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喜欢别人拍马屁啊...
“你看什么?”云澹停下来,看着身旁这个小腿儿紧着倒腾盯着自己看的人儿。
“皇上好看。您的长相..”荀肆的胖拇指竖了起来:“这个。天下第一。”
一旁的千里马噗嗤一声,破功了。荀肆转过头去目光幽幽瞪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要说这好看的男子,咱们陇原也是有的。但陇原的好看男子看着都跟那高原上的牦牛似得,皇上的脸就不一样了,画儿似得!”
讲完又观察他的脸色,不好不坏差强人意。兴许是不喜别人夸他相貌。陇原地头蛇荀肆除了犯错时拍娘亲马屁,其余时候是横着走的。而今到了皇宫,盘起了身子乖乖做人,头一天拍马屁就吃了憋。那大太监怎么回事?笑什么?真想打他一顿。等天黑寻个没人的地儿罩他个五眼黑一顿拳打脚踢,让北星去做这事正好。
“去凉亭坐一会儿罢!”云澹径直走进凉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别拘着。”
“谢皇上。”道了谢,搭了个椅子边儿,规规矩矩坐着。云澹叫千里马沏茶布置点心,片刻后二人面前的石桌上堆满了吃食。千里马朝宫人们用了眼色,大家速速退下,只余二人坐着,荀肆是个好动的,规矩坐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身子歪到一旁,差点摔个倒栽葱。好在是个练家子,脚掌遁地,又稳稳的站住。
云澹被她这一套花活逗乐了:“在陇原如何坐的在这儿如何坐,旁边没人,咱们说会儿话。”
“这…不妥吧?”朝云澹那近了一步,看到他的坐姿,端正笔挺。她倒不是不能好好坐着,生生忍着也成,但心中又有一点蠢蠢欲动,想探探他的脾性。
她这样一探,云澹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小胖墩儿试探自己呢!说浅白些,二人他日是要一起过日子的,藏着掖着端着想来也失了乐趣。于是打算如那懒狗一样翻翻身,露出肚皮,让她摩挲摩挲。
“无碍。坐吧。”说完抬起眼皮看她,当真是想看她如何坐的。
荀肆不客气,将椅子朝后挪,人坐进去,身子朝后令头刚好搭在椅背上,而后两腿朝前伸去,瘫倒在椅子上。想起阿娘训自己的话不禁笑出声:“阿娘说这样坐着嫁不出去。”
云澹看她的姿势,心中估摸了一下,这个姿势应是很舒坦。荀肆见他未开口,便又得寸进尺:“您试试。”
…云澹愣在那。
帝王是何人?尚年幼之时,是当朝大皇子的长子,打小被先生盯着,一坐一站都有形有状有模有样,那时母亲时常叹他少年老成。你让这样的云澹去瘫坐在椅子上?
倒也不是不能。
他学了荀肆,将屁/股前移,身子朝后仰,头靠在椅背上,又将两条长腿伸出去。舒坦,心中一声喟叹。舒坦。
“您再闭上眼睛,吹会儿风,是不是赛过活神仙?”荀肆兀自闭上眼睛,感受微风拂过她的面庞,像回到陇原六月的傍晚,日头剩那么一点就要消失不见,最后一道金光侧晒过来,整个人昏昏欲睡。他怎么陪着自己胡闹?荀肆迷迷糊糊的想,想不通,气恼的睁开眼,看到对面云澹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正看着自己。荀肆想起西北的狼,盯着猎物之时亦是这样不声不响,眼神晶亮。
云澹却扯了嘴角,笑了。
“如此,甚好。”言罢见荀肆的眉头一皱,脑袋一歪,耳垂被光打穿,耳坠子晃了晃,显然不懂:“别拘着,像这样,挺好。”他喝了口茶说道:“没有旁人之时,你该如何就如何,自在些,于你于朕都好。”
“欧阳丞相说皇上寡言。”荀肆没头没脑冒出这样一句。
“分人。你毕竟是女子,千里迢迢嫁到宫里,人生地不熟,若是夫君再不与你讲话,得多惨。”云澹讲的是真话,为了江山社稷将无辜的她拖进这深宫,若是再没点姿态,她得多可怜?
荀肆两眼泛红,差点落了泪,又听那位说道:“亦分时辰。这会儿得闲。”
狗屁。
荀肆好不容易攒的那两滴泪又吸了回去,跟这王八蛋说话,得耐着心听他把话说完。暗暗瞪他一眼,心道要是在陇原,碰到你这样嘴欠的,荀爷打你八百回。不管了,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闭上眼睛,兀自吹起了风。
云澹今日心情没由来的好。
这荀肆不吵不闹,跟个死狗一样瘫坐在那,一动不动,是他想要的清净。于是安安心心喝起了茶。
这样一消磨,一个时辰便过去了。云澹搭眼一瞧,那位兄台竟是入了梦了。昨儿旅途劳顿,轿子上睡了,尚说得过去;今日靠着椅背,竟也能睡死过去。看到她露出的那节白胖手腕,心道也正常,黑彘亦能吃能睡,她与那黑彘大体没有分别了。这样一想,又没法残忍去打断一头彘的美梦,起身为她盖上一件衣裳,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起伏的胸/脯上,心中猛的一惊--------
再过个把月就是正日子,正日子就要圆房。后宫妃子各个纤瘦轻巧佳人,这样的女子…若是洞房之夜出了乱子该如何是好?
