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记者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没想到黎苗同学对自己的过往记的这么清楚,”他抖了抖手里的稿子,“真的是一桩桩一件件啊~”生怕别人忘记了,这种沽名钓誉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黎苗这种简直是小儿科。
黎苗挑眉,这话的意思听起来怎么那么的不悦耳呢?“没办法,都是自己做过的事,而且我这个人记性还好的很,当然,写这份稿子的时候,我参考了几篇过去几位全国先进人物到各地做汇报时的稿子,”黎苗真的是记性好,又整天听收音机,李老师把这篇稿子给她看的时候,她就准确的看到了那些先进人物演讲稿的影子。
那些先进人物做报告的时候,哪个不把自己的事迹一件件说出来?不然大家听啥?怎么跟着学习?
省报记者不说话了,只是面带愠色的瞪着黎苗,他是省报下来的,走到哪儿当地的各级官员都是高接远送的,对他提出的意见,更是奉若圣旨。他自问自己也没有说黎苗什么,只是合理的提出了质疑。
省报记者对一个农家女能考第一是很吃惊的,他从来不认为省状元会被一个女学生拿走。但事实就是事实,他还是很愉快的接受了下来采访的任务。而且已经想好了这篇报道要怎么写了:一个贫下中农的女儿,即使在停课期间也从来不放弃对知识的渴求,一边种地一边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读书,在听说学校复课之后,偷偷跑到了学校求着老师们收下了她。在校期间,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因为家庭条件差,她每天的伙食就是啃着干窝头喝凉水……
她应该是平凡的,木讷的,面有菜色,面对相机和记者的时候是慌乱的,感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肌肤雪白,眼睛黑亮,漂亮的让人眩目,尤其是她沉静的气质,看到他们也是一脸的平静淡然,并没有一点点见到省里来的领导的敬畏和怯手怯脚,好像考了省状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让他已经有了腹稿的报道全都打了水漂。
现在她还敢和他呛声?难道他的质疑错了?谁能看出来一个娇滴滴的,手指纤细连个茧子都没有的女同志,成天在地里干农活?还参加过修河挖渠的工作?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丫头还这么不驯!就因为考了个省状元吗?很了不起吗?一次考试能代表一生吗?作为工农兵大学生的他,对这些自以为学习很好的学生心里是看不起,又有些嫉妒的,“哼,真的是不知所谓,不就是长的漂亮一点嘛就傲成这样,以后还怎么为人民服务?”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黎苗都被这人的逻辑逗笑了,她看了一下小会议室里的人,“大家好像是因为我考了四百七十七分才过来采访我的,并不是听说了我的长相才过来的吧?难道这位记者同志不是?”
不等那记者说话,黎苗又道,“刚才我也说了,我以取得今天的成绩,和被下放到我们村里的几位首都大学的教授分不开,其中一位杨老师,因为是教新闻的,她和我说过,记者是以及时,真实,有效,客观,公正的态度为人民群众传播消息的一种职业。”
黎苗认真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青的记者,“这位记者同志,您刚才的话是本着哪一点呢?”
省报记者已经霍然而起,“本着哪一点,本着我是个记者这一点,行行行,你厉害,你等着看吧!”
黎苗一点儿不怵这个小个子男人,她同样站起身,“我会看的,如果我在报纸上看到对今天的一切有不实报道的新闻,我会向贵报的领导申诉的,”她环视了一眼其余几家报纸和电台的记者,“我相信并不是每位记者都和您抱着同样的思想。”
“你你你,狂妄!”省报记者用手指点着黎苗,冲县宣传部的人吼道,“这就是你们县出的状元?哪有一点状元的样子?这样的状元我们省报是绝对不会报道的。”
黎苗真想翻个白眼给他,一旁的董校长已经怒了,“不报道就不报道,你也不是我们学校请来的,是不是省状元是分数说话的,不是你说了算的,走走走,我们不稀罕你们的报道,不但我稀罕,我还会以一中校长的身份,给贵报领导写信,反应你今天的所有言行!”
县宣传部的干事都懵了,他乍着手看看扬长而去的记者,又看着办公室里同仇敌忾的所有任课老师,最后把目光落在黎苗身上,“你说说你,你惹他干啥呀?”
黎苗一摊手,“我没惹他呀,是他在质疑咱们啊,他质疑我的总结是在弄虚作假,这是质疑我一个人吗?这是质疑我们整个宝山县的工作作风!”
