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浮水宫中不应该留男人的,只是多年以前的有人在浮水宫的长明灯下留下了一则预言,所以不管浮水宫的宫主如何变迁,谁也不能慢待了少宫主。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同伴说:“少宫主现在……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有人问道。
白衣女子道:“少宫主对闻姑娘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喜欢闻姑娘了。”
她的同伴不曾见过当年的李浮白与闻灯,只是从白衣女子的口中听说起过他们的一些往事,此时听了白衣女子这话,只是笑着说:“这都过去三百年了,有些改变也是很正常的,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够爱一个人即使沧海桑田也不移转,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是吗?”白衣女子轻声问道,当日少宫主为了闻灯能够疯魔到那个地步,现在却也对她冷淡了下来。
原来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有朝一日也会变的吗?
说起来,那位沈萤萤沈姑娘,好像与闻姑娘也有那么三两分分的相像。
白衣女子拿着结界的钥匙回来,深深地看了闻灯一眼,闻灯抬头,目光与她相遇,她在这个白衣女子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情与怜悯。
闻灯知道她在同情什么,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白衣女子将手中的钥匙在半空中轻轻地一滑,眼前的结界便划开了一道口子,渐渐消散了,沈萤萤从半空中跌落,柳惊眠立即上前接住了她,白衣女子看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苍衡,又看看一脸担忧的柳惊眠,心中更加奇怪,他们这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萤萤身上的灵力微薄,在这里耗了几日,丹田内已经完全空下了,此时正陷入昏迷之中,她紧紧闭着双眼。浮水宫的弟子们原本是只等着三日一到,便将她体内的魂珠取出,如今魂珠的主人找上门来,说他愿意把魂珠留给她,她们自然不能再将沈萤萤留下了。
本以为是帮着少宫主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如今看来,却是她们自作聪明了。
见柳惊眠抱着沈萤萤退到一侧后,白衣女子对着苍衡俯身行礼说:“少宫主,我等有事相求。”
苍衡嗯了一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算是认了她们少宫主这个名头,如今拒绝稍有些说不过去,况且若是棘手之事,他也可以想办法敷衍过去。
白衣女子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闻灯,闻灯知道他们接下来说的东西自己不便听,她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柳惊眠抱着仍在昏迷中的沈萤萤,随着闻灯一起走了出去,刚才那一路上苍衡与白衣女子间的对话,吓的他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如果那人不是苍衡,沈萤萤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再次魂飞魄散了,只是若那颗魂珠真是苍衡的,那么当年在十方州下他所遇见的人,也应当是他了,
如此,苍衡能够在这浮水宫当中轻易地躲避各种机关,也有了解释。
而闻灯是不是早已认出了苍衡。
柳惊眠惊疑地望着闻灯的背影,喉结上下滑动,有千言万语堵在他的喉咙里,他站在闻灯的身后,向闻灯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闻灯转过头去,一脸无辜地看着柳惊眠,问他:“知道什么?”
“知道苍衡……”柳惊眠声音好像被什么掐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剩下的几个字给吐了出来,“是他?”
闻灯没有回答柳惊眠的话,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眼前的石柱,对柳惊眠道:“我在人间的时候,曾告诉过柳公子,我在找一样东西,柳公子说我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帮我,是吗?”
柳惊眠嗯了一声,将沈萤萤脸上的发丝捋到后面,抬头向闻灯问道:“闻姑娘是在找什么?”
闻灯对柳惊眠道:“我在找肉身灵芝。”
柳惊眠的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沈萤萤。
闻灯转过身来,靠着石柱,直直地看向柳惊眠,向他问道:“柳公子知道肉身灵芝在什么地方吗?”
柳惊眠自然是知道的,从沈萤萤一出生,他便知道她是众多修真人士都梦寐以求的肉身灵芝,如果不是他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几道封印,沈萤萤是肉身灵芝的消息可能早已经传遍了三界,他希望沈萤萤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了这一生,希望此事永远不会被人知晓,可现在……问他这个问题的人是闻灯,柳惊眠声音有些沙哑地向闻灯问道:“闻姑娘要那肉身灵芝做什么?”
闻灯也不瞒他,直言道:“我身体不大好了,如今只能靠肉身灵芝的血了。”
柳惊眠当然知道闻灯的身体不好,只是不清楚她如今破败到什么程度,他问闻灯:“……若是没有肉身灵芝的血,闻姑娘会怎么样?”