云澹离去的脚步有些慌乱。
帝王少年登基,十一年来处变不惊。
今日头一回乱了分寸,脚下步履生风,匆匆到了永明殿,指着门口的石凳问静念:“多重?”静念答道:“约么五钧。”
帝王上前弯了身,手臂搭上去,铆足了劲头向上抬,石凳纹丝不动。
帝王心灰意冷: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
第9章 君若扬路尘(四) 没别的本事了,表演……
云澹瘫坐在永明殿的椅子上,适才心内嘲笑荀肆是死狗,这会儿自己倒是变成了死狗。
帝王颜面岌岌可危,一来担忧御不服那荀肆,二来眼见为实确认那荀肆是练家子,撒起泼来自己怕是治不住,夫妻之间的事总该夫妻解决,总不能叫静念去打她吧?
有气无力抬起手:“静念...”
“在。”
“门口那石凳,你可能抱起来?”
静念走出去看了看,五钧对于练家子来说,倒是不难。“回皇上,可以一试。”
“你去抱一下,朕瞅瞅。”
静念得令走过去,两脚岔开,气运丹田,弯下身去,双臂把着那石凳,抱了起来。担忧云澹看不仔细,又抱着它转过身:“皇上。”
“嗯。力拔山兮气盖世,抱着吧!”云澹甩手而去。他心里憋闷,当初选荀肆,也是思量一番的。但从未有人与他讲过荀肆的身量。若说娶了便娶了,但成亲了总不能不圆房吧?既是要圆房,总不能糊弄了事吧?那荀肆看着缺心眼儿似得,若是自己不得宜,她胡诌出去,该如何是好?
竟是被这点事难住了。
那头荀肆在凉亭睡了幽长一觉,睁眼之时觉着神清气爽,昨夜的疲累一扫而空。拿起身上的披风问一旁候着的千里马:“这是谁的?”
“回主子,皇上的。”
哦哦。
皇上的,那可不能怠慢了,好好折起,双手捧着欲带回永和宫,转念一想,这玩意儿带回去难不成要供着?算了算了,给他送回去。
“带个路?”她捧着那披风又转回到千里马身旁,千里马自然不好推脱,于是带着她朝永明殿走。
到了永明殿,见到门口的石凳堵着门,是静念正抱着之时被喊着办差,顺手放在这,寻思着回来挪回去。问千里马:“这石凳儿放这不碍事?”
千里马也不知为何石凳到这来了,只得说:“碍事碍事,奴才叫人搬开。”
荀肆肉手一挥:“甭费那劲。”将披风递给千里马,走到石凳前仔细看了看下手的地方,而后撸起衣袖,露出藕段儿一样雪白的胳膊,抱住石凳,猛的一用力,将那石凳抱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出来透气的云澹眼中。
他手中那本书落到了地上,心中万念俱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要你何用?
丢给荀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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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便见不到他了。
荀肆整日忙着记人名,亦想不起他来。这永和宫的宫人们从前的主子想必是个女秀才,赐下人的名字各个文邹邹,轻舟、彩月、婵娟、碧潭、绮罗,各个绕口。荀肆亦懒得细问,少一事是一事。
到了第六日清早,她还在赖床,正红进了门:“小姐,快。教规矩的先生来了!女先生!”
荀肆一听先生来了,连滚带爬的下了地,让正红帮她穿戴好便迎了出去。
那先生站在永和宫门口,清风朗月一张脸,含笑看着她。
荀肆不知怎的,竟有些拘谨。大抵是那先生看起来令人亲近。
“澜沧打西北回来,数次说起肆姑娘。”女先生是丞相欧阳澜沧的妻子宋清风,当今圣上年幼时也师从她一段时间。
“又说我打架之事吗?”欧阳丞相在陇原住了月余,荀肆打了几架都被他逮个正着,逮到便逮到了,转身就去阿大阿娘那里告小状。
欧阳夫人笑出了声:“也说了旁的。”
“譬如?”
“譬如说肆姑娘刚直不阿,聪明伶俐,有将才。”
荀肆脸一红,还将才,哪个将才窝在女人堆里记人名。罢了罢了!
“先生您快进来坐。”荀肆转身进了门,指了指面前的主位。欧阳夫人从前听夫君说这肆姑娘不拘小节,而今是应验了。她心中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但在这后宫里,他日若是这样鲁莽行事,怕是会落了话柄。
然而,并不急于一时。荀肆指了哪儿,她便坐了哪儿。随后朝荀肆笑笑:“今日咱们没什么要学的,吾与肆姑娘讲讲当今圣上?”
