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白转过头去,只见闻朝易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李浮白有些尴尬,自己爬人家的墙,现在的被抓了个正着,李浮白此时都恨不得能找到一条地缝让他钻进去。
但是地缝是没有的,李浮白只能通红着一张脸,向闻朝易拱手道:“闻家主。”
闻朝易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笑着向李浮白问道:“李少侠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这是闻灯的父亲,就算李浮白此时没有时间,也得专门为他挤出时间来。
闻朝易点点头,道:“行,那就陪老夫走走吧。”
“是。”
李浮白跟在闻朝易的身后,向闻家的正门方向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正门进到闻家中来,他心中惴惴不安,总是担心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闻朝易打量了李浮白一会儿,对他说:“在沣州的时候,小女多亏李少侠照顾了,日后李少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闻府找老夫就是了。”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把闻灯从闻府中带了出来,这话现在跟闻朝易说出来,闻朝易恐怕要打他。
“少侠你能够为灯儿到语落谷中去,说实话,老夫非常感动。”闻朝易这话说的不假,虽然说袁二也进了语落谷中,但是袁二在语落谷中到底做过什么,根本没人知道,而且袁家定然会给袁二准备了很多可以保命的东西,所以李浮白与他的情况也不同。
便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去那语落谷中,他恐怕也要犹豫,不是说他不爱闻灯,只是作为闻家家主,他身上的担子太重。
他问李浮白:“对了,不知李少侠家住哪里啊?”
浮水宫之事他不便与闻朝易说起,李浮白只能说:“四海为家。”
闻朝易啊了一声,“李少侠年少有为,不知是师承何人?”
这个问题李浮白同样没有办法回答,闻朝易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若是为难便提起就不必说了。”
李浮白抿着唇,自己这样的回答一定不能让这位闻家的家主满意,但是他不想撒谎,也不能违背浮水宫的规矩。
闻朝易又随口问了李浮白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只要是与他来历无关,李浮白都一一回答,但是闻朝易最想要知道的就是李浮白的身份背景,他想要知道如果有朝一日闻灯真的与这个青年在一起了,他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闻灯,但是李浮白目前给出的答案都不能让闻朝易满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青年哪里都好,更难得的是对闻灯一片真心,即使闻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待她仍旧同往日一样,但是他没有家世没有背景,闻朝易总怕他将来不能护好闻灯。
闻朝易话锋一转,对李浮白道:“只是李少侠日后还是不要爬墙去找灯儿了,若是被人看到,对小女的名声不好。”
“我……”他想说自己行动隐蔽,不会让旁人发现的,但是今天他不就被闻朝易给看到了。
闻朝易话虽然说的委婉,其实也不算委婉,已经是非常清晰了,他不希望李浮白来见闻灯,不希望他与闻灯在一起。
闻朝易语重心长对李浮白说:“少侠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老夫就是了,要是遇见什么困难,老夫定然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
李浮白心中苦笑,他找闻朝易要做什么呢?
