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自己来做什么呢?
药老见闻灯不说话了,又把身子往前倾了些,八卦问道:“你是喜欢姓李的那小子,还是袁家的?”
闻灯但笑不语。
药老脸上的笑容不变,颇有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闻灯说:“闻姑娘,老夫给你一句劝,不要玩弄人心。”
闻灯手中把玩刚刚折下来的花枝,挑眉问道:“我有吗?”
药老摇头:“有没有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不过闻姑娘你向来聪明,比起我那个蠢女儿可好多了。”
闻灯道:“您何必这样说。”
药老冷笑一声,道:“被个见了几面的小子说几句好话就拐走了,说她一句蠢都是看得起她,若不是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才懒得管她,她死在哪里都跟我没关系。”
若是真的没有关系,药老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弄了人到语落谷中寻找她的尸骨,甚至为了她不再给人看病,可现在他只能这样嘴硬,好像只有这样不在意她,她的死对他来说就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了。
第22章 二十一
闻灯从药老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便离开了。
药老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这片天空,他想着,如果他那女儿还能够回来,即便她仍是要跟那个风流浪荡子在一起,他也不会反对了,也不会再说那种让她再也别回来的话。
药老无来由地笑了一下,自己当年若是能这么想,若是能早日知道她会一去不回,也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了。
他不免又想起闻灯来,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小姑娘常常说的很难听,但是他也希望这个闻家的小姑娘能够多活些日子,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现在闻灯活的并不容易,有些时候药老会觉得,死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另一种解脱。
药老摇摇头,那个叫李浮白的小子说的也没错,他又不是这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个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见过药老后,回去的路上闻灯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属下提心吊胆,生怕小姐出了意外,到了客栈后,连忙问她:“小姐你怎么样了?”
闻灯按着太阳穴,摇头说:“我没事。”
属下还想再问,恰好徐琏端着汤药在外面敲门,跟在闻灯身边的那个属下得到指示,立刻将身形隐藏起来,消失在房间当中。
徐琏将手中的药碗送到闻灯的面前,对上闻灯看过来的视线时,眼神躲避,表情没有往日那般自然,话也十分稀少。
闻灯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徐琏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是他曾听到自己与那个属下的对话,或许又是其他的原因,不过这些也不必在意,她本来也没有想要一直瞒着徐琏。
徐琏从进门到出去,说的话加在一起没超过十个字,他整个人陷入一种纠结当中,一方面想到李浮白正是为了这位闻家小姐而去了语落谷,而另一方面,李浮白在临走前又不厌其烦地对他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这个人。
若邓无只是邓无,那也没什么,看着李浮白平日里对他紧张的态度,他权当是给兄弟照顾兄弟媳妇了,可她偏偏是闻家的大小姐。
徐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烦躁地抓着头发不停叹气,李浮白啊李浮白,你说说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为了一个姑娘疯魔到这个程度?他虽然觉得吕姬长得好看,但也不会为了吕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
人家袁二公子进语落谷是为了他的未婚妻,他李浮白又算是什么呢?
同时他对闻灯有了埋怨,明明知道那语落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放任李浮白进去,她能给李浮白任何承诺吗?她敢说如果李浮白能够得到药老的承诺,她就愿意嫁给他吗?
李浮白恐怕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徐琏心疼自己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兄弟。
他转过头盯着房间中西侧的墙壁,闻灯就住在墙的那一套,徐琏知道,闻家的小姐断不可能长得现在他看到的这副样子,可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能够让李浮白和袁二公子同时为她涉足语落谷那样的险地。
可能是因为忧思过重,闻灯这几日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能看出来她身上的病情正在不断加重。
属下担忧地劝她:“小姐我们回鲸州去吧,您的病看起来不太好。”
闻灯拒绝道:“还能撑几日我自己心里有数,况且到了今日,即便回了鲸州又如何呢?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沣州。”
属下还想再劝,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伴随着闻灯的一声声咳嗽,属下琢磨要不要让家主来沣州,只是家主身上公务繁多,恐怕腾不开时间来,最后也派来几个同伴来,而他们谁又能把小姐如何?
