看到肖开艳进来,他的神情就更严厉了,“你是不是还没有深刻反省过自己的问题?今天的是她有大部分责任,你就没有责任了吗?”
肖开艳立马认怂,“是是是,这次的事确实是我没有处理好,”她冲钱媳妇笑了笑,“钱嫂子对不住了哈,你想要我们的摊摆,以后我一定给你让出来,以后你想在哪儿摆摊,就在哪摆摊,我肯定啥也不说了。”
钱媳妇刚被李栋训了顿欺行霸市,被“恶霸”两个字吓的直哆嗦,要是被扣上这个帽子,革委会下头的人来抄家都是轻的,“不不不,是我错了。”
她抹了把眼泪,“妹子,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嫂子这是红眼病犯了,看那些人都去你家买,想着你家的摊子离大门口近,就起了歪心,”她冲李栋连连鞠躬,“公安同志,我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
敢出来做点儿小生意的,都是家里没有余钱的,李栋也不愿意和他们太为难,他冲顾明阳道,“你不是一中的学生嘛?回去看今天的事仔细写个过程,再写份检查,”他又冲钱媳妇冷声道,“你也得写,写完交到局里来!”
孙父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几个人被年纪不大的公安训的跟灰孙子一样,他好奇的看了李栋一眼,冲他伸出手,“公安同志你好,我是孙丽霞的父亲孙满堂。”
“呃,孙同志你好,”李栋和孙满堂握了手,请他坐下来,把自己的处理结果和他说了,“您看这么处理行不行?”
孙丽霞的伤不重,一管烫伤膏也就两毛多,孙满堂都不好意思让还在哭哭啼啼的钱媳妇赔,“行行行,唉,我来的时候丽霞还反复和我说呢,说他们大冷天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只要他们以后不再犯,我们这边儿就算了。”
他又瞟了李栋一眼,“我那个闺女心肠软的很,又大度,是个吃亏不爱和人计较的,听她说李公安和她以前就认识?”
听见苦主不追究,李栋也松了口气,“你们不计较是你们高风亮节,不代表他们就没有错,”他冲钱媳妇道,“小孙同学既然这么说了,该赔的医药费你得拿出来,药虽然不贵,但人家的衣裳可都不能穿了,这大冬天裹着一身湿衣裳回去,说不定明天就感冒了,这样吧,你赔给孙同志一块钱,再交到局里一份深刻的检查,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检查?她不认字啊?一块钱?她在医院门口站一天,能挣一块钱就不错了。钱媳妇又要哭了,肖开艳真不想再在公安局里呆了,忙态度诚恳的道,“这事我们也有责任的,这样吧,钱嫂子,这一块钱我们出三毛,你出七毛,成不成?”
三毛钱可就是六个茶叶蛋了,钱媳妇感觉好过了一点,连在大街上把她骂成狗的肖开艳也无比顺眼了,“那,那就照小肖说的办吧,”至于检查,她回去让娘家兄弟帮着写一写吧。
孙满堂的目光还停留在李栋身上,连他递过来的钱都不接了,“我们家真不缺这一块钱,这样吧,这钱就留给咱们局里吧,这次真的是麻烦李公安了。”
李栋的脸都青了,这是干什么?公开行贿?“我们是人民公安?孙满堂同志,你要是不把这钱收了,再在这个处理结果上签字,我真的要请你去和我们领导谈一谈了。”
“啊?噢噢噢,我错了,对不住啊李公安,”孙满堂光顾着和李栋示好了,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个错误,他忙在处理结果上签了字,把一块钱装到口袋里,“对不起对不起,我接受你的批评,接受批评。”
肖开艳已经看出窍道了,她抿嘴一笑,一拉身边的顾明阳,“李公安,既然我和钱嫂子都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保证不会再犯了,孙叔叔也已经谅解了我们,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孙奶奶还在医院门口呢,我不想她太担心。”
她看出来了,这李栋其实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祭出孙清莲那个可怜的老太太,李栋就会特别好说话的。
所以她在李栋面前,收起所有的利爪,对于强者,示弱比逞强要有效的多。
果然,听见肖开艳这么说,李栋立马冲他们挥挥手,神情严肃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这样事再不许有!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肖开艳和顾明阳一出公安局的大门,她就长舒一口气,“幸亏幸亏,这个李公安是个好说话的,我真怕他不许咱们再出来摆摊,”她捕鱼发家的路已经断了,如果再不能摆小摊,那想存钱就难上加难了。
顾明阳神情阴郁,只闷着头往前走,他太讨厌这个地方了,这里让他想起以前那些叫他恐惧的经历。
肖开艳见顾明阳走的飞快,忙快步追了过去,“诶,我可直接去县医院了,那个检查,你帮你写了啊。”
顾明阳猛然回头,两眼通红的瞪着肖开艳,“我拼命读书就是为了写检查的?”这两年他写的检查,认罪书真的比他写过的作文还多。
肖开艳被顾明阳吓了一跳,她惊讶的看着顾明阳,“你这是咋了?你比我有文化,还是我对象,帮我写个检查有啥问题?你发啥火啊?”她供他吃喝,给他洗衣做饭,难道还换不来一份检查?