他此时只能同闻朝易道歉,说是自己考虑不周,然后灰溜溜地离开闻府。
他的花也没能送到闻灯的手上。
风乍起,落叶铺了一地。
闻灯站在外面的廊下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茶茶走过来,向闻灯问道:“小姐,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啊?外面都起风了,进去吧。”
闻灯说:“我再看一会儿。”
茶茶歪着头问她:“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闻灯沉默一会儿,对茶茶说:“我也不知道。”
茶茶顺着闻灯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的只有院子中的这一堵高墙,今日的墙与昨日的墙也没什么不同,茶茶看了好久,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屋子里花瓶中的山茶已经有些萎靡,她洒了水,也不能让它开得昨日那般好了。
天色渐渐暗下,下沉的夕阳将自己留在天际上的最后一抹橙红也给收了回去,远处的西山顶山剩下一层薄薄的光辉。
天气愈加的冷了,茶茶正要开口再催一催闻灯,却见闻灯自己转头回到了屋子里。
花瓶中的山茶耷拉着花苞,有微微泛黄的花瓣掉在花瓶外侧。
“小姐,这花扔了吧,”茶茶将枯萎的花瓣收拾起来,对闻灯说,“你要是喜欢,我去后面的小花园,我见月季开得不错,明天摘两朵回来。”
“不用了。”
“哦。”
茶茶看着花瓶里的山茶也是有些可惜的,她在府里府外也找过几轮,都没有找到开得这样好的山茶。
“小姐等会儿想吃什么夜宵?我让厨房提前给准备好。”
“不想吃了。”
茶茶哦了一声,没有劝她。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闻灯坐在塌上看书,茶茶在一旁绣着手帕。
“闻姑娘?”闻灯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叫着自己,她从书中抬起头来,一旁的茶茶还在绣花,对这个声音半点没有察觉到。
闻灯开口对茶茶道:“我想喝碗红豆粥,你让厨房去准备下吧。”
“好嘞。”茶茶立刻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出去。
屋子中陷入一片沉寂,闻灯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门口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今天来的晚了一些,抱歉。”李浮白小心推开门,携着半扇琥珀月色从外面走进来,手中带着一束新鲜的白山茶。
第35章 三十四
闻灯嘴唇微动, 似乎有话要说,到最后她只是向李浮白问道:“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事,出了点小意外的。”李浮白并不想告诉闻灯自己与闻朝易今日见面的事。
李浮白回去后仔细思考过, 自己总是这样偷偷过来看闻灯, 是不是真的对她不太好,但是他怕自己直接向闻灯问出来,闻灯会碍于面子,不好与自己明说。
李浮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究竟该怎样与闻灯开口, 他想着即便他日后不再来闻府了, 今日也该与闻灯道个别, 所以他来了,看到闻灯后他那些可能分别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想要能一直陪在这个姑娘的身边。
李浮白问她:“闻姑娘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呀。”闻灯怕李浮白不信,将手腕伸到他的面前, “你要帮我看看?”
李浮白将手指搭在闻灯的手腕上,服下药老的药后,闻灯的身体的确比在沣州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李浮白收回手,一时无言。
烛火摇曳,两人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面, 交叠在一起, 灯下美人,向来别有一番风韵,不过闻灯现在其实算不上是美人了,她脸上的那块红斑太过碍眼。
但在李浮白心中,那块红斑好像并不存在。
闻灯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 烛火掩映下,她的手指好似白玉一般,两个人静默不语,李浮白几次开口,又不知那些话该如何同闻灯说。
闻姑娘真的希望他每日都来吗?他会不会惹闻姑娘讨厌,李浮白这人在浮水宫的时候,是众人仰望的少宫主,即使出了浮水宫,他天赋奇高,相貌堂堂,纵然浮水宫之事无法同外人言说,所以家世这一项上显得普通了些,但是在众人中也算是佼佼者,更何况在沣州的时候更是打败了袁钰章袁家的二公子。
这样的人在闻灯的面前却频频感到自卑。
他其实并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他把闻灯看得太好了。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能有读心术,看清一个人的心中所想就好了,他就能知道闻姑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让她过得更开心些。
他最想知道,闻姑娘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
“李浮白……”闻灯突然开口叫道。
李浮白立刻抬起头,看着闻灯,烛光下,他的一双眼睛显得尤其的亮,好像两颗黑黑的玉石棋子。
“如果有一日,我嫁给别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李浮白想了想,对闻灯说:“你如果嫁给别人的话,我再这样会对你造成困扰吧,但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他所有的感情好像都给了闻灯,他这一生都无法像喜欢这个姑娘一样再去喜欢另外一个姑娘了。
只是不知闻灯为何会这样问,李浮白心中抽痛,到最后闻姑娘还是会嫁给别人的吗。
闻灯继续说道:“若是我真的嫁给别人,应该也活不长久,你不必这样的。”
李浮白最见不得闻灯说这样的话,他知道她的身体不好,药老这个药只是让她能再活两三年,但是李浮白坚信,他一定会有办法救回闻灯的,不管她最后是不是嫁给了别人,不管她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他只想让闻灯过得好一些,他对闻灯说:“闻姑娘别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好好的。”
闻灯笑了一下,对李浮白说:“就算我没有病,我只不过是个没有修行天赋的普通人罢了,终有一日要老去、死去,成为一抔黄土,你我二人……”
她说到此处便停下,剩下的话都落入一声浅浅的叹息当中。
“我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李浮白急切地想要向闻灯证明,她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然此时他并不能有力地说服闻灯,他对闻灯说,“你的病我来想办法,不管可以活多久,我都会尽力想办法治好你,我希望闻姑娘你可以开心点,不要总记挂着这件事,没事的时候到外面玩一玩。”
李浮白的目光真诚,灼灼地看着闻灯,他总是这样在诱惑闻灯,她似乎无力去抗拒。闻灯有些晃神,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儿来,垂下眸子,对李浮白说:“好啊。”
这一次李浮白他没有像向从前那样说他一定会治好闻灯,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不管未来究竟如何,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活下去。
李浮白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今晚闻灯询问他这些问题的意图,这些只要闻灯知道就足够了。
她一直都在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拖累李浮白,但是如果她的存在就已经在拖累他了,那她为什么不该给他一点奖赏?
