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门哪见过这种江湖手段?都拍掌叫好起来。修年在一旁吓的嘴合不上,暗自庆幸自己今日先用完了饭。
荀肆听到大家叫好,来了劲,挥手又劈断一根,从粗枝上折下两根枝丫递给修年,自己留下一根:“来,切磋切磋。”
“皇后…”一旁的彩月觉得不妥,大皇子不到十岁,能跟皇后切磋出什么来?倒是不担忧皇后借机打大皇子,跟了她月余,她的脾气秉性多少看到了,要打直接就打了,她脑子不够数,想不出那些弯弯绕绕。
荀肆才不管,手中的枝丫轻轻送向了修年,修年多少与师父练过一些,这会儿见荀肆来势不凶,便闪身而去,又觉得不想让她看他不起,于是也出了一招。小脸紧绷着,认认真真。二人你来我往,切磋了多半个时辰才作罢。
修年觉得今日当真通体舒畅,朝荀肆深深鞠躬:“谢母后,儿臣去睡了。”
荀肆意犹未尽,又指着存善:“来,小耗子存善。”
存善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才不会啊!”
手中的枝丫在宫人面前划了一圈,大家抱头鼠窜,登时散了。
散了,就静了。
荀肆孤零零站在院中,仰头看着繁星亮了。颓然丢下树枝,口中念着:“破皇宫,没劲!”
这话可不好听,落在还差一脚就拐进门的云澹耳中,停下步子,轻声问一旁的千里马:“她说什么?”
千里马的汗落了下来:“老奴没听清。”偷偷看皇上的神色,一贯温和的人这会儿面上覆上了冰霜。
“皇上,还通传吗?”
“不传了,回永明殿。”
云澹这回是真的气了。好吃好喝哄着你,你说皇宫破?没劲?这样不识好歹真叫人心寒!哼!衣袖一拂,转身而去!
第17章 君若扬尘路(十二) 明晚不仅可远观,……
云澹这气不知打哪儿来的,但经久不散。回永明殿坐了许久,折子亦批不下去,耳边时不时传来小胖墩那句破皇宫,没劲!
将折子啪一声摔桌子上:“放肆!”
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的宫人听到这句放肆,都跪了下去,千里马尤为快。过了会儿,没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到主子正在那生闷气呢!忙蹭到云澹脚边,轻声说道:“皇上,气大伤身呐。”
“这皇宫怎就没劲了?吃的用的哪里不必陇原好?不识好歹!”
千里马一听,果然是为这个,眼睛一转:“依老奴看,皇后应不是嫌弃皇宫。”
“那她是何意?”
“您想啊,皇后在陇原,整日在外头跑,胜在一个自在;身边又有玩伴,又胜在热闹。而今进了宫,缚了手脚,收了心性,多少会觉得委屈。这不是冲皇上亦不是冲皇宫,过段时日便好了。”
“你虽然近不得女色,但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千里马听出主子言语中的挤兑,忙点头:“是是是,奴才而今近不了女色了,这还要感念皇上的恩德…”委屈上了还!
云澹幽幽看他一眼,这会儿气消了,觉得千里马说的对,将一只跑惯了的野驴关起来,驴还得疯呢!何况荀肆那样大一坨女人。思及此,笑出声。走罢!带胖墩儿透透气!
那头荀肆正在听内官与她叮嘱明日册封大典一事,听到云澹来了,心中一声哎呀!哎呀这厮是不是也来训我?哪知云澹朝她摆手:“走。”
?走去哪儿?
“快,朕数一个数,再不抬腿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出去玩?荀肆腿比脑子还快,一个箭步蹿到云澹身边,云澹只觉一只肉丸子朝自己扑了过来,忙闪了身担忧她撞到自己。就爱玩,不带你玩,就说宫里没劲,说带你玩,跑的比兔子还快。什么人呐!
转身出了永和宫,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二人上了轿,看到轿上摆着的衣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局促。
“朕闭眼,你先换。”
“成。”
云澹闭了眼,又微微睁了个缝,将荀肆看了个囫囵。心中不住惊叹,啧啧,腰若檐下缸,臂若院中柳,胸…中衣遮着,依稀并不肥腻。眼睛一闭,心中有了数,大概知晓明晚该从哪里下口下手。霍,怎么想起这等事来了?龌龊!思及此,喉结一动,又微微睁了眼,见那胖墩儿正在系扣子,眼睛一抬,对上了云澹的眼。
荀肆缓缓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又抬头看着云澹。那人这会儿已睁开了眼,眼神晶亮,好似适才偷看的不是他?刚要开口,便听云澹幽幽说道:“提前领略而已,不必介怀。”
?
当今万岁爷竟是这样一个乌糟玩意儿!荀肆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儿!“臣妾要看回来。”
“哦?”云澹眉一挑。
“是。臣妾也要提前领略皇上的身姿。”
云澹竟不自在起来。但一想到自己贵为九五之尊,还怕了你个小肉球不成,于是动手去解自己的衣扣。有心要吓她一吓,干脆将上身脱了个干净,露出光洁的胸膛。平日里看着劲瘦之人,内里却大有玄机。荀肆忙移开眼睛,有甚好看!
