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琏一边说一边对李浮白挤眉弄眼,可李浮白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无声地望向闻灯,他想知道闻姑娘需不需要让药老来给她看一看病状。
徐琏顺着李浮白的视线盯着邓无看了好一会儿,他真不懂邓无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李浮白是想通过邓无来讨好闻家小姐,也不至于殷勤到这个地步。
徐琏不死心问李浮白:“你就不想跟天下第一美人泛舟赏月?”
李浮白:“没兴趣。”
徐琏算是明白了,除了闻灯,其他美人在李浮白的眼中恐怕都算不得美人,他又转头问闻灯:“邓兄你呢?”
闻灯笑道:“我连点拳脚工夫都不懂,去了也是让人笑话”,她起身,“我有些累了,先上楼去歇一会儿了。”
暮色四合,城中升起袅袅炊烟,随着轻风直直上去,闻灯坐在桌旁,捂着胸口咳了一会儿,鲜红的血溅在桌面上,她拿着帕子将桌上的血擦了干净,帕子上染了,像是开了一簇簇的红梅。
药老当年说了不会再来给她看病,而现在闻家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
闻灯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窗外夜色朦胧,繁灯如昼,月光如水,长街上人来人往,商贩们收拾工具准备回家吃饭。有人喝得醉醺醺,拉着同伴的说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吕姬;有人与家中妻儿吵了架,刚刚被赶出,气急败坏地跟邻居解释自己不是被赶出来的,是他主动出来;还有人提着灯笼,叫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
闻灯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世间如此喧闹繁华,而她好像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闻灯将窗户关上,却没有合上,留了一条二指宽的细缝,她回到床上躺下,烛火摇曳,帘下流苏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她闭上眼睛,徐徐风声在她耳畔吹响,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李浮白坐在墙头上面,表情滑稽。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红烛燃尽,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虫蚁爬过的细小声响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
翌日清晨,李浮白早早的起来,见闻灯的房间没有开门,便提前去楼下将早饭端上楼。
平日里闻姑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出来,徐琏问了一句还没醒呢,李浮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琏便自己猜测道那可能是睡过头了。
李浮白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端来的早饭也都凉了,可闻灯仍是没有出来,他心中担忧,将托盘放到徐琏的手上,来到门前敲门叫道:“邓兄?邓兄?”
他连叫了几声,里面无人回应,徐琏在一旁道:“或许她早上出去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李浮白自然不会说自己一晚上都注意着隔壁房间里的响动,如果闻灯期间有开门出去,他断不会毫无察觉。
“那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吧。”徐琏道,不过他倒是不觉得邓无一个大男人会出什么事。
李浮白犹豫良久后,推开眼前的这扇门,不等徐琏跟上去,便将门关上,徐琏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越来越搞不清李浮白与邓无之间的关系。
房间当中闻灯好好地躺在床上,好像仍在熟睡,李浮白松了一口气,只是当他走近时,才看到闻灯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紫。
李浮白吓坏了,连忙冲上来,口中叫着闻姑娘,可闻灯始终没有睁开眼看他一眼,李浮白抓着她的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脉象虚无,细若游丝,是将死之象。
李浮白怔在原地,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他知道闻姑娘的身体不太好,可从来没想过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虽总在人前说自己对医术只是略懂,但其实研究得也颇为精深,然而现在他对闻姑娘的病情同样束手无策,他想不到治好她的办法。
闻姑娘她还能活多久呢?
李浮白不知道。
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的姑娘,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他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她,即使她这一辈子都不无法与自己在一起,他也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李浮白向闻灯的身体输了一些灵力,然后急匆匆地跑去药铺抓了药,用灵力将药煎好,给闻灯喂了小半碗,闻灯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李浮白悬着的那颗心并未放下,他静静地望着昏迷中的闻灯,以后每一次自己都能救回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闻灯睁开眼,便看到李浮白坐在床边,手中端着汤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自己,闻灯忍不住想笑,沙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这副表情?”
李浮白没回答闻灯,反倒是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闻灯歪着头,笑问他:“怎么了?”
