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写明当年的真相,少女与青年在一个烂漫的春天相爱,少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眼里和心里都被这个人给塞满了,可是少女的父亲并不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硬是要拆散他们,少女不愿放弃爱人,一气之下同爱人离开了父亲。
她以为等一段时间过去,她的父亲会愿意接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结果却让她发现了另一桩真相。
她的爱人并不是真心爱慕她的,而是因为当年的一桩旧事前来向他们寻仇的。
他想要用她的性命来威胁她的父亲,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少女想要从这个来自魔渊的爱人身边离开,然几次尝试都未能如愿,最后在听到对方的计划用自己做诱饵,使她的父亲身败名裂的时候,少女决定为自己的父亲做些什么,然而她实在是太弱小了,也太笨了,她从小到大在父亲身边学的最多的都是药理知识,对各种阴谋诡计并不熟悉,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避免父亲因自己要受到的伤害,于是最后他们一同死在语落谷中。
语落谷中生长了大片大片山茶,每到春夏之时,漫山遍野地盛开,像是铺了一层花毯。
少女坐在石头上,七色的光点落在她的,她既是要死在这里了,那些真相,便也不必让她的父亲知道了。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会在什么时候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自己,但若是有个人能够找到这里来,或许能够将她的话都带回去。
她不希望她的父亲得知她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只是,她也依旧希望有个人能够将她的尸骨带回多宝山上去,埋在那颗枣树下面。
她在那里长大,她还想回到那里去。
等秋天的时候,树的叶子都黄了,风一吹过,整座山上的树叶都哗啦哗啦地响,有枣子从树上落下,落在她的头顶。
惊醒树下她的一场清梦。
药老渐渐平静下来,他长叹了一声,似乎也接受了这一辈子见不到女儿的结果,他抬头问李浮白:“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您看看闻姑娘的病。”
药老没好气地道:“闻姑娘闻姑娘,除了闻姑娘,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其他的东西,我如果想要应该都能得到,即便得不到,我也不会有太强的执念。”可是闻灯不一样,只有闻灯,他想要得到她,又束手无策,他总是怕自己会留不住她。
药老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药匣子中拿出一沓子纸来,对李浮白说:“药方给你了,她还能活多久,看她自己了。”
李浮白接过来,俯身道谢:“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你就这么走了?”药老突然开口。
“前辈还有其他吩咐?”
药老玄玄乎乎地说了一大套,李浮白勉强总结出主旨来,药老似乎是打算收个徒弟。
若李浮白真是个无名的游侠,今日说不定能当场跪拜药老为师,可他身为浮水宫的少宫主,若是他三年后选择回到浮水宫中,此生便不得再出。
他只能拒绝药老。
药老恶声恶气赶他道:“走吧。”
李浮白离开没多久,袁二也来了,药老见他,淡淡问道:“有事?”
袁二开门见山道:“晚辈想请前辈去一趟鲸州,为闻家小姐看病。”
药老摆手道:“不必了,姓李的那小子已经将找过我了,药方我也给他了。”
袁二有些吃惊,不过随即想起来之前李浮白就同他说过,若是他能得到药老的承诺,也会让药老为闻灯看病的,他以为李浮白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那霜雪伽蓝他不会也一起送给闻灯吧。
闻灯同样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常人的生老病死她都会经历,应该没有哪个凡人女子会抗拒永葆青春的诱惑。
袁二有一种置身在迷雾当中的感觉,但其实只要他能忽略掉吕姬,眼前的这一团迷雾与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偏偏放不下。
他就是个好色之徒,看见美人就想把美人据为己有,不管是身还是心,他都想要。
客栈中,闻灯醒来时身边只有那位属下了,闻灯问他可有看到一个玄衣的青年,属下答他听着那人似乎是去找药老了。
闻灯问他还听到什么,那位属下将早上听到的李浮白与徐琏的对话,在她的面前重复了一遍。
闻灯嗯了一声,许久都没有再开口,属下也看不明白小姐此时的态度,若是寻常女子,听到有人这样爱慕自己,而且不索求回报,应当会有一丝欣喜的,然而小姐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不管是欣喜、为难,或者是其他情绪的流露,通通看不到。
第24章 二十三
见闻灯很久都没有反应,那位属下小心翼翼开口问她:“小姐?”
