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虞阮心想,前面那些同学叫上去,明明要被宋老师拉着讲上好久啊。
难不成宋老师也对学生有差别待遇,沈时钦学习不好,就不愿意仔细给他讲题了?
虞阮有些发愁,要真是这样的话,沈时钦的成绩想要提上来,岂不是变得更加困难。
她本打算回头问问沈时钦的分数,但转念一想,问分数这种事,考得好也就算了,万一对方成绩不佳,她这么一问不就成了在他伤口上撒盐。
虞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话咽了回去。
她托着下巴,歪头看向旁边的窗玻璃,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沈时钦的位置。
只见这位刚从讲台上下来的沈同学随手把卷子往桌洞里一塞,完全没有要再看看错题的意思,他泰然自若地趴到了桌上,校服外套一盖,看上去睡得还挺香。
虞阮:“……”
好的吧。
某种角度讲,她的这位后桌会为了成绩的事而感到伤心难过的概率果然无限趋近于零。
一直到下课,宋研仍没有报完所有学生的名字,再加上下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一早就通知过他们要提早到化学实验室去做准备,灭绝没法继续拖堂,这让底下的“幸运儿”们松了一大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没送到底,他们就听见宋研淡淡然地道:“剩下的同学先把试卷拿回去,午自习挨个到我办公室来,我们继续讲。”
刚才的欢呼雀跃瞬间就变成了哀号遍野。
作为“幸运儿”之一的虞阮低头看看卷面上的分数,118,一个称不上好,也不算太糟的成绩,这次考试题目偏难,她这个分数放在班级里,还能算得上中上水平。
但她心里明白,她妈妈绝对不会去考虑横向对比,这个考分在江昔那里,就是明明白白的不合格。
试卷被她皱巴巴地压在胳膊底下,虞阮将脸埋进胳膊里,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得做好在原本就不富裕的课余休息里为补课挤出一部分的时间了。
二中的化学实验室在教学楼底层,他们班的化学老师邵正丰向来信奉实践才是真道理,每次上课都会挎着一篮子的实验烧杯和溶液就教室,从不吝啬给学生们亲自动手的机会,大约是上次做完实验弄出的味道太难闻,开窗通了一课间的风都没能把味道全散出去,这节课,邵正丰专门拿来了实验室的钥匙,打算带他们去那儿上课。
虞阮还是第一次进化学实验室,实验室被布置在一个大教室里,两人一张台子,中间还安了个洗手池,两边则摆着各类用具,她把书放在台子上,看姜以柠饶有兴致地拨弄着上面摆的烧杯和量筒:“等下两人一组做实验的话,我们班不是要有一个人落单了吗?”
七班学生人数是单数,刚巧多出来一个。
姜以柠抱住虞阮的胳膊蹭蹭,不在意地道:“随便找个组多加个人进去?想这个做什么,放心啦,邵老师会安排好的,而且有我陪着你呢,我们阮阮肯定不会是落单的那一个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虞阮不作他想,随着化学老师伴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她开始专心把注意力集中到听课上,跟着邵正丰的步骤一步步将溶液混合倒进烧杯里,进行化学实验。
等待溶液反应的过程中,她终于有时间从面前的一大堆器材里抬起头来,虞阮本想看看周围同学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没想到一回头,反而看见了那个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的人。
——是沈时钦。
他独自一人坐在试验台后面,少年面色沉静,将试管里的淡紫色溶液用滴管取出,滴进手边的锥形瓶里。
需要两个人做的部分,从实验到观察和记录,都只有他一个人完成。
虞阮没想过,沈时钦会是被落下来的那一个。
她咬了咬下唇,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大舒服,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怎么这样。
明明平时像方浩凡他们几个,成天跟着他打球来的,怎么轮到要做实验的时候,就都跑去跟别人坐了。
是因为觉得他成绩不好,怕会给他们拖后腿吗?