“朕作为男人,理应大方些。比皇后多脱一件,让皇后看个爽利。”心中擂鼓,嘴上却逞强:“明晚皇后不仅可远观,还可把玩。”
… …
荀肆到底是女儿家,听他这样口无遮拦,拿起一旁的书丢向他,小脸气的通红。云澹一扫不悦,大笑出声。
静念听到他的笑声,嘴角微微一扯。皇上一脚踏进烟火人间了!
轿子临到闹市之前停了下来。
云澹和荀肆一前一后到了永安河。这永安河是京城一景,入了夏,河边灯影绰绰,小商小贩接连排开,吃的用的一应俱全。陇原是见不到这样的光景的,荀肆这回开了怀,一头扎进了人群,云澹眼见着那两条小胖腿儿倒腾进了闹市,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荀肆闻到陇原的辣子香,鼻子动了动,一路闻了过去。见那面摊儿上老板正在将一勺油浇在面碗上,口水流了下来。伸出一根胖手指:“一碗。”
一旁的彩月忙上前轻声制止:“主子,不可…大典前三日,忌食…”
“无碍。”云澹跟上来说道,俨然是一个肉球了,少吃那三日能如何?又看向老板:“我也要一碗。”
老板应了声,看云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面捞出来,热油的功夫猛的想起来,多年前,有个小男娃时常跟在王妃后头。妈呀!是当今圣上诶!慌忙抬头看云澹,皇上正笑着,将两个铜板放到案板上,冲他摇了摇头。
这是不让请安呐!老板不傻,将两碗面做好,放到二人面前的小桌儿上。
荀肆吃了一口,顿时感觉回到了陇原,太好吃了。又夹了一口,腮帮子鼓了起来,心中乐开了花。再瞅云澹,低头不语,用心对付眼前的面条。猛的想起,进宫月余,二人竟是从未正经坐在一起用过饭?这会儿看他吃饭,倒不女气,但亦不慌张,一口一口,稳稳当当。
二人在永安河绕了一圈,荀肆兴高采烈,东看看西瞧瞧,没见过世面一般。
“外头好玩吗?”云澹突然开口问她。荀肆点头:“好玩。”
“是吧?好玩往后也不许你出来。”云澹讲完这句,心中憋着的那口郁气终于是吐出来了,朝荀肆眨眨眼,摆明了是在气人。
荀肆哼了声,脖子仰起来,迈着四方步走了。
回到宫里,头沾着枕头,刚入梦便被正红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啦?”
“主子,该起了。今儿封后大典呀!尚衣局、尚仪局的掌事姑姑已在外头候着了,宋先生也到了。”
荀肆低低哦了声,起了身,任由彩月轻舟为她囫囵套上衣裳:“主子,奴婢先为您随意穿上,待一会儿篦了头涂了花黄再穿凤袍戴凤冠。”
“好。”荀肆应了声,想起先生还在外头,便说道:“要先生进来吧?先生身子单薄,切莫被深夜的湿气打到。”
欧阳夫人被请进门,荀肆忙安顿她坐下,这才坐到梳妆镜前,要喜婆帮她篦头。从前听大姐、二姐提过,这成亲之日第一道关便是篦头和开脸儿,那会儿荀肆嗤之以鼻,能有多疼?今儿临到自己头上了,才知晓那不是玩闹的。本就难过的人,被那篦子在头皮上生生一扯,鼻子一酸,泪便落了下来。
宋先生坐在一旁见她如此,柔声说道:“皇后想家了吧?听澜沧说西北战事吃紧,原本荀将军和荀夫人要来京城的事耽搁了。”
荀肆摇了摇头,指着那篦子:“太疼了。待会儿弄完了,看我不撅折了它!”
宋先生看荀肆动手抹掉面上的泪,心中犯了难。昨日收到太后的信,心中叫她瞧一瞧这继后心中可有当今圣上,二人能否过到一起。打她进门起,未在荀肆面上看到一丝雀跃,加之那神情中的落寞又深,再傻的人也该清楚了,眼前的人不情愿诶!