“会死。”闻灯说。
“我知道了,”柳惊眠点点头,“我会帮闻姑娘找到肉身灵芝的。”
闻灯莞尔一笑,眉眼弯弯,看起来似乎真的很高兴,然眼睛深处却藏着一抹冷光,她对柳惊眠说:“那我多谢柳公子了。”
柳惊眠苦笑了一声,是他们欠了闻灯的,如果有个办法能够让他补偿,即使闻灯现在想要的是沈萤萤的血,他也是愿意的。
当年他从十方州中出来后,本来要将魂珠与仙风草送去鲸州的闻家,却是得知幽竹还有一丝魂魄没有消散,如果以魂珠温养,辅以仙风草,或许日后还有转世为人的可能,柳惊眠终是将那魂珠与仙风草都用在幽竹的身上。
他本是光风霁月的仙君,如今却为了幽竹做出这样的事来,柳惊眠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极为厌弃自己。
后来,待他将幽竹的魂魄安置好,前往鲸州,却得知闻家已经覆没,他们说,那位闻姑娘同样死在了那场滔滔烈火之中。
留给柳惊眠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即便后来幽竹的魂魄修复完整,可以投胎转世,他不敢与沈萤萤再有太多的牵扯,除了担心他逆天而行,会拖累沈萤萤一起承受天罚外,他也知道自己再不配得到任何的爱。
他庆幸苍衡没有当年的记忆,但是这份庆幸对闻灯来说,就太过伤人了。
柳惊眠抿了抿唇,声音愈加的哽塞,他对闻灯说:“闻姑娘还需要什么,对我说便是了。”
闻灯点点头,对着柳惊眠,应了一声:“好啊。”
过了半个多时辰,苍衡终于从里面的宫殿中出来,见到闻灯与柳惊眠相对而坐,他的目光停留在闻灯的身上。
闻灯半阖着眼,即使吃了他很多补药下去,她的脸色比被困在浮水宫中几日的沈萤萤,依旧是难看许多。
闻灯好一会儿才察觉苍衡的目光,她撩开眼皮,看着苍衡,问道:“陛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苍衡想起刚才白衣女子对自己说的话,向闻灯问道:“当年本尊可有亏欠你什么?”
闻灯有些茫然地迎上苍衡的目光,良久,她才意识到此时苍衡对自己说的当年,应该是三百年前的旧事。
“没有,”闻灯沉声说道,“当年,是我欠陛下良多。”
李浮白从来都没有欠过她什么,是她拖累了他许多。
若是没有自己,李浮白应当在这浮水宫中,做一个潇潇洒洒的世外之人。
苍衡只嗯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第100章 五十
闻灯心中微沉, 苍衡为何会这样问自己,是那个浮水宫的弟子对苍衡说了什么吗。
闻灯猜的倒是不错。
刚才那里宫殿里面,白衣女子对苍衡说, 若有一日, 苍衡再去十方州,请他将十方州虚华镜下的拿回来,那里面是她们浮水宫第一任宫主留下的一截仙骨,那对她们浮水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要我去做这件事?”苍衡问道。
“只有少宫主你可以做到,”白衣女子望着苍衡, 对他说, “三百年前您去十方州是九死一生, 但现在您一定可以的。”
“我记得了。”苍衡点点头,对白衣女子说, “你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少宫主你和闻姑娘……”白衣女子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 她问苍衡,“你们二人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白衣女子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够让李浮白与闻灯之间,变了这么多,就算他不像当年那样喜欢闻灯了, 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当年他对闻灯情根深种, 为她去南华寺的佛境,为她去十方州,只要离开闻灯的身边一小会儿,他就会担心他的闻姑娘会不会冷,会不会生病, 现在对她却冷淡极了。
白衣女子不知闻灯心里是怎么样,她心中有些发冷。
或许这就是话本里常说的情深不寿。
“我们二人过去又是如何呢?”苍衡沉声问道。
白衣女子张了张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她到底不过见了闻灯几面,对他们间的过去知道的也不多。
“少宫主从前待闻姑娘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苍衡问。
白衣女子低下头,轻声说道:“您对她很好,您很喜欢她。”
这些苍衡都不记得,他现在看着闻灯,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是在看一个将来会杀了沈萤萤的凶手。
苍衡垂下眸,许久都没有说话,他见了闻灯血洗万松山时的模样,又在梦中见到她几次要加害沈萤萤,他不太能想象到自己很喜欢她时,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白衣女子口中的那位少宫主,真的是自己吗?