小姐柔柔弱弱,但其实比家主都要倔强,她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
现在只能盼着小姐的病不要再恶化了,或是那些去了语落谷中的人早些回来,让药老给小姐看一看。
闻灯这几日的精神不大好,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睡过去的,她才喝了药,不久后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青年死在语落谷中,他的手中握着曾经送给自己的小瓷人,鲜红的血涂满陶瓷小人的肚子,从他手中落下,摔得粉碎。
闻灯从梦中惊醒。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起,李浮白他们已经离开五天了,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此时的语落谷中,李浮白一身玄色长袍站在崖边,凛冽剑光破开茫茫长夜,巨兽在李浮白的面前轰然倒下,李浮白踏过巨兽的尸体,摘下巨石后面的青蛇藤。
袁二根本没有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所以在刚一进了语落谷后,就撇下众人单独行动,看起来好像是怕被这些人给拖累到,但其实是袁二在进入语落谷中已经得到消息在语落谷中有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他打算在那里躲两天,然后直接从语落谷中出去。
他努力过了,最后没有找到药老想要的东西,也怪不了他的。
而其他人也在途中与李浮白渐渐分开,最后只剩下李浮白一人了,他按照临走前药老给他们这些人的交代,去到他女儿当年失踪的地方,找到她的尸骨。之后他为了去找闻灯药中需要的青蛇藤,寻遍语落谷中的每一个角落,才在有吃人的白猿看守的崖顶发现了一株青蛇藤。
现在他来语落谷的两桩事都完美解决,他终于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不知道闻姑娘这几日的病怎么样,李浮白出语落谷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位道友,出谷后,他没有耽搁,赶忙御剑回到沣州。
早上,闻灯起的比昨天又晚了一些,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大概撑不了多久,不过作为一个凡人,总有一日是要死的。
只是想起李浮白,闻灯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悔意来。
若是没有让他带着自己离开鲸州,如今这一切便也不会发生。
闻灯梳洗好,推开门,一抬头,便看到那个刚刚出现在她梦中的李浮白此时就站在门口,阳光落在他的身后,尘埃借着徐风在空气飞舞,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紧张地错捏,他见闻灯出来了,对她挥手,小声问候:“早上好啊。”
闻灯嘴角抑不住地上扬,眉眼间的笑意疏懒,晨曦从她的裙角一点点爬上,她轻声问他:“你回来啦?”
李浮白一见到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傻笑起来,他嗯了一声,“回来了。”
“回来就好。”
李浮白将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他的手里是一束白色山茶,“这是我在语落谷中摘的,喜欢吗?”
山茶在星云十三州并不少见,不过眼前这一束开得确实比闻灯从前见过的开得都要好,闻灯从他手上接过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山茶,笑着说喜欢。
她话音落下,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眼前一黑,紧接着失去意识。
李浮白被吓到了,连忙身后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将她抱进房间里。
徐琏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到动静,趴在门缝偷看,看到是李浮白的时候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结果紧接着就看到他见到闻灯的憨憨模样,气都不打一出来。
再然后看到闻灯晕过去,徐琏心中冷笑,肯定是装的,李浮白这个傻子,有一天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徐琏推开门,来到隔壁房间,看到李浮白正在将一颗药丸喂到闻灯嘴里,又用灵气帮她将药力激发出来,等到闻灯的状况看起来好一些后,徐琏将李浮白拉出房间。
出来后徐琏第一句便问:“你知道邓无是闻灯对不对?”
李浮白微微有些惊讶:“徐兄你知道了?”
“你知道她是闻家大小姐,你还将她从闻府中带出来?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李浮白低下头,回答道:“闻姑娘说她想来沣州看一看。”
“那她是在利用你知不知道啊!”徐琏恨铁不成钢道,“她利用你离开闻府,利用你到沣州来,利用你参加什么比试大会,到最后她嫁给袁二公子,你什么都得不到,你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李浮白抿着唇不说话,徐琏长叹,“李兄,你不是个蠢人,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看不明白?”
李浮白倒是笑了起来,徐琏皱着眉:“你还笑得出来?”
李浮白说:“我知道她在让我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没有损失什么,我能帮到她,我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我很高兴。”
“力所能及?没什么损失?”徐琏简直要被李浮白给气笑了,“你差点死在语落谷,还说没什么损失?”