顾明阳看着一脸无辜的肖开艳,恼的把脸转向一边,“今天你完全可以不和那女人吵的,不就是想占你们的位置嘛,你让出来不啥事你也没有了,你好歹是也上过学的,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争啥?而且你还被劳教过,叫人家喊出来很光荣吗?”
他今天真的被肖开艳吓了一跳。他和肖开艳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见过肖开艳这种凶悍的样子,这让他想起黎苗发火的时候了,这些女人真是太会隐藏了,平时看着温顺安静,一转身就亮出自己的獠牙,“你在大街上跟人吵架,像啥样子?”
肖开艳差点儿没被顾明阳气昏过去,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问,“你在嫌弃我?嫌弃我被劳教过?嫌弃我野蛮?”
顾明阳被肖开艳直接的问话给梗住了,他想说不是,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嫌弃肖开艳,但这话他怎么也吐不出口,他知道自己没权力嫌弃肖开艳,但肖开艳这个样子他真的很不喜欢,他将来的妻子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我说错了,你本来就不应该和人吵架,一个大姑娘在街上跟人又骂又吵的,很好看吗?”
肖开艳怔怔的看着顾明阳,她只是在被人欺到头上的时候反击,这个时候作为她的男朋友,不应该无条件站出来为她出头吗?如果今天钱媳妇闹事的时候,他肯站出来替她说两句话,哪怕是不起作用,她也心满意足了,但他做了什么?一直躲的远远的,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现在又反过来教训她,说她不应该和人吵?“你的意思是,人家想要我的摊位,我就要乖乖的让出来?别人欺负我,我也要忍着?”
见肖开艳两眼含泪,顾明阳心也软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就算是让给她,你们的摊位离医院也没多远,而且你的手艺那么好,这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好吃,离的远点儿怕什么?你们现在在外头又打又闹的,周围人会咋想你?人家还会不会来买你的东西吃?”
肖开艳冷笑连连,酒香也怕巷子深,而且她们卖的饭食差不多,很多病人家属就是过来买一碗粥,几个窝头,这里头手艺的差距能有多大?家里亲人在病房里躺着,出来买饭的人,能少走两步当然要少走两步。而且这里的人来来去去的,谁会在意谁和谁打过吵过?
但她和不谙世事的顾明阳说这些有什么用?肖开艳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这样的男人值得她辛苦付出吗?
上辈子黎苗守着这种男人真的幸福吗?
肖开艳不想再理顾明阳了,她疲惫的转身往县医院去,那边还有个烂摊子等着她呢。
顾明阳见肖开艳不理他了,也不去追,他觉得肖开艳这会儿在气头上呢,等她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忠言逆耳了。
孙清莲见肖开艳垂着头回来,忙迎了过去,“怎么样?”她看了一眼那边钱媳妇的摊位,“她早就回来了,说被公安教育了一顿,刚才大家伙商量了一下,这位置就按先来后到分,给自己家添花样可以,但都不许再吵了,也不能和来吃饭的说别家坏话。”
这是县医院门口几家小吃摊达成的默契,他们也都是鼓足勇气过来支个小摊儿的,为的就是赚几个活钱儿,这要是因为打架被人盯上了,以后再做不了生意,岂不是鸡飞蛋打了?
看到孙清莲,肖开艳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奶奶,对不起,都怨我。”、孙清莲被肖开艳吓了一跳,忙拉了肖开艳在炉子这坐下,“你这是咋了?我听钱媳妇说没事了,你们一起赔了小孙同学一块钱,再写份检查,李公安就把你们放了嘛?”
肖开艳哪是因为这个啊,她在后悔自己怎么就反应那么迟钝,在最危急的时候没想起来挡在孙清莲前面?“不是,刚才钱嫂子泼汤的时候,我吓懵了,没想起来您就在我旁边呢,要是没有小孙同学,现在您就得躺在医院里,”肖开艳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说着把您当亲奶奶,结果关键时候却把您给忘了。”
与其让孙清莲对她生出嫌隙,倒不如她直接向孙清莲承认错误,她们虽然能祖孙相称,但毕竟是不是亲祖孙,就算是亲的,有几个孙女在遇到这样的危险的时候,能舍身相救?