荀肆闭了眼任人折腾,待凤袍披上,尚仪局的姑姑又捧来凤冠,这九龙四凤冠不同于前几日她们带来的那一个。“换啦?”正红忙问了一句。
宋先生笑着说道:“是皇上重新命人制的。说是从前那凤冠呆板,人戴上去好似提线木偶。是以提笔画了一个新的出来。”
荀肆定睛看了,称得上好看。一片片金叶接起的凤冠,随着姑姑的动作,轻轻抖着。
“皇上说:一步一欢喜。”宋先生说道。此事不掺假,属实是皇上看从前那凤冠罩在荀肆的头上,显出人身子大头小,滑稽的狠,于是改了这样一个。
荀肆晃了晃头,看那金叶子在头顶熠熠生辉:“是了,欢喜。”
钟鼓三声,浩渺其音,将人心神击碎。丝竹三奏三歇,复奏,由远及近,直至永和宫外。荀肆行至殿中央,面南而立,丝竹声落,正副使置册书于案台,后随引礼使就位,正史喊的什么荀肆没听清,只眼睁睁见正副使将册书和宝玺分别交与存善和北星手中,再由他们放于内堂书案之上。
尚礼官引荀肆至院内正中,存善奉册书、北星奉宝玺分别立于荀肆东西两侧。
“有制!”内使监令呼。
尚仪官上前礼拜,荀肆跪下拜礼。
宋先生有言:“册封礼规矩繁复,但与寻常人家成亲无异,讲求平顺圆满,不可出纰漏。若肆姑娘担忧做不好记不牢,听从宫人所言即可。”
这会儿的荀肆真真是那提线木偶,一行一立一跪一坐任人摆布。眼见院内满满当当无处落脚,眼见作鸟兽散归于平常。荀肆一头一脸汗,脖子伸出去:“快,正红,擦擦。”涂了脂粉的脸,轻轻一擦,鬼画符了!
饶是宋先生亦忍不住,看荀肆一张小花脸儿,噗嗤笑出了声!慌忙用帕子遮了口,忍到礼成便走了。
荀肆问彩月:“先生为何走的如此匆忙?”
彩月亦忍不住,轻咳一声:“奴婢帮您擦擦?”
“擦什么?”云澹来了。衮冕服华丽异常,更衬他的好皮囊。荀肆见他来,欲道万福,被他拦下:“不必了。皇后今日画的可是宫里新时兴的妆容?”看了一眼她的肉滚儿身子,心道不花才怪,这会儿入夏了,册封大典要着华服,凤冠不轻,单拎哪一样都会令她满头大汗。
荀肆将腰板挺直,假意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
“皇后。”云澹的声音格外清明,荀肆抬起头看他,那金叶子亦随着她抬头晃了晃。
“欢喜吗?”云澹顺手拨她头上的金叶子,看它在阳光下闪了又闪:“做朕的皇后,欢喜吗?”
“欢喜,欢喜。”荀肆被那凤冠压的头疼,这会儿觉着脖子已不是自己的了。加之云澹这一拨,只觉晕头转向:“快,存善,站不住了。”存善忙将手臂递上前,却被云澹拦了路:“扶着朕。存善这小身板,怕是禁不住皇后的千金之躯。”
荀肆听他今日屡屡招惹自己,有意要回嘴,抬起头看他那张脸,带笑不笑,说不出的奇怪神情。忙收起自己的不满,这厮今日不对劲。但仍暗自唾他一句:呸!说谁胖呢!读书人就是会拐弯抹角嘲笑人。手用力抓住云澹胳膊,娇声道:“那便有劳皇上了。”云澹却抽出胳膊,将荀肆的手蜷起来,用自己的手掌半包住这个小肉球。“皇后这双手生的好。”
这一握一言,略显轻佻,任无论荀肆如何想,均想不出他的异状因何而起。再去看二人的手,这才发觉这位爷手掌倒是不小。
“想什么呢?”云澹见她不言语,另一只手在她额头敲了一记。
…鬼附身了?他今日这接连的举动是为着哪般?荀肆捂着额头看他,眼前人正笑着看她,那笑容..令荀肆心中发毛。
云澹把玩荀肆的小肉手,心中想的却是:要荀肆费些体力,到了夜里兴许能好对付些。眼下最该担忧的便是宽衣解带之后,自己对着这副身板究竟能否囫囵一下?昨日倒是看了可下手的地方,思及此,眼在荀肆胸前扫过。 “今儿是咱们大喜之日,从前听皇后说起自己的喜好,喝酒吃肉,想起京城外有一处喝酒吃肉的好地界,只是那肉要自己去打来…”
“打猎吗?”荀肆眼睛亮了起来。
“是。”云澹点头。
“打猎甚好,但臣妾这会儿头晕,怕是不能出宫了。”荀肆指了指里头:“臣妾想着这会儿去歇息片刻,到了夜里…”脸微微红了:“先生说传宗接代头等大事,又逢今日大吉,切莫虚度…”
……
云澹喉结动了动:“皇后如此矫健,打场猎会疲累?”
荀肆朝他眨眼:“人家是弱女子嘛~~~”
“要么…朕再带你去宫外走走?倒是不费什么体力..”
“明日去可好?”
“之前不是说要静念陪你练功夫?这会儿练练?”
荀肆肉手一挥:“不必!”而后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移出来:“皇上,臣妾今日无心做任何事,臣妾只想好好服侍皇上。前些日子嬷嬷还教了如何服侍皇上,臣妾担忧忘了,待会儿还要仔细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