方浩凡放下烧杯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不经意地抬头,正巧撞进了虞阮气呼呼瞪他的眼里。
方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横过身去拍了拍沈时钦的手臂:“时哥,把你的实验报告借我瞅瞅呗。”
沈时钦随手抽出去一张纸:“拿去。”
“嘿嘿,就知道你保准写完了。”方浩凡喜滋滋地接过,“你说邵老头也是的,他就看准你水平高,怕我们耽误了你这个他的得意弟子,连我们坐你旁边蹭个平时分都不让了,真是,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都。”
沈时钦斜了一眼抄得正起劲的方浩凡,他淡淡道:“他也没看错。”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有我们在边上坐着,没准还能给你增添点难度不是。”方浩凡嬉皮笑脸地道,“对了时哥,我没得罪过咱们小虞同学吧,刚怎么瞧见她老瞪我呢。”
嗯?沈时钦动作一顿,他的目光越过中间隔着的人群,向虞阮看去,虞阮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她浑身一震,忙飞快地背过身去,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心虚的意味。
她身上没穿校服外套,里面的小衬衫背面系了个洁白的蝴蝶结,长长的飘带落在少女清瘦的后背上,扎起来的长发有几根不听话地逃出来,衬得脖颈愈发白皙修长。
沈时钦眸色微闪。
方胖子揉揉眼睛,他定睛一看,有不死心地再揉了一遍。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时哥会对着一桌子的实验器材笑得一脸淫.荡?!
难道说单身久了的男人,连看瓶试管都眉清目秀了?
方浩凡搓了搓胳膊,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时钦从作业本后面扯下一张空白页,往上面那笔写了点什么上去,完事折成一团,趁化学老师往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往前一丢,纸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砸中了虞阮的后背,沿着她的长蝴蝶结滑落到地上。
虞阮小小惊呼一声,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打开。
【偷看被抓到了哦,小同学】
落款是一个飘逸的“沈”字。
虞阮:“……”
她呜咽一声,将脸整个埋到了桌洞底下,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尖。
小姑娘闷声闷气地对姜以柠讲:“以柠,我不是跟你说下次分组实验,我们能不能多带一个人么?”
姜以柠一脸懵地道:“对啊,我刚还想问你,你想带谁呢。”
“谁都不带了!”虞阮又羞又恼,她磨了磨牙,要是沈时钦此时站到她面前,她没准会气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你就当没听过这事吧!”
教师后排,方浩凡也没想到他时哥会突然拿个纸团子去丢人家一女孩子,他张了张嘴,怪不好意思地说道:“害,我也没说什么,不就是瞪了两眼么,我又没生气,时哥你拿纸团扔人女同学干嘛——”
沈时钦没有说话,转头用一种类似关爱智障的眼神幽幽看了他一眼。
方浩凡茫然地回看过去。
沈时钦道:“下回给你带两斤山核桃。”
方浩凡被从天而降来自他时哥的礼物给惊呆了,甚至想主动挪过去给他捏捏肩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沈时钦冷漠地把他踹开:“不用客气。”
他的视线擦过方胖那颗大脑袋,意味深长地道:“多吃点。”
“核桃补脑。”
第14章 chapter 14
化学老师前脚刚宣布了下课,后脚虞阮就抱起书拉上姜以柠冲了出去。
姜以柠扶着腰跟在她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你要是体测时能有这个速度,也不至于次次垫底啊。”
虞阮停下来拍拍自己酸软的小腿,心说要是有人带着沈时钦的假面具跟在后面追,她指不定还真能超越自我,从此跑步及格不是梦。
虞阮是走读生,午饭后通常是跟着姜以柠到她的寝室休息,今天也不例外,她坐在姜以柠下铺的床上,顺手帮她把收进来的干衣服给叠起来放在床头。
同寝的孙璐拿着包鲜奶棒走过来,将开口往虞阮的方向递过去,她撞了撞虞阮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八卦:“阮阮,今天中午在食堂,我看见路晋源他终于鼓起勇气跟你搭话啦。”
路晋源是楼下二班的班长,他成绩很好,加上一张不错的脸和温和的气质,平时有不少女生打着路过的名义偷偷从教室的玻璃窗外看他。
姜以柠纳闷道:“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孙璐把手背到背后,摇头晃脑做军师状:“这种事情,当然得趁着你这个大电灯泡不在的时候,单独找阮阮说喽。”
姜以柠翻了个白眼,往孙璐脑袋上推了一把。
虞阮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解释:“你们想多了,他只是忘带饭卡,来找我借而已。”
“这些都是借口!”孙璐一拍大腿,她确定地道,“一借一还的,交流不就多起来了,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打着要还钱的旗号,找你要微信号了,对吧?”