宝山因为出了胡解放和文治国的事,现在可是全省甚至全国出名呢。
黎苗的那份总结宣传部甚至县领导都看过了,而且里面的情况也都得到了核实,县里其实想借着出了个省状元的机会,把黎苗树成一面旗帜,一洗上级和人民群众对宝山的坏印象,当然不能让人随便质疑黎苗,“你说的对,”他一会儿也呆不住了,和其余的记者握了握手,“你们接着聊,我去县里一趟。”
在座的几位记者也被黎苗的彪悍给惊呆了,他们也都是□□湖了,但像黎苗这样的姑娘还真是头一次见,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小声道,“张记者是省报的,他要是写点什么,影响力可比我们这些报纸大多了。”
黎苗微微一笑,“他的报纸会不会影响我上首都大学?”
女记者摇头,“那倒不会,”黎苗的家庭出身好,学校的评价也很高,这政审一关是肯定能过的,又是省状元,她想上哪所大学,真的是谁也拦不住。
“好不就行了?而且又不是他一个人手里握着笔呢,”黎苗冲女记者甜甜一笑,“可能我的样子超出了他对省状元的想象吧,一个人对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总会有些抗拒情绪,嗯,他可能是不想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很优秀。”
女记者被黎苗自信的话给逗的一乐,因为省报记者拂袖而去的紧张也荡然无存了,她佩服的冲黎苗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客观的报道的。”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融洽了起来,大家开始按部就班的提问,黎苗对于要报什么专业的提问,歪头想了想,“其实我没太考虑好,”她对这个世界很不了解,许多行业和职业,看名字她根本想象不出来,“我挺喜欢学外语的,我的老师也建议我报告外语方向的专业。”
黎苗的英语拿的是满分,这在外语平均分为不及格的南省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了,“那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黎苗张张嘴,她想四处走走看看游山玩水的理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啊,等我毕业了,会响应国家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我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再修改。
上章改了一下,我把文理科的事忘了,黎苗一共考了五科,满分一百,考五百多就奇怪了。
第104章 v章
走了张记者,小会议室的气氛和和谐无比,对于临平和宝山的记者来说,考了文科第一的黎苗都在给大家争光,这样的同学不夸那就是不对的了。
等人都散的时候,李晓辉又守在学校外头,把自己紧急收来的小米用布口袋干干净净的装好,放在了记者们的车里,“自家的小米儿,”他看了一眼董校长,“这是学校的一点儿心意,大家辛苦了。”
等人走了,董校长没好气的瞪了李晓辉一眼,“你呀,聪明太过了,”作为读书人,他并不喜欢李晓辉这种做法,即便有很多时候,李晓辉的这种做法还是很起作用。
李晓辉憨厚的笑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家大老远跑来了,还得回去写报道,咱这就是表达个心意,”而且他还是以一中的名义,这对一中也没什么坏处。
李晓辉卖卷子足足给学校送到五千块,对一中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不但过年的时候可以让一中的老师们都多分几斤肉,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趁着忙闲的时候,请泥瓦匠来把学生宿舍给翻修一下,董校长还算着剩下的钱可以再给学校添不少桌椅教具。
想到李晓辉给一中做的贡献,董校长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幸亏黎苗同学不像你!”
“那是,我妹子多聪明啊,”李晓辉提起黎苗这个妹妹就无比得意,他妹子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
李老师却眉头皱的紧紧的,她拉着黎苗的手,“我现在就担心那张记者回去乱写,他那支笔杆子也厉害着呢!”
黎苗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只要不影响她上大学,张记者李记者的,对她都构不成影响。
董校长却不是这么想的,“李老师说的对,这些年那些报纸批判这个批判那个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一个小姑娘,万一叫他们扣个什么帽子,将来再影响你的政审,”董校长是吃过亏的,“我回去就给省报写信!”
“我也是这个意思,”李老师觉得黎苗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里面的厉害,“他回去给你一通胡写,就算是校长写信过去帮你说明情况了,可影响造成了,你怎么办?那可是省报!”
省报的影响力比市里的报纸和电台大多了,她这是间接被坏了名声,黎苗想了想,出门被狗咬可不行,“那张记者叫啥啊?我看看他的文章去。”
来时大家都自我介绍过的,李老师道,“他叫张宇,省报那个聚雨就是他,我看文笔不怎么样,喊口号倒是最擅长。”
黎苗点点头,“校长,把咱们阅览室的报纸借我看看呗?”
看报纸也是学习的一种,董校长自然不会反对,“反正已经放假了,你只管去。”
……
“妹子,你想干啥?要不我去省城找找那个张宇?”李晓辉不信给他寒上一百块钱,他还会说自己妹子坏话。
黎苗可不觉得张宇是那种可以拿钱买动的人,“你千万别乱来,你敢给他送礼,那就是往他手里送把柄呢,这种人,把名看的比利重的多,”所以才会以己度人,觉得黎苗是在博名声。
李晓辉对黎苗的话向来是百分百相信的,既然黎苗说不要,“那万一他在报纸上胡说怎么办?”