荀肆打小对先生敬畏,这会儿听到先生要训话了,便赶忙规规矩矩坐下了。欧阳夫人看她肉肉乎乎的透着一股子憨直喜庆劲儿,心中不免对她生出了怜爱。
“肆姑娘对当今圣上,可有什么想问的?”
荀肆最关心自己的脑袋,还有荀家人的安危。于是清了清喉咙,小声问道:“他性子如何?会不会随意将人脑袋咔嚓了?”
欧阳夫人捂着嘴笑了:“安稳做了十一年皇上,把江山治理的这样好,自然是雷霆万钧的狠角儿,但若说随意砍人脑袋,没有过。性子嘛,打小沉稳寡言,老成持重,心思重,但心地真的好。”
…
欧阳夫人见她眉头微微皱着,知晓她不信,却并未深说。人与人之间,还是得经事儿,还得看缘分。但从澜沧说荀肆故意吃胖了这点来看,她眼下对皇上并未存那样的心思,皇上对她呢,定会敬着宠着,却也尚未有那男欢女爱的心思。二人只要不把对方惹急了,倒也能过下去。
于是绕开话题,细细给荀肆讲起了云澹的后宫之事。
云澹继位后,并未大肆选秀过。目前后宫嫔妃十一人,子嗣四个,两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大皇子是先后所出,二皇子是贤妃所出。两个公主,一个是梅嫔所出,一个是良贵人所出。眼下先后去了,大皇子暂由贤妃养着,待荀肆的册封大点后,便要安顿要荀肆身下了。
荀肆起初听着欧阳夫人讲那些,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冒了,总觉得与自己不相干。直到听到这句,大皇子要叫自己母后,情不自禁叹了句:“哈?”掐着指头算,自己将将十九岁,就要做人家阿娘了?
“使不得使不得。”小胖手在眼前晃了晃,嘴上亦起了急:“这个使不得。您说要我做大皇子母后,往后大皇子问我功课,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要我教他些有用的,我也不会。总不能教他胸口碎大石吧?这可使不得。回头把万岁爷的儿子带坏了,万岁爷脾气再好,也得把我咔嚓喽!”荀肆急的语无伦次,把欧阳夫人逗的前仰后合。这世上能让欧阳夫人笑成这样的女子,荀肆怕是头一个了。
“胸口碎大石…”欧阳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重复了这句,又笑了出来。胸口碎大石,亏她说的出来!这个妙人儿诶!待笑够了,起身拉着在地上转圈的荀肆,将她按在椅子上:“感情皇上还没与你说这些呢?”
荀肆摇摇头。
欧阳夫人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也不敢再多说了,只得拿出一本册子递到荀肆手中:“先不说这个了,做大皇子养母一事,回头你当面问问皇上是如何思量的。这是接下来一整月要学的东西,计有两项:一则为礼,衣食住行站立坐卧言谈举止均有约束;再则为制,皇后统领六宫,总该有法有制,不然后宫大乱,肆姑娘无法自处。今儿肆姑娘可以先思量一番,咱们从哪里讲起,如何?”
荀肆翻着那一本厚册子,心中哀嚎一声:娘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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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的脚丫儿泡在盆中,手中捏着那本册子,欧阳夫人说要她选从哪儿学起,这有甚好选,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唇一嘟,哼了一声,将那册子扔到床上。
外头存善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正在帮荀肆打扇子的彩月听到这声,慌忙收起了扇子,手不自觉的在发髻上摸了一把。这才说道:“主儿,皇上来了,您这…”
荀肆看到她腮边飞红,心中啧了一声,配合的将脚移出盆,趿拉着一双花布鞋站起了身,候着云澹进门。
“吵着你入睡了吧?”云澹笑意盈盈,余光看到荀肆嘴撇了撇,显然对他突然造访不满意:“不开心了?”
“哪儿敢呐!”荀肆学阿娘每回对付阿大的口气,阴阳怪气应了一声,而后噗嗤一声被自己这傻样儿逗笑了。
她这一笑,巨枝乱颤,云澹想起她搬那石凳的样子,不动声色将黄花梨木椅朝远处挪了挪。
呔!你是万岁爷你怕什么!千里马挪腾到他身边,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主子您是不是哪里抱恙?“
云澹抬头幽幽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有些瘆人了。千里马打了个哆嗦,寻了个辙子跑了。
第10章 君若扬尘路(五) 臣妾吃的白白胖胖的……
剩下的人都待在一旁默不作声。存善见主子们不说话,以为是下人们在场多有不便,于是朝彩月轻舟正红摆手,正红狠狠瞪了存善一眼,添的哪门子乱?但又不好赖在这里不走,于是磨磨蹭蹭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