“少宫主?”
苍衡对白衣女子道:“我当年从十方州出来后,过去的很多记忆都没有了。”
白衣女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苍衡,因为在她第一次叫少宫主的时候,苍衡应得很快,根本没有犹豫,她倒是没有想过,现在这个人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原来少宫主是都忘记了。”白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既然都忘记了,为何会把那颗魂珠留给那位沈姑娘呢?白衣女子心中一时闪过诸多的猜测,最后又把这些猜测全部压在心里,她不会觉得眼前之人是假冒的,若不是李浮白,在他踏入拿到阵法之时,那座宫殿便应当倒塌了。
白衣女子对苍衡说:“少宫主想要问我,倒不如去问问闻姑娘,她知道的总归是比我知道的要多很多。”
白衣女子见苍衡沉默,她对苍衡说:“少宫主,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让自己后悔的事?
苍衡转身离开。
闻灯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苍衡再开口,她便向苍衡问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来?”
“没什么。”苍衡说道。
闻灯哦了一声,跟在苍衡的身后,向着浮水宫外面走去,浮水宫弟子听说少宫主回来了,也都十分好奇,偷偷过来,在暗处里打量着苍衡。她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曾见过李浮白,只是从几个老人的口中听过他的名字,那些老人都说少宫主天赋绝佳,待人可亲,但是说来说起,说到最后,总是要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预言上说,少宫主终有一日会在回来,但是谁也不敢将所有都寄托在那一则预言上面。
如今这些浮水宫的弟子们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少宫主的模样,比她们想象中的倒是更好看些。
从浮水宫出来后,众多的浮水宫弟子站在对着苍衡俯身行礼,苍衡犹豫一下,向这些浮水宫的弟子们回了一个礼,随后离开。
闻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此浮水宫一行,对她来说,也算是有那么一点收获。
只是这番收获,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魂珠现在对她没用,可浮水宫中的那位白衣女子说李浮白还有些其他的东西,闻灯有些担心。
风越来越大,闻灯捂着嘴低低咳嗽了两声,耳边似有人传音于她,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弓起身,咳嗽得更加厉害,喉咙间血腥味开始蔓延,走在前面的苍衡稍作犹豫,停下了脚步,来到闻灯的面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颗丹药,对闻灯说:“吃了。”
闻灯将丹药服下后,喉咙间确实好受了一些,苍衡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对闻灯道:“上来吧,我背你。”
闻灯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她趴在苍衡的背上,眼眶有些热,她怔怔地望着苍衡的侧脸,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了起来,如果有一日他想起从前的那些往事,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喜欢自己吗?
她闭上眼睛,好似睡过去了一样。
从山上下来后,柳惊眠为沈萤萤输了一些灵力,沈萤萤总算是幽幽转醒,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柳惊眠,立刻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柳惊眠向沈萤萤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说。
“不过这一回真的吓死我了。”沈萤萤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浮水宫里的。
浮水宫里的女子都很好看,可惜一个比一个的冷漠,她问什么话,她们都不会理会她,她想起苍衡曾经给了自己一颗福豆,将那颗福豆捏破,只是过了很久仍然没有看到人来救她,直到她失去意识。
沈萤萤在失去意识前还在想,自己的好运到底是用完了,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没想到再醒来时,却能看到柳惊眠就在自己的身边,沈萤萤心中甜滋滋的,她就知道柳惊眠是喜欢自己的。
沈萤萤将脑袋靠在柳惊眠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沈萤萤眼睛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在前面的闻灯听到沈萤萤的声音,转过头向他们看去,察觉到闻灯的目光,柳惊眠的动作瞬间僵硬,沈萤萤也能感觉到柳惊眠身体的紧绷,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些不大一样了,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其他的情绪。
沈萤萤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柳惊眠摇头说道。
沈萤萤哦了一声,还想再开口问问他,却见柳惊眠已经抬头看向了别处,沈萤萤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突然间他的态度就变了。
远处的山丘上有几条红色的长绸随风飘舞,袅袅炊烟扶风直上。
沈萤萤如今已经被救出了,他们可以各自回各自该回去的地方了,只是苍衡离去的方向并不是魔渊,也不是,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