黎苗不想李晓辉为这种事头疼,安慰道,“董校长不是说他会给省报写信吗?而且还有临平市的报纸和咱县的电台呢,刚才宣传部的干事不也说了,县里还要给我开表彰大会呢,咱们县现在换了新领导了,肯定不会由着他胡说八道。”
李晓辉点点头,到底有些不放心,他拧眉回忆着他认识的人里,有谁是和这省报的人说上话的,但又不想给妹子添心事,嘴里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了,“你刚才咋不直接跟人说你报了啥专业呢?”
黎苗左思右想之后,报了首都大学西方语言文学专业,准备好好把外语给学一学,“这不是怕没录上吗?我还填了服从调剂呢!”
黎苗知道李晓辉一直对她报的这个专业心里有所顾忌,没办法,被运动吓怕了,沾着个“西方”就想往一边闪,但话本子里写的可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黎苗灿然一笑,“哥你就放心吧,你不是爱做生意嘛,我把外语学好了,你以后把生意做到国外去!”
……
顾明阳的分数其实已经很高了,南省理科只考四门,满分四百,他考了三百一十一,在县一中排第二名,但想到黎苗的四百七十七,顾明阳还有是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他知道如果理科也加上英文的话,他和黎苗的差距只会更大。
孙清莲理解不了顾明阳到底在难受什么,三百一十一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在县一中排第二,她也和认识的老师咨询了,说这个分数,应该能考上首都师范大学的肖开艳对顾明阳的成绩是有些失望的,上辈子他可是考了状元的,直接上的就是首都大学,是天之骄子里的骄子。肖开艳觉得,后来顾明阳下海创业能那么顺利,和他是首都大学的学生也很有关系。
肖开艳看着沉着脸的顾明阳和喜极而泣的黎红,她觉得自己遗憾是有原因的,毕竟她是知道顾明阳上辈子是状元,但顾明阳在沮丧什么?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可以考的更好?肖开艳可是一直关注着顾明阳的成绩的,他每次考试,也都差不多是这个分数。
而且志愿他已经填过了,成绩出来老师说应该可以走,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他难受给谁看呢?
顾明阳是按照老师给他的建议报的首都师范大学,老师的话很中肯,但又很扎心。他觉得顾明阳历次考试的分数上首都大学有些不保险,尤其是他的家庭成分也不太好,会影响到政审。
而且师范类大学不但免学费,也比普通院校津贴高,以顾明阳的家庭条件,上师范类大学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孙清莲却觉得老师给的建议很好,“首都师范大学也是解放前就有的,在咱国家也是数得上的好学校了,明阳你进去好好学习,将来要是能留在学校当老师,多好啊。”
有老师和孙清莲的意见,顾明阳才选择了首都师范大学,现在他应该会得偿所愿了,可想到黎苗是全省第一,可以顺利的上首都大学,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那份不能诉诸于口的不甘,就像一股永不会熄的火,一直烧着他的心。
知道了儿子的分数,黎红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搬开了,“太好了,咱们下来等着接通知书了不是?”
黎红见肖开艳默默地看着顾明阳不回答她的问话,推了推她道,“咋,高兴傻啦?我跟你说过,明阳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你跟着他,肯定能享福的。”
“哼,”肖开艳干笑一声,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教师那工资都不如个摆地摊的赚的多,不然怎么会有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的说法?顾明阳如果不下海,她跟着他享福?恐怕得反过来,他跟着她享福才对。
儿子马上要上大学了,黎红觉得终于在肖开艳跟前有了底气,“我听孙大娘说,你现在不摆小吃摊,改卖衣裳和啥小百货了?你一个人忙不忙的过来啊,要不让明君进城帮帮你?”
儿子上大学虽然不花钱,但家里也不能一分不贴补,而且顾明君也一天天大了,顾明阳考上了大学,女儿就有了个大学生哥哥,再跟着肖开艳在县里呆几年,没准还能找个县里有工作的女婿呢!
她知道肖开艳把孙清莲当亲奶奶一样,倾身望着孙清莲,“孙大娘您说呢?”
肖开艳现在粤省宝山两头跑,然后就在医院和电影院还有机械厂这些地方卖自己的时新货,算起来比卖馄饨挣的多,还更轻松干净一些。
因为这个,孙清莲更相信了肖开艳的梦,但她并没有想过沾肖开艳的光,反而因为怀疑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从内心里很难去真正的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