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题却不知不觉提到了她身上,竟有人提议让燕羽郡主入军营任职。
这话一出,营帐内议论纷纷。
阿洛看了一眼那人,卫延,其人字子朴,年纪轻轻,便是燕临身边的得力军师。
在原来的故事中也为燕临称帝起了很大的作用,此人善内政部署和兵法韬略,在燕北军踏出北境,南下中原的诸多战役中屡出奇策,相当于张良萧何一样的人物。以他所立下的功劳在新朝建立后足以封侯,但卫延却选择了辞官归隐,也就不在跪谏阻止燕临封后的群臣之中。
“这不太合适吧。”坐在上位的燕临面露犹疑之色,“燕羽她只是女子,入军营的话恐怕多有不便……”
“主公此言差矣,郡主并非寻常的女子,论文韬武略皆在我等之上,若是郡主能入军营,我愿意为其麾下兵卒。”早已成了燕羽头号迷弟的左英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头道,激动的红了一张脸。
真说起来燕羽与他们相处也不过短短两日,顺带以纯粹的武力打败了他们而已,也不知他是从哪看出来的文韬武略,大概是粉丝滤镜糊了眼,恨不得贬低自己来抬高心目中的偶像了了。
同时响应他话的人也不少,不止是这些天完全信服认同燕羽的年轻小将,连一些资历深厚的老将也不反对。
本就支持燕氏嫡系的人更是乐意,毕竟燕羽也姓燕。
最后竟无人有异议,燕临见到这个局面,不禁愣住了。
其实卫延也是顺势而为,连东宁侯都欣赏燕羽的能力,燕北军里也没有谁是蠢人,撇开身份不提,燕羽郡主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燕北想要与朝廷对抗,甚至取而代之,那么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没道理不用。
这事就此定下了。
待众人散去后,燕临坐在帐内还皱着眉,显然还为刚才发生的事而耿耿于怀,
在旁边的卫延故作不知地问道:“主公难道不高兴么?”
燕临不好言说自己心里的那点复杂意味,难道说他嫉妒燕羽才刚回来几日工夫,便有那么大的威望了,还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在卫延的注视中,燕临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此事不该贸然定下,军中男子众多,燕羽待久了难免有损清誉。”
这话倒也是燕临的想法。在他心目中,女子都应该是楚水笙那样,如水做的一样温柔可爱……
还未等他想下去,卫延已冷声打断了他。
“主公难道忘了郡主在帝京做的事,早已传遍天下人之耳。”卫延起身负手,正色道,“郡主为父兄报仇为六万将士昭雪平冤,燕北何人敢妄议郡主清誉。”
燕临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讷讷无言。
换句话说,燕羽在北境相当于被塑了金身,没有人会说她一句坏话。另一方面对于女子的婚嫁名声,哪怕不知道东宁侯曾打消过的求娶念头,卫延也知道这事暂时不用考虑,单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便绝对不会是去联姻或是作为拉拢属下的筹码的。
反观之主公的想法未免狭隘了。
卫延心中失望,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又缓和着劝谏道,“主公与郡主乃是至亲手足,郡主名声越大,越得人心,受益的应当是主公。”
主公既然认为郡主是女子,不该入军营。何不想想郡主是女子之身,哪怕建功立业也是惠及主公,而不会如其他人功高盖主后再与他争权夺利。
当然这个前提是主公与郡主兄妹感情亲近和睦。
卫延还是希望主公能够认识到燕羽的价值,好好拉拢她,而不是因为无谓的心思将人推远了。
“燕氏嫡系如今唯余主公和郡主兄妹二人,更应合心齐力。主公大可好好重用郡主,也便于掌控燕北军。”
燕临似乎是被卫延给说服了,点了点头,“那就依子朴所言吧。”
――――
“郡主这般厉害的人物,秦钰受罚也不冤枉。”
离开军帐后,阿洛和卫英他们随便聊聊,就听他提到了个人名。
卫英仔细解释了这事,原本燕北派秦钰带人去寻找接应燕羽郡主的,结果郡主回来了,他还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外面乱蹿呢,传信叫回来之后就被他爹秦将军给揍了一顿,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阿洛想着说不定自己在路上还真碰到过秦钰,只是以她的戒备心完全没有理会,而秦钰等人更不可能发现得了她的踪迹,只能说倒霉挨了一顿罚。
阿洛有那么一丝微歉疚,便托卫英他们送些王府的上等伤药过去了。
而她则在军营里随便走了走,一转身就见到个年轻俊秀的蓝衣文士,正是在军帐里提议让她入军营为将的卫延。他十分有礼地拱手一揖,“卫延见过郡主。”
“这是在军营里,卫军师不必多礼。”阿洛摆了摆手,她的目光又打量了对方一下,“卫军师这是寻我有事?”
