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矛盾的两面。
“……原因呢?”虞阮轻轻地问,她眨眼看她,“他打了人,总得有个原因吧。”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同学先愣了下,她很快耸了耸肩,没意思地道:“这谁知道,反正他打人翻墙的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又赖不掉。”
姜以柠看虞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半条腿伸进了狼窝的倒霉兔子:“就你这小身板,能扛住人几拳揍的,要不等下次换座位,你跟喜哥去说一下,随便找个借口,就说你看不清黑板,让他给你换个位子。”
“这个沈时钦是咱二中公认的煞神,他这种性格,脸长得再好看都没用,对了,听说开学前两天,他还带人挑事,把外校的几个混子给揍了……”
虞阮抿了抿唇,有点不想再继续听她们说他如何不好,她趴在桌上,随便找了个话题插进去:“按照这个开头,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你有天看见他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墙上亲了?”
他那个小前桌清脆的声音穿过玻璃窗传进他耳里,听得沈时钦眼皮一跳,接着就是虞阮啊的一声,姜以柠被她噎了一下,在她脑门上一敲:“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又歪到哪本小说上去了。”
虞阮也不恼,她笑着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这位置挺好的,就不麻烦老师再换啦。”
“而且我觉得吧,”虞阮捻着下巴,认真地说道,“沈时钦不一定有你说的那么糟,‘听说’这种事,不好全信的。”
她在楼上看得清楚,虽然他动起手来是狠了点,但要说挑衅,分明是花臂男起的头才对。
姜以柠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虞阮见状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多注意他的眼色,见势不对就赶紧跑,再不济回头在家里立个神龛,把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给供起来,这样好不好?”
“你自己有数就行。”姜以柠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快上课了,我先回去啦。”
虞阮忙不迭地点点头。
她坐在座位上,把新发下来的课本翻开,一本一本地往上写名字,再堆到旁边晾干,才写了一小半,只听见旁边传来噔噔的敲窗声,虞阮在心底诶了一声,她疑惑地站起来拉开半挡着的窗帘,沈时钦正抱臂站在窗外,老神来哉地看着她。
“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来着,”沈时钦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额前,做了个思考的动作,“对了,你说我有一天会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墙上亲?”
这人属阿飘的吗,怎么连走路都不带出声的。
虞阮脚下一个踉跄,她扳着桌板,倔强地道:“可能……是你听错了。”
自从认识沈时钦以来,虞阮深觉她分明是在用生命验证一个道理——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一时嘴快脑子里进的水,就是她现在哭兮兮落的泪!
她假装关切地道:“一看你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出现幻听了。”
“是吗?”沈时钦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还听见你说,要给我立个神龛,把我好好供起来?”
“说说看,”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你想怎么供。”
虞阮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一天三柱清香?”
沈时钦把手扬了起来。
虞阮瞳孔一缩,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飞快地求饶:“大佬我错了!”
少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怂巴巴地从指缝里透出光来望向他。
把能屈能伸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沈时钦:“……”
被她这么看着,他莫名有种自己正在做什么坏事的错觉。
沈时钦把手里的水杯穿过打开的玻璃窗放在后面的桌子上:“烧香就免了,好歹还能喘气,我暂时没有跟死人争这个待遇的打算。”
“还有就是,我不打女生。”沈时钦眉眼上挑,目光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他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当然,也没有把人按在墙上亲的想法。”
他嗓音带笑,若有所思地问她:“你不觉得这样不仅硌得慌,想想还挺脏。”
学校那墙都多久没人擦了。
虞阮:“……”
求求您闭嘴吧!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看小说了!
—
方浩凡从下课端着他的暑假作业跑出教室后就没了踪影,一直等到上课铃响,他在跟在他们的数学老师宋研身后,蔫头耷脑地走了回来,就这样还没能被允许坐回座位,只好浑身丧气地站在讲台边上,庞大、可怜,又无助。
宋研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把手里那一叠寒假作业重重地往讲台上一拍,惊起了半个讲台的粉笔灰,她指着作业本,目光冷冷地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放了两个月的假,太舒服了是吧,心都玩野了啊,就那么点作业都不做!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二了!还当自己是高一刚进学校的时候呢!”