闻灯嗯了一声,抬头看他,对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
属下有些犹豫,但是现在被闻灯看着,也生不出要反抗的心思,点头说是。
李浮白从药老那里回来,敲门进到房间中来,便看到那位属下,他稍作犹豫,问闻灯:“闻姑娘,这位是?”
闻灯道:“是我父亲的派来找我的。”
李浮白心中有些慌乱,他问道:“闻姑娘要回去了吗?”
闻灯没有说话,李浮白从语落谷中带回来的那束山茶花被她插在窗边的瓶子里,微风吹过,雪白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李浮白道:“闻姑娘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煎药。”
闻灯嗯了一声,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神色不明。
李浮白很快就煎好了药,连带药方和青蛇藤一起拿到闻灯的面前。
闻灯喝了药,看看那药方与青蛇藤,又看看面前的李浮白,她开口叫了他一声:“李浮白。”
“啊?”正在给窗边山茶喷水的李浮白立刻转过头来,看向闻灯,举着小喷壶问,“闻姑娘有什么事吗?”
闻灯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她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轻薄的光影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后是窗外喧闹的街市,闻灯垂眸对她说:“过两天我就回鲸州了,到时候可能要与你分开了。”
李浮白哦了一声,心情有些低落,他说不出来自己此时的感受,他知道闻灯的病要多在家中休养才好,但是又希望自己可以陪在他的身边,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对闻灯说:“那我送闻姑娘回去吧。”
“不用了,十七会送我回去的。”
闻灯口中的十七便是此次从鲸州来找他的那位下属。
李浮白愣了一愣,他能听出闻灯语气中带着的那一丝冷硬,将手中的喷壶放在窗台上,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向床边走过来,半蹲在地上,看着闻灯,轻声问她:“闻姑娘,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闻灯直视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是看到自己当年养过又被父亲送走的那只小狗,她移开视线,对李浮白冷淡开口说道:“李公子应该知道,我父亲可能就要答应闻家与袁家的亲事,到时我就要嫁人了,此番沣州之行,我心中已经忐忑非常,惴惴难安,若再与你还有其他牵扯,被袁家的人知道了,这桩亲事恐怕不能顺利,所以李公子,你我二人终须一别。”
李浮白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拿闻灯没有办法,而闻灯心中也清楚这一点。
闻灯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生出绵密的涩意,只是表面上仍保持得体的微笑,像是在应付一个突然找上门来的陌生人,她对李浮白说:“若是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与袁二公子成亲,会请李公子来喝杯喜酒的。”
这话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在李浮白的心上缓缓插下,没有血流出来。
他怔怔看着闻灯,神情可怜。
闻灯看不下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她对李浮白说:“李公子,日后你一定会找到喜欢的姑娘的。”
李浮白没应声,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喜欢的姑娘,然而上天给他的运气也只到这里,那个姑娘不喜欢他,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讨得她的喜欢。
李浮白端着空空的药碗从房间中离开,回到隔壁的房间,徐琏见他垂头丧气、怏怏不乐,好像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他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李浮白在塌上坐下,他早知道闻姑娘要离开自己,只是今日听到闻灯亲口说出来,依旧心痛难忍,他与闻灯相识不过其实也才几日,可就是放不下他。
李浮白回答说:“闻姑娘要回鲸州了。”
徐琏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就回了?”
李浮白嗯了一声。
“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李浮白这怎么说也算是为她豁出命了,就算闻灯对李浮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应该安抚安抚他吧。
其实是说了,只是那些话李浮白现在说出来只会更加让人难过。
李浮白摇头,徐琏见状,气得几乎要跳脚,他压低了声音对李浮白道:“不是,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手法是不是太熟练了,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李浮白反倒被徐琏给逗笑,他反问:“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一切的结果他都预料过,他确实不觉得生气,他只是觉得悲哀,是他没有办法打动闻姑娘,是他还不够好。
徐琏看他这副任人捏措的面团模样就来气,知道自己说什么李浮白也听不进去,干脆闭了嘴,反正闻灯已经打算回鲸州去了,这对李浮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自己撞了南墙,这回总该要回头吧。
徐琏猜测李浮白今日的心情恐怕不太好,其实也不必猜,看他的脸色也看出来了,干脆拉着李浮白往望月楼中去,李浮白并不想去,徐琏拉扯了他大半天,把各种威胁诱惑都加上,可后来却是李浮白在听说闻灯已经睡下了,才答应徐琏只出去一小会儿。
徐琏莫名有一种自己自己是跟老爷出去偷情的丫鬟,他赶紧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清除出去,同闻灯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或许你去了望月楼突然就发现吕姬的美了呢?”