卫延道:“有一事,卫延还未能向郡主赔罪。”
阿洛挑了下眉,“什么事?”
卫延深吸了一口气,“当日是在下未能顾及郡主在帝京为质,向二公子谏言起兵造反。”
其实若是昏君还有那么一丝丝理智聪明,也该知道留着镇北侯之女有用,作为谈判的筹码人质。卫延哪里能想到那昏君这么任性妄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多是明哲保身不敢触怒昏君的人。
说到底卫延心里也是有一些后悔的,险些害了燕羽的性命,所以这番道歉赔罪也是真心诚意的。另外也是不希望燕羽因为此事与主公离了心。
阿洛摇了摇头,“此事我不在意,卫军师既是一心为了燕北,也不用愧疚。”
她虽寄宿在燕羽的身体里,但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所以也不在意他们放弃她。再者以当时那个情况不造反才是傻呢,坐以待毙就是步了原身父兄的后尘,竖旗造反还有一线生机。
阿洛还注意到他这句话里说的不是主公,而是二公子。好像卫延就是在燕临逃回北地那时进入军营的,也是力主造反的一员。
阿洛眨了眨眼道,“恕我冒昧,我可以问一下卫军师的来历么?”
卫延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笑道,“郡主放心,在下绝对身家清白。”
他沉吟了一下,似是回忆起旧事,“十二年前惠州大旱,朝廷无力赈灾,我与寡母随着乡民逃荒千里来到燕北,当时是先世子带兵将我们接纳进城,还救济衣食医药……从那以后我便与母亲在燕北定居。”
“子朴深受老侯爷和世子恩惠,只愿以微薄之身报答此恩。”
阿洛倒是不怀疑他说谎,这些事只要肯去查,便能知道真假。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为何新朝建立后,他倒是辞官归隐了。
——
阿洛适应起军营生活起来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这两月来北境周边大大小小十几场作战胜利,让她在燕北军和百姓中更加声名远扬。就这么短短时日,她在军中的地位就只仅次于燕临还有秦礼、卫英这等副将之下。
不否认燕羽的身份和自带巨大光环起的作用,但论实际,众兵将对她统兵作战的能力也是越发信服的。
就连一开始错过比武的秦钰,在几次跟随或联合作战后,对燕羽也是心悦诚服,还主动调离了他父亲秦老将军统帅的右军,来到燕羽手下任副将。
短暂的冬天过去后,燕北军兵马粮草充足,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南下,可以说势不可挡,接连攻破文成关,善峪关和洛河关,离帝京已不足八百里。
而就在这个冬天里,大成皇朝对其统下的疆域也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一片混乱糜烂。
因为燕羽弑君,激发起了更多人的野心。如东宁侯定南侯那样想的人不在少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楚氏这大成皇朝的江山都坐了一百多年,现在连皇帝都在殿堂之上被砍了脑袋,那么皇位换一家坐也不算什么吧。
各方造反起义军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甚至比原轨迹早上了许多。故而天下大乱,对于燕北来说有利有弊,反军势力多了竞争也就更加激烈了,但另一方面,所有反军中属燕北名声最大,因此天下各地来投的能人俊杰也多如过江之鲫。至于朝廷,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大成皇朝不行了。
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换了两三轮,这种临到头还在争夺皇位的王朝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已不知道是排第几序位的新帝一边谩骂着燕北军,一边畏惧着燕北铁骑明天就打到了帝京皇城脚下,自己的脑袋也会像他父皇那样被砍下来。
就在这时,京城里冒出的一道流言反倒成了新帝眼中的救命稻草。
第108章 篡国(议和)
先帝最宠爱的柔嘉帝姬与那位年轻俊美的燕北王有私情。
凡是听到这传言的人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燕北与朝廷之间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先帝昏聩无德,使阴招害死了镇北侯父子,最后又丧命于燕羽刀下,这等恩怨早就是不可能化解了。
便是再离奇的话本子故事也编不出这样的流言来。
偏偏这还是从柔嘉帝姬所嫁的夫家镇国公府那里传出来的。
朝廷飘摇混乱,皇位几度变易,原本炙手可热的镇国公府也随着支持的三皇子和林贵妃倒台,而备受打压,逐渐被边缘化了。
但无论镇国公府都是显赫还是衰落的时候,下嫁到他们家的柔嘉帝姬,也就是楚水笙,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楚水笙身份虽然金贵,但却丝毫不受镇国公府上下尊重。她嫁过来时,府里的人都知道柔嘉帝姬不过是林贵妃和新帝为了笼络送来的一件礼物,自然不将她的公主身份放在眼里。
等到皇帝换了人,镇国公府受牵连处于凄风苦雨的境地,楚水笙也没能起什么作用,甚至连进宫求情都被挡在外面。
这还要说起昔日她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其他皇子公主无不是暗暗嫉妒厌恶的,哪有什么交情。否则也不可能在楚水笙被赐婚给一个帝京闻名的纨绔浪荡子时,也没人帮着说话。
雪中送炭的人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却很多,乐得见她不好过。
楚水笙嫁的那个国公府嫡次子也是个很不堪的,娶了她不过新鲜几天,就嫌弃她美则美矣,却总是愁眉苦脸,委屈巴巴,不比其他姬妾会温柔讨好,便撒手丢到一边了,照样花天酒地捧戏子流连风尘之地,惹得帝京贵族奚落堂堂公主还比不得青楼楚馆的下流妓子。
这般雪上加霜,楚水笙在国公府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
就在这仿佛看不到尽头苦苦煎熬的日子里,她身边的侍女柳儿给她带来了远方燕北军的消息。
“柳儿,你说燕临他……还会记得我么?”楚水笙怔怔道。
“会的,他当初不是承诺要建功立业,迎娶公主吗?”