孙清莲没想到肖开艳在为这个难过,她笑着拍了拍肖开艳的肩膀,“我这不是没事吗?那种情况下,别说是你,我也吓傻了,不然我直接自己背过身儿不就行了?还连累了人家孙同学。”
孙清莲活了六十多年,这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她一路走过来,早就看透了世情。如果肖开艳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跑来认她当奶奶?而她收留肖开艳,最初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怕她无处可去被人欺负,后来也是因为肖开艳心眼儿活办法多,不但自己能过的好,还能带着她过上好日子,她慢慢就跟着肖开艳的步调来走,尽量的配合着她。
两人的所谓祖孙情,其实更多的是合则两利,虽然日子久了,两人也有了感情,但这感情不足以让对方为自己牺牲,所以孙清莲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对肖开艳有什么想法。
听孙清莲这么说,肖开艳放下心来,但她还是郑重的和孙清莲保证,“奶奶,我现在连个亲人都没有,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您放心吧,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孙清莲并不相信肖开艳的话,危难来的时候躲避是本能,“行啦,这次的事平平安安的过去已经是咱们的大福气了,这马上要上人了,咱们也得赶紧准备起来。”
肖开艳看孙清莲的神情就知道她没真的信自己话,但日久见人心,她相信假以时日,孙清莲会把她当亲孙女的。
……
孙满堂从公安局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走进公安局门口的传达室,给传达室里的老头儿递了根烟。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上了。
孙满堂觉得今天没替老婆来,他可是一眼就瞧中李栋了。
孙家只有孙丽霞一个女儿,大家对她都疼的很,一中开学了,孙丽霞说不想招工,想把高中读完,反正家里也不缺她那一份工资,孙满堂就答应了。但女儿也十八了,书读的再多也得嫁人,他和老婆还有两个儿媳也没闲着,遇到不错的男青年,就会在心里和孙丽霞往一起放一放,再打听一下人家的具体情况,看看和孙丽霞合不合适。
今天他一见李栋,就一下子看中了,小伙子人长的精神,还在公安局工作,这么好的条件配他闺女再合适不过了,所以孙满堂下定决心要把李栋给打听清楚。
李栋下班出来,就看到孙满堂站在大门口对他笑呢,他有些奇怪的过去,“孙同志,你还有事?”
孙满堂已经把李栋打听的差不多了,知道他是烈士子弟,家里独子,还没有对象,“今天的事真是谢谢李公安了,”孙满堂示意李栋跟他往外走,“我想来想去,就这么走了不合适,才在这儿等着你,请你到我家坐坐吃顿便饭。”
李栋被孙满堂突然而来的热情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觉得自己帮到了孙丽霞,而且即便是帮到了,那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怎么能让群众请吃喝呢?“不行不行,孙同志,我是人民公安,你不要逼我违反纪律,”李栋黑着脸瞪着孙满堂,“今天就算是没有小孙同学,县医院门口有人打架,我也是要管的。”
“是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不是因为这个我才想请你回家坐坐,”孙满堂立马解释,“这不是你和丽霞以前就认识嘛,这回怎么说也算是你帮了她,走吧,都是自己人,跟老叔回家坐会儿。”
他和孙丽霞还是因为黎苗才见过一面,那丫头对他可是戒备的很,可在孙满堂嘴里,他们怎么就成了朋友了?这一男一女能随便当“朋友”吗?但他们又不是同事,连革命同志都算不上,李栋为啥要去孙家“坐坐”?
“不必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呢,我和小孙同事也是无意中见过一回,算不上认识,你快回去吧,”李栋冲孙满堂摆摆手,转身就回了公安局大院儿。
他就住在局里的单位宿舍里,刚才是想去县医院门口再看看,现在被孙满堂堵了,干脆先回去坐会儿,等孙满堂走了再出去。
孙满堂想再叫李栋已经来不及了,他遗憾的摇摇头,只能先回家去,等他把李栋的事和老婆说了,两人再商量出个办法来。
五道沟村的习惯是二十八炸麻花,也就是搁支油锅炸油货,但村民的日子都过的艰难,大家多是炸几块豆腐,一盆萝卜粉条丸子,几张油饼应个景就算了事。
但今年苗兰花是下足了功夫的,除了惯常的油货之外,她带着黎苗去了趟公社,咬着牙买了两斤牛肉回来,拌了馅精心炸了一盆牛肉丸子,又用年底分的白面蒸了一屉大包子,又准备两足风鸡,让黎苗和包子丸子一起,拎着去了县里给范新巧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