他不该答应闻姑娘带她来沣州的,闻姑娘的身体经不起半点劳累。
“我没事啊。”
李浮白抬头直直地看向闻灯,也不出口反驳她的话,就这么看着她。
闻灯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她扬起的嘴角压下去,她对李浮白说:“我这身体本就这样了,好不到哪里去了,可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现在还不到我死的时候,我这一辈子都被困在闻家那座小小的院子里,我想到别的地方看看。”
李浮白欲言又止,他曾经幻想过有一日可以与闻姑娘走遍这天下的每一处地方,只是如今他更希望闻姑娘能待在家中养好身体。
可他到底又舍不得让她难过。
闻灯略带歉意道:“让你担心了。”
李浮白放下手中的药碗,蹲在地上,仰头看向闻灯,对她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闻姑娘的。”
闻灯笑着没有说话,她的病就连药老无药可救,李浮白能怎么办呢?
第13章 十二
闻灯垂眸看向眼前的这个青年,青年眼中的赤城毫不掩饰,他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好像透过他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内心。
“闻姑娘愿意相信我吗?”李浮白定定望着闻灯,灼灼目光中似有繁星闪动。
闻灯素日并不在意旁人的长相,便也不会多加关注,此时被李浮白这样看着,便不由自主多打量了他一会儿,闻灯见过的男人不算很多,不好比较,不过李浮白在其中算得上是十分出众的了。
他长得有些像是的闻灯从前看得话本里出现的那位神君的插图,鼻子高挺,眸若星辰,亭亭若竹,清新俊逸,越看越觉得好看。
闻灯点头说:“我信你。”
她话音落下,便看到李浮白的脸上瞬间爬上一抹红晕,不知道听到这话有什么好害羞的,李浮白从地上起身,将桌子上剩下的一半汤药拿到闻灯的面前,对闻灯道:“那闻姑娘你先把这药喝了。”
药碗中的汤药被李浮白用灵力重新加热过,那种苦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当中。
闻灯喝惯了这些东西,不觉得难以忍受,她接过药碗,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李浮白拿出油纸小包放在床边,对闻灯道:“这是我回来时顺手买的蜜饯,闻姑娘若是觉得药苦,可以吃点这个。”
“谢谢。”
闻灯现在好像除了两个字,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虽然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但是此时青年这样,闻灯心中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李浮白见闻灯喝了药,让她再休息一会儿,还问了她等会儿想吃什么,就端着药碗从房间中出去,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在闻灯昏迷的那段时间自己如何慌乱,为她抓药奔波了多少家的药铺。
闻灯靠着身后的枕头,见他出去了,抬手按在额角上,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坏了点。
窗外,清风徐来,路旁两侧的杨柳随风摇摆,一夜过去,沣州城的很多百姓仍然是陷在天下第一美人吕姬的美色中,不能自拔,不想自拔。
药老已经抵达沣州,不过他来得低调,除了袁府的人,便没有其他人知道。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比试大会他需要借助袁府的人帮忙,恐怕他是连袁家同样瞒下。
袁二得知几年前药老曾为闻灯诊治过,立刻来到药老这里向他询问关于闻灯的消息。
“你要娶闻家的那位小姐啊……”药老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袁二一眼,“那你可得快点把她给娶进门,再晚一点,你恐怕得抬一副棺材进门了。”
袁二听到这话眉头紧锁,他担忧问道:“闻姑娘的病没有救治的方法吗?”