像公主这样倾国倾城的人儿,本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的,而不是在这火坑里被人作践。
柳儿是在宫里时起就跟着柔嘉帝姬的,曾听楚水笙私下提起过燕临,也知道她的几分心思。甚至在这侍女看来,与其在这公府里凄凄惨惨,备受磋磨,不如赌一赌,也许凭借着燕北王对帝姬当初的那点情分,还能攀上高枝博个荣华富贵。她作为侍女,与公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是听闻燕北军不断攻城略地,直取帝京而来,而朝廷派去镇压的兵马都被打的落花流水,照这架势,也许用不了多久,燕北铁骑就要来到这巍峨富丽的帝都了。
侍女越发坚定信心,一边想尽办法出去打听前线的战况,一边鼓动着公主。
楚水笙因为她的话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盼,希望燕临能早点到来救她于水火。
但这隐秘到底是被镇国公府的人发现了,楚水笙主仆俩也没什么手段心机,有什么事就跟漏风的筛子似的。
镇国公府的人把她的侍女抓起来拷问了一顿,听闻楚水笙与燕北王有过旧情,都惊得半信半疑。混不吝的二公子就先闹开了,认为楚水笙给他戴了绿帽子。若非其他人心有顾虑硬是拦下了他,否则楚水笙只怕在他手里没了性命。
随后楚水笙就被软禁了起来。
国公府的主人商量着对策,是等燕北谋朝篡位成功后将人献上去讨好谄媚新君,还是未免后患直接让人暴病身亡了的好。
还没等镇国公府府想好如何处置,宫里就听说了这传言,并立马命人将柔嘉帝姬接进来。
没过几日,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让柔嘉帝姬与国公府嫡次子和离。
――――――
燕北大军仿佛天命在身,一路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越过数道防线直逼帝都。
前期还有朝廷不断派来军队,可非但没有抵挡住燕北军的攻势,反而跟纸糊似的,露出了糜烂不堪的虚弱内里。
于是到后来所过州县不再抵抗,主动开城门投降,甚至恨不得立刻改了效忠对象,好将来能做新朝的臣子。
燕北军攻城略地速度太快,后勤兵马粮草供应却在以卫延为首的文臣部署调度之下都稳稳当当,没有出半点差错。
依照这情况,估摸着初秋之前便能攻入京城。
就在这关头,已然有名无实的大成皇朝那边突然有了动静,特命柔嘉帝姬来与燕北议和,以求南北划分而治。
柔嘉帝姬还未来到燕北军现在驻扎的青州,一则流言便已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扩散来了:燕北王年少时曾爱慕柔嘉帝姬。
“所以你是为了这事来找我?”
阿洛放下手中的军务,看着面前的白衣秀士道。她的语气甚是平静,但卫延听得出来她很不高兴。
因为这事已不是第一回 了,
就在柔嘉帝姬成婚那日,燕临喝的酩酊大醉,一直到深夜,其他人劝不住,只能命人去请了郡主来。
半夜被搅扰了清梦的阿洛,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醉醺醺的燕临扔进了冬日冰冷的王府池塘里,让他冷静冷静。
卫延等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但哪怕是最悍勇的将领也不敢上去阻拦。
并非他们不关心燕临的安危。
只是郡主那身气势太过吓人,仿佛下一个不爽便直接拔剑砍人了。
之后燕临受寒病倒卧床一月余,燕羽郡主直接代为接管军务,北境内外安排都有条不紊,并未因主公不在而出什么岔子。
反而还在那段时间里,由燕羽郡主统帅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玉门关。
包括卫延,燕氏宗老在内也没人说什么了。
等到主公燕临病愈后,郡主又毫不留恋地送回了手中的权力,跑去整顿军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