李浮白不以为意,只道:“没那么严重,语落谷也没什么。”
徐琏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李浮白,不住地摇头,纳了闷地问道:“你是被人给下蛊了吧?”
李浮白拿出从语落谷中带出来的青蛇藤,抿唇沉默了半天,给了徐琏四个字:“你不明白。”
徐琏呵呵,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李浮白他就是色迷心窍,就是想骑着老虎看美人,贪色不怕死。
第23章 二十二
李浮白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门,对徐琏说:“你帮我照看一下闻姑娘,我去找药老。”
徐琏算是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李浮白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你无药可救啊你。”
李浮白淡淡说道:“本来就没病,要什么药?”
他说完后就下楼去了,在楼梯上遇见一个素衣打扮的年轻人,李浮白没有在意,径直离开客栈,找药老去了。
那位素衣打扮的年轻人正是闻朝易派来的某位属下,他估算小姐该醒了,提前去让小二准备早饭,听到楼上有响动,担心小姐有危险,连忙又上来,结果站在楼梯上面时就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看得出来青年很喜欢小姐了,可惜了,小姐若是要嫁人,定然是要嫁给袁家的那位二公子的。
在闻府中为小姐辗转反侧的同伴不在少数,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来不敢有妄想,过了一两个月,或者长一点的一两年,也都能小姐放下,希望这位道友也能快点认清自己。
属下见闻灯这里没有危险,转身下楼继续叮嘱小二做饭的什么东西能放,什么不能放。
小二听完后,问属下:“这是送给天字三号房的客官的吗?”
属下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小二诶呀一声,道:“前几天我们每天给天字三号房的客官做饭的时候,都会有人在旁边叨叨着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是个傻子,这几天下来也该记住了,有时候他还会亲自下厨,他做的东西我们没有尝过,不过闻起来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不过这几天,那个年轻人都没来,但是他的要求我们都记在心上的。”小二笑得有些炫耀,仿佛是在说看看他们是多么的贴心。
属下心中疑惑,会是刚才他看到的那个青年吗?那他对小姐确实是挺上心的。
可现在有多上心,日后恐怕就要有多伤心的。
不过眨眼之间,李浮白已经来到了药老面前,他听闻袁二昨日回来,不过并没有把药老要的东西带给他,他声称在语落谷中遇到了怪兽,废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李浮白对袁二的故事不感兴趣,他从灵物袋中取出一封信,和一颗唤灵珠,一同交给药老,这就是他从语落谷中带回来的东西了。
药老接过李浮白手中的信件,上面是字迹是他认识的,是手把手教会的,每个之字的后面都带一个翘起来的小尾巴,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信中大多是一些琐事,让药老好好照顾自己,后院药田里的药材以后她不能浇水了,药老自己多看着点,她要跟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去魔渊去,以后恐怕不会在回来,药老最好趁着年轻多收两个徒弟,别以后老了没人给养老了。
药老看得气得胡子都吹起来,若不是想着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恐怕能当着李浮白的面将这封信给撕个粉碎。
将那信看完之后,药老又打开了唤灵珠,唤灵珠中留下一段他女儿的影像,应该是她临走前给药老留下的,在这颗珠子里面,她好像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
少女坐在石头上面,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脸上布满红晕,她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唠家常一样与药老说着分别的话,这些话很多在信上已经说过一遍了,如今再被少女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药老气得手都哆嗦。
他未尝不怀疑这些都是伪造的,但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在脑海中存在太长的时间,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她没有死去,她只是陪着那个他很讨厌的青年人,去了另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自己没有办法抵达的地方,唤灵珠中的影像已经全部消失了,药老气得五官狰狞,吹胡子瞪眼,他骂道:“果真是个不孝女!”
这是这一句骂完之后,药老又陷入了深深的无力当中,他找了她这样久,最后还是要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心里是不愿意接受的,“她怎么就跟了那个小子去了魔渊,她不知道魔渊是什么地方吗?她怎么就舍得扔下我这个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父亲?她到底有没有点心?”
李浮白看着面前的药老,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他最后还是选择将那些秘密都埋藏起来。
这些东西其实是李浮白在一具雪白的尸骨旁边,尸骨下面压着个盒子,盒子放了两封信,一封是留给她父亲的,而另一封是留给他这个有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