就这么点?
虞阮蓦地想起暑假的时候,姜以柠打电话给她诉苦:“阮阮你是不知道,我们宋老师有多恐怖,除了学校统一的练习册,她居然还额外印了卷子给我们,加在一起的作业比物化生三门加起来都厚,简直丧心病狂……”
宋研不负灭绝师太的称号,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上去恨不得把底下的学生一个个揪过去,拿九阴白骨爪钉死在黑板上,腰上别着的小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答案我都没让你们撕,就是想让你们做完了能主动去对一下,有不会的直接手机上问我,结果呢,整整一个暑假,来问题目的一个都没有,还有些同学——”
她凉飕飕地瞪了方浩凡一眼,吓得方浩凡忙挺直了脊背:“连答案都懒得抄,好啊,解题过程不写,倒学会画波浪线糊弄老师了,你们是真当我瞎啊!”
宋研中气十足地道:“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方浩凡皱巴着一张大圆脸,向沈时钦无声地呐喊:你不是说她不会看的嘛?
沈时钦抽了本书立在桌上,挡住了方胖子控诉的视线。
虞阮先看看方浩凡,又回头看看沈时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按照电影里的定律,像你这种坑队友的老大,很容易被别人叛逆心起推翻了你,转头自己上位的。
不过想起沈时钦的武力值,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多余。
沈时钦从书后面移出半张脸,跟虞阮四目相对。
虞阮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头,一时懵懵地与他对视。
她的睫毛卷翘浓密,像把扇呀扇的小扇子。
沈时钦笑了笑,他把书推到一边,不紧不慢地道:“看吧。”
虞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冒出了两个巨大的问号,有点不明白他是要让她看什么。
沈时钦道:“不是要先看看我的眼色,再决定要不要逃跑?”
他托着下巴趴到桌上,抬眼直视她:“喏,看吧。”
虞阮:“……嘤。”
打个商量,你就不能忘了之前那段对话么?!
第4章 chapter 4
有宋灭绝在前,接下来的老师在虞阮眼里,怎么看怎么和蔼可亲,连说话都温柔地像是在哄小宝宝睡觉。
她跟姜以柠说起时,姜以柠抱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时间久了你就都懂了,崽啊,你还是太年轻呐。”
虞阮笑着将她推开:“少来,我们快走吧,前面带路,目标食堂。”
二中的食堂是个小二层,一楼主要是些便宜的大锅菜,荤素搭配均衡,份量也大,随便打个两道就能填饱肚子,二楼则提供稍微贵些的小炒,还有砂锅和饮料等等,据姜以柠所说,每年情人节那会儿甚至还负责兜售鲜花和巧克力,以至于教导主任回回在那儿蹲点,总能捉到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
姜以柠从口袋立掏出饭卡,豪气地往虞阮面前一晃:“想吃什么,这顿姐请你。”
取菜口上边悬挂着的大黑板上写着今日菜单和价格,虞阮她们来的时间不算太早,有几个受欢迎的菜式早就被学生们抢空了,她从剩下的那些中挑了几样放进她们的托盘里,又在付款处的免费汤桶打上来两碗汤。
“等吃完饭,你陪我去卖书的地方看看呗。”虞阮把碗里炖得烂熟的红烧肉咽下去,道。
二中在开学这两天,为了方便学生,会有书城的工作人员带着一拨书过来售卖,还能给个学生优惠,早上来的时候,虞阮就看见有些家长正拉着不耐烦的同学围在那里选书。
“可以啊,”姜以柠随口应道,“不过你去那儿干什么,那边卖的基本上全是教辅资料,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虞阮道:“我就是准备去挑几本辅导书。”
姜以柠差点没被嘴里还没嚼烂的肉给呛住,她端起汤碗连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好了点:“你的成绩不是还不错么,况且你才刚转来二中,没必要这么拼吧。”
“老家那边跟南市的课本还是有区别的,我想趁刚开学有空的时候多巩固一下。”虞阮笑了笑,道,“而且你知道的,我爸妈对我的要求一向比较严,为了避免将来上不完的补习班,我还是现在多花点时间下去更好。”
虞竞择和江昔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加上虞阮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以便第一时间拿到她的成绩,只要下滑超过他们能够容忍的范围,夫妻俩总有一个会赶回虞阮身边,牵着虞阮的手把她送到各种补课老师那里,确保虞阮能在将来获得一张闪闪发光的学历,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
虞阮小时候还会故意考砸,来换取父母的陪伴,不过次数多了,这招就变得不那么好使,再加上她年纪一天天大起来,也不像小孩子那样幼稚地期望爸妈能陪在身边。
况且——