虞阮迟疑着点了下头。
“想不到路班长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心机!”孙璐啧啧感叹,她好奇地问,“那你呢,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虞阮一双明眸清亮如水,她诚实地道:“我告诉他,不需要饭卡,一楼有窗口可以接受现金或者支付宝,还不用加手续费。”
“而且我上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坐着他们班的同学了,他可以直接跟他们借,比跟我要方便多了。”
孙璐:“……我仿佛听见了路班长心碎的声音。”
姜以柠道:“在拒绝别人这件事上,你和沈时钦不愧是前后桌,还挺有默契。”
“……瞎说什么。”想起沈时钦上课时丢给她的那张字条,虞阮脸颊有些发烫,一头扎进姜以柠的被子里,连声音都是闷闷的。
眼见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她明智地站起来,跟两人说了一声,“今天轮到我值日,得先回教室了。”
“啊,不在多呆一会儿吗,打扫又不用着急。”
“不了,”虞阮朝她笑笑,“现在午休还没开始,趁教室里没人在的时候先去收拾一下,也省得人多起来不方便扫地。”
挂钟的指针将将擦过“10”字,这个时间点,二中的学生大多混迹在食堂和小超市中间,很少有人会留在教室里。
不过也有例外。
教室里的大灯在下课时就被人顺手关了,教师后排座位旁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从窗口照进来,打在前面原木色的课桌上,变成一个个小圆点。
沈时钦岔着一双大长腿坐在角落里,修长的手指上夹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他十指翻飞,白纸在他手里折叠成型,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样子。
在他面前竖着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中年男人严肃的面孔,看得出是在视频状态,男人眉头皱得死紧,眼里透出森森怒火,嘴巴一张一合的,虽然关了声音,不过想也知道,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沈时钦把折完了的小跳蛙随手往桌上一丢,他冷眼扫了眼视频通讯,见镜头前的男人终于闭上了嘴,这才按响了音量,无甚诚意地道:“比上次少说了七分半钟的废话,有进步。”
男人气得额头上都蹦出了青筋,他对着沈时钦怒道:“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说话的!”
沈时钦神色依旧淡淡的,目光中渗透出丝丝凉意,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不紧不慢地开口:“沈总,还是小声点的好,万一被员工听到你这么鬼吼鬼叫的,我是没关系,伤了你的颜面多不好。”
沈遂安那张脸彻底青了。
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你年纪小不懂事,你爷爷也纵着你胡闹,爸爸白手起家,打下偌大一个沈氏,将来总归是要留给你的,你们现在这样,是成心想让外人看笑话么——”
沈时钦嗤笑一声,嘲弄地反问:“原来你还知道是个笑话。”
他眉眼冷厉森然,宛如已出鞘的刀锋:“你以为,你的沈氏,很稀罕吗?”
沈遂安有一瞬间的愣神。
什么时候起,他跟……宋媛的儿子,居然长成这副连他都不认识的样子了。
等沈遂安回过神来,就是勃然大怒,他刚要开骂,沈时钦就抢先一步挂断了视频,并顺手按下关机键,把手机扔进了桌洞里。
手机砸在桌洞的最里层,发出咣的一声响。
沈时钦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学校中午的音乐声响起,才把他拉了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食堂都差不多得关门了,沈时钦懒得再跑一趟小超市,从桌洞里掏出一包拆开的饼干,塞了一块进嘴里。
饼干受了潮气,常起来又软又塌,味道实在不怎么好。沈时钦只咬了一口,就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前座那堆高高垒起的课本上。
跟大多数后排学生的课桌不同,出于个人习惯,虞阮总是把课本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拿书脊对着座位的方向,方便她找书。而现在,放在这堆课本最上面的,是上午刚发下来的那张薄薄的数学考卷。
少女清秀的字迹将最后一大题的答题区给挤得慢慢当,涂涂改改后添上的辅助线几乎要将整个图形占满,看得出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奈何阅卷的灭绝仍没有体谅她,鲜红的叉号旁,她给了她一个可怜巴巴的3分,可能还是看在她好歹列出了几个沾边的公式上。
——而那一题所占的分值是15分。
沈时钦快速浏览了一遍她的解题过程,思路倒是正确,可惜从一开始就把条件看错了,硬生生多绕了一大圈。
就这种程度的出错,被灭绝看见,估计要抓着她训上半天。
想到小姑娘站在灭绝面前捏着手指委屈巴巴应是的模样,沈时钦忽地笑了一下,心里像是有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上面扫来扫去地不肯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