药老笑着说:“反正我这里没有。”
袁二面上担忧的神色更重几分,但是悬着的那颗心却是彻底放下心来,若说是其他的大夫说闻灯年寿难永,他还会怀疑,担心有朝一日有神医能够将闻灯医治好,现在药老都这样说了,闻灯肯定是没有几日能活了。
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就如同之前他与王津所说,他很需要一个身份高贵又不会碍着他以后与吕姬在一起的妻子,就目前来看,在这星云十三州,没有比闻灯再合适的人了。
袁二对药老道:“这件事还望您不要与我家中的长辈们提起。”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娶一个快死的人过门,袁家之所以能够答应袁二求娶闻灯,除了对闻家很满意外,还有就是他们始终以为闻灯的病情应当没有有些人传的那样厉害,用个天材地宝总能把命续住,活个一二十年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袁家与闻家的关系已经紧密相连,闻灯死或不死也无关紧要。
药老看了袁二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对他不免高看一眼,不是每个人都能愿意把一个将死之人给娶回家的,药老对袁二说:“看来你很喜欢那位闻小姐啊。”
袁二没说话,只略带羞涩地垂下头,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青年。
“见过她了?”药老又问。
“见过一面。”
药老点点头,没有说话,既然袁二已经见过闻灯,那他如今这副情根深种的,知道人活不长了,也要给娶回家的模样,就也说得过去了,他若是年轻个几十岁恐怕也要为闻家小姐魂牵梦绕,无法忘怀。
可惜了,可惜了,那样好看的一个美人,却活不了几日了。
天妒红颜这话用在闻灯的身上非常合适,从他见到她的时候便知晓她活得不容易,能活到今日,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她又是一个姑娘家的,这些年怕是不大好过。
不过药老对此也只是惋惜两声罢了,作为一个大夫,他见过太多的生死,闻灯与他人相比也只是多了一副好看点皮囊,再无其他的不同。
药老知道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吕姬来沣州后会带来更多的少年豪杰来这里,也知道她想要从自己的手上拿到什么,但药老对这些并不介意,甚至还是乐见其成的,他想要找到最合适的几个人,自然是来的人越多越好的。
袁二得到他想要的消息后便拱手告退,他刚从药老的院子中离开,嘴角就压不住地上扬起来,药老的那番话更加坚定了他要把闻灯娶回袁家的心。
他仰起头,仿佛已经看到未来闻灯身死,而自己与吕姬做一对神仙眷侣的画面。
此次比试大会,他既要帮吕姬拿到那霜雪伽蓝,还要让药老再为闻灯诊治一番,一箭双雕,袁二好不得意。
李浮白在房间中咬着笔杆,他将浮水宫中的医书看了遍,现在对闻姑娘的病束手无策,但是他相信总会有法子的。
他平生未曾做过一件亏心之事,上天安排他见到闻姑娘,总不能是为了让他有一天亲眼看着如何失去她。
上天不该对他如此残忍。
李浮白从书坊中拿了不少的医书,可是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医书大都只记录了一些浅薄的医术,对李浮白毫无用处。
自己不行,被称为神医的药老或许会有办法,他原打算看个热闹,现在却动了要参加那比试大会的念头。
徐琏听说李浮白打算参加药老的举办的比试大会,戏谑问道:“你昨天不是还说对吕姬没有兴趣的吗?今日怎么又动了心?”他边说边用胳膊碰了碰李浮白,今日怎的突然开窍,难不成是审美恢复正常了。
李浮白直言道:“我想让药老给闻姑娘看病。”
徐琏:“……”
徐琏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早该知道现在如果有什么能够让李浮白变得反常,那肯定与闻家的那位小姐脱不开关系。
真应该想办法回到他去盗盘龙草的那一日,到时候千万嘱咐他不要去看那个闻家小姐,一眼都不要看,闻家小姐可比故事里摄人魂魄的妖精厉害多了。
对天下第一美人都不屑一顾的李兄,竟然会栽倒在闻家小姐的手上,而且两人只有几面之缘,徐琏实在不懂他究竟喜欢那位闻姑娘什么。
徐琏说不动李浮白,不过他与闻灯注定无甚缘分,倒也不必太过在意,等过些个年月他就该将闻灯放下,徐琏歪头问道:“对了,邓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好了一点,还在楼上休息。”
“什么病啊?”
李浮白抿着唇,好半天回答了一句:“不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徐琏皱着眉头,邓无又不是个姑娘……难道是下面不行了,要真的是这样,那确实是不好说的,他李浮白的身边凑近一些,小声询问他:“很严重吗?”
“有点严重。”
徐琏轻叹了一口气,邓无长得柔柔弱弱,若说有这种病倒也不奇怪,奈何医者不自医,拍着李浮白的肩膀感叹说:“告诉邓无不能讳病忌医啊。”
李浮白不知徐琏脑补些什么,只低头将纸上的药材名字一一划去。
袁二来了闻灯等人落脚的客栈当中,由小二领到二楼闻灯的房中,李浮白听到响动,也撂下笔,跟了过来。
袁二没想到不过一日未见,这人竟是病了,询问原因,闻灯只道:“昨日去看了吕姬,心情太过激动,睡觉的时候没留神忘记把房间的窗户关上,谁知这被风吹了一晚上就病倒了。”
袁二心道邓无作为一个大夫应当不容易生病的,多半是为了吕姬失了心神。
闻灯又道:“袁二公子昨日没去见见那天下第一美人吗?”
袁二摇头。
闻灯:“那可惜了。”
袁二笑道:“对我而言,天下第一美人再美,也比不上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