李浮白承认吕姬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吕姬在他眼中,与这世间的普罗大众都是一般模样,自己在闻姑娘的眼中,想来也是如此的。
他没反驳徐琏的话,让徐琏以为李浮白终于是有点动心,一回头又见李浮白停下脚步,徐琏见状,跟着停了下来,看着李浮白手中拿着一块没有加工的玉石,然后抬头问徐琏:“这块玉怎么样?”
徐琏不懂这个,敷衍道:“可以是可以,但你闲着没事买这个做什么?你要是想要玉坠玉镯什么的,到前边的首饰铺子里买一个就成了。”
“我想雕个小玩意儿。”
徐琏双眼眯起,打量眼前的李浮白,问他:“你别告诉我,你雕完之后还打算给闻灯送去。”
李浮白虽是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那副表情已经告诉了徐琏,他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徐琏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自己面前的李浮白,至少傻瓜被人打了一下,知道疼,下回也就知道躲开了,李浮白怎么就不知道疼,怎么就硬是把自己往上送呢。
他对李浮白道:“人家都要回鲸州了,再过几日可能就要嫁给袁家的二公子袁钰章了,你这儿凑什么热闹啊?你雕个玉给她,你就是买一间玉器店送给她,她也不会在乎的。”
“我……”李浮白顿了顿,缓缓说,“我就是觉得这块玉很适合闻姑娘。”
李浮白没有理会徐琏的叨逼叨,从口袋中掏出银钱将这块玉料从老板的手上买下来,好像看到闻灯头顶戴着雕好的簪子。
只是他之前在这方面没有研究,可能需要练习几天,希望能够来得及。
徐琏叹了一口气,想把李浮白痛骂一顿,让他清醒一点,但是这种事他也不是没有干过,但李浮白就像是被人给下了蛊,他要多久才能放下闻灯呢?
徐琏轻叹了一口气,最怕李浮白这一辈子都放不下,可应该也不至于,毕竟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回去的路上李浮白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料,琢磨该把它雕刻成什么样子,有点走神,黑夜中有个黑衣人突然从身后袭来,徐琏见到立刻挡在李浮白的身后,然他水平有限,不是来人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来人劫持。
当李浮白回过神儿的时候,徐琏已经被擒住,对方的长剑横在徐琏的脖子上,对李浮白说:“交出霜雪伽蓝,不然我就杀了他。”
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吓唬李浮白,话音落下徐琏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李浮白本是想将霜雪伽蓝一同送给闻灯的,但是以闻灯现在的身体情况,若是贸然服下霜雪伽蓝,可能会受不住。
所以霜雪伽蓝此时在他手中没有用处,李浮白痛快地将霜雪伽蓝交了出来,那人拿到霜雪伽蓝,立刻放了徐琏。
徐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李浮白:“你就直接给他了?”
李浮白嗯了一声,反问他:“不然呢?”
不然……徐琏想了想,不然自己命就没了。
黑衣人已经离开这里两条街外,他看着手中的霜雪伽蓝,目光含着温柔。
当年吕姬离开他时,表情冷酷,不带一丝一毫留恋,对他说:“我想要的,你都没有办法给我。”
他努力修炼,也不过二三流的水平,他的家世更是难以与星云十三州中的这些少爷公子们相提并论,至少现在他能把这一株霜雪伽蓝送给她了。
眼前银光一闪,一柄银刀穿破他的胸膛,黑衣人应声倒地。
银白的月光铺满身后的这条长街,远处青山连绵起伏,还有萤火在半空中飞舞。
望月楼中有人高唱,吕姬对着镜子梳妆。
月光下,那只染了血的手努力抬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在半空中颓然落下。
第25章 二十四
李浮白过来的时候, 地上只剩下黑衣人的尸体,他刚刚从自己手上拿到的霜雪伽蓝已经被其他人取走了。
徐琏在一旁抱胸皱眉,问道:“你现在怎么办?”
刚才李浮白不知怎么的, 又突然转了念头, 想要将霜雪伽蓝再拿回来,结果当他们赶来的时候,就是这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