闻灯莫名有些想笑,她对李浮白说:“我明日想吃核桃酥,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点,可以吗?”
李浮白一口应下,他本来还在担心闻灯会不欢迎他,现在听到闻灯这样说,他这点担心就没有了。
茶茶快要回来,李浮白也该离开,他依依不舍地同闻灯道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闻灯突然开口,她道:“李浮白,你要离开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李浮白回过头,看向闻灯,两人的目光交汇,在灯火下仿佛交织出一圈别样的光彩,他点头说:“我会的。”
但其实他似乎已经做好决定,要一直陪着她。
浮水宫……回不回去好像都可以了。
他在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为了这样一个姑娘,而放弃出生长大的地方。
茶茶端着红豆粥从外面进来,她一进来就看到桌上花瓶中的新鲜山茶,“这花怎么又好起来了?”
闻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书,茶茶疑惑地看向她,见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李浮白从闻府回来后就笑不停,徐琏实在是看不明白他来,白天的时候他臊眉耷眼垂头丧气,像是快要死了似的,这晚上就跟变了个人。
真该让几个月前的李浮白好好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徐琏保证他自己都认不出他来。
这还不算,又过几日,徐琏从外面一进来,就看到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脸上盖着一层黑黑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起来非常吓人,要是他那妹子在这里,估计都要当场吓哭,徐琏虽然没哭,但也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幸好他在出手前总算认出眼前的人是李浮白,徐琏才松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啊。”李浮白拿着镜子,看了一眼,皱起眉来,他现在脸上出来的症状,与闻灯脸上并不是完全的一致,不知道是哪一味药出了问题。
他的体质与闻灯的体质不同,所以用同样的药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并不是一样的,即便他能捣鼓出来治好她的药,考虑到闻灯的身体,还需要将其中各种药材的用量增加或者减少。
如果他有和闻灯一样的病就好了。
徐琏要被李浮白给气笑了,这还没干什么呢?把好好的一张脸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要是想干点什么,那得是什么样?把脸皮给扒下来?
问李浮白:“你是嫌自己这张脸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想要给毁了吗?”
李浮白斜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说道:“试个药而已,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原来是试药啊,”徐琏点点头,突然他的动作停住,瞪着李浮白,“等一下,试药?谁病了?你这是要给谁试药往自己的脸上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李浮白没有说话,低头专心捣鼓他眼前的药材,现在的症状已经与闻灯很像了,只是还差了一点。
“你不会要在给闻家的大小姐试药吧?”徐琏问完后就等着李浮白回答,可李浮白根本不说话。
徐琏看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确实是在给闻灯试药,他冷嘲热讽道:“你可真是情深似海、情比天高、情感动天啊。”
李浮白能听出徐琏是在阴阳怪气,最近他向来喜欢这样,他怀疑他可能也有点病了,有时间他应该给徐琏也诊脉。
有病得早点吃药。
李浮白药没弄好,却把自己的那张脸搞得乱七八糟,走到街上,保管能把小孩给吓哭。
他这几日去见闻灯都是用这各种药粉敷在脸上,今日实在藏不住了,只能让徐琏到街上给他买个斗笠。
闻灯见他头顶戴着个大斗笠,斗笠下面还垂着黑色的帷幔,她有些好笑,问李浮白:“你今日怎么这样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