“我爸妈奉行奖励教育,能拿多少零花钱一向是跟考试成绩挂钩的。”虞阮捧着脸,发出一声哀叹,“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在我家,最符合不过了。”
“考得好是金山银山,考不好——”虞阮沉痛地道,“就是天桥卖艺。”
姜以柠感同身受地嚼了口肉丸子,抛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
刚开学这阵子是没有晚自习的,所有走读生上完第四节 课后就能直接回家。
虞阮看了看时间,还不到饭点,就干脆在教室里多做了张卷子,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背上书包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学生们要么去了食堂,要么呆在寝室,楼道里少有的安静,因此,有人在楼梯口打电话时的说话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虞阮的脚步顿了顿。
她依稀认得这个声音。
是沈时钦。
“……说了不回去,你最好少费点口舌。”沈时钦斜倚在扶梯上,少年眸色深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周身气场冷冽,眉宇间是抹不开的厉色,他捏着眉头不耐地冷笑:“你还有脸提。”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但这种私人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虞阮这样想着,小步小步地往后退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影响到他。
沈时钦一手握着手机,他烦躁地转过身来,目光正好撞进了她眼里。
沈时钦:“……”
虞阮:“……”
沈时钦草草挂了电话,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虞阮就像是被揪了小圆尾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另一个楼梯口。
沈时钦:“……”
良久,他嗤笑一声,转头看了眼自个映在玻璃窗里的脸。
遛那么快,他长得很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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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阮测八百米都没跑得像刚才那么迅速过,直到冲出校门,她才放缓了脚步,有些懊恼地捶打着自己酸软的小腿。
她明明没有偷听,也不是故意听到他讲电话的,刚刚完全没必要这么心虚啊。
对,就是这样!虞阮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打起精神,站直身体继续往前走,跑了那一路,虞阮口干舌燥的,她看见马路对面开着的那家小卖部,就想过去买瓶水喝。
这家小店就开在她家进去的那条街口,不过之前路过的时候,店门总是紧紧地关着,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走就搬了,这还是虞阮第一次看见这家小卖部开门。
小店是老式的装修,店门口摆着一排透明柜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零食,许多不一样的杂货把原本就不大的店铺挤得满满当当的,只有最中间的地方,还留了个位置,有位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把破蒲扇,半眯着眼,嘴里哼着首走调的京戏。
虞阮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准备去结账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柜子里又抱了桶甜甜乐星球杯。
这种星球杯里面是一个个密封的小杯子,圆滚滚的饼干里裹了厚厚的巧克力浆,得用半个拇指大小的小勺子挖着吃,虞阮以前最喜欢吃这个,每次外公给她买上一桶回来,她能抱着吃上大半天都不觉得腻,但现在超市里卖得也少了,虞阮上次特意去找,问了销售员都说没有。
而且,虞阮睫毛轻轻一颤,江昔最不喜欢她吃这种垃圾食品,每次看见她房间里有这个,都会被马上扔出去,连外公给她买的也不例外。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江昔不在家,她把外包装的桶丢掉,剩下的装进书包里偷偷带回去,只要徐阿姨不发现,她妈妈应该也不会知道。虞阮这样想着,把东西放在台子上:“老板,结账。”
店里的老爷爷撑起眼皮,他放下破蒲扇拿了个塑料袋子过来,把她要的东西放进袋子里:“总共二十一块八……你是二中的学生?”
他指着虞阮胸前的校牌,道。
虞阮道:“是,我是新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