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见我应如是——法采
时间:2021-03-09 09:13:55

  这一眼,被章纪堂捕捉到了。
  “我看先生满眼疑惑,可是在问我为何同一个小女子为难?”
  这话真真说中了姚录的心思。
  “不瞒大人,不知这是何故啊?”
  章纪堂笑了笑。
  “听闻沈如是在京城的大钱庄里,一口气借了一万两白银,这几日正到了还钱的时候。我想试试这位花魁,这等捉襟见肘的情形当如何应对。是不是准备去开封府的杨知府处装穷呢?”
  他在解释,但是姚录听得更疑惑了。
  沈如是缺不缺钱,要不要装穷,又同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
  念头一过,首辅大人就看了过来。
  “我这缺一个同我搭戏的人,我瞧中了这沈如是,但还要看她戏演的够不够好,到底够不够这个格。”
 
 
第2章 契约(小修)    “好生演戏,莫要有旁……
  小商户盯着大商户,大商户盯着天风楼。
  一早,毕三姑刚到重山阁,就看见窗下放着的一抬箱子,瞧那模样,装银子的?
  毕三姑眼睛一亮,又听沈如是吩咐丹竹。
  “你亲自去趟绸缎庄,把我今年定的新衣都撤了,还有,今年的胭脂水粉也减半。”
  毕三姑暗暗一喜:这位姑奶奶真想通了!
  毕三姑连忙上前,“姑娘怎么能这般委屈自己?四五千两也算不得太多,姑娘若是不舍得,便是从我们这些人的用度里面拿出来些,也就是了,你可不能省。”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沈如是停下手中的事看了过来。
  “三姑待我太好了。”
  毕三姑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是天风楼的门脸,委屈谁都不能委屈姑娘不是?只要姑娘想通了,不同官府衙门对着来,尽快把钱都交了,这些小事都好说。”
  沈如是歪了下脑袋,反问了一句。
  “三姑听谁说,我要缴那笔税钱了?”
  “不、不缴?”毕三姑一怔,“那姑娘让丹竹去绸缎庄胭脂铺做什么?”
  不是为了省钱?
  沈如是一笑,那笑比窗外春花灿烂,连毕三姑都止不住心神一荡。
  “三姑不必着急,很快就知道了。”
  ... ...
  她说快,那确实快得紧。
  丹竹到了绸缎庄一说,绸缎庄的掌柜差点打落了算盘。
  他人还没回过神来,丹竹又去对门的胭脂铺,将定好的胭脂水粉减了一半。
  两边的掌柜都急坏了,沈如是可是大主顾,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少旁的商户也都围了上来。
  丹竹被围着问了半天,才答了一句,“我们姑娘说,要少花钱。”
  丹竹说完便走了,其他人都傻了眼。
  不过傻眼也只一瞬,下一瞬众人明白了过来。
  “肯定是因为补税!天风楼估计要补好几万两的税,给补穷了!”
  满大街陡然一静。
  接着,喧闹吵嚷了起来。
  那还了得?!
  天风楼这样的大商户都要伤筋动骨,小商户还要不要活了?!
  众人明白过来,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满条大街上的商户皆哭天抢地,又过了两刻钟,满开封府的商户都要关门了——
  这生意,没得做了!
  *
  姚录在书肆看书,看得正入迷,也被书肆老板撵了。
  他连忙问了情况,一听之下才愣在了当场。
  沈如是不肯交钱了事,这是要出手了。
  她这一出手不要紧,闹得满城沸沸扬扬,首辅加税的新政可怎么进行下去?
  姚录来不及再看书,立刻去了章纪堂临时落脚的院子里。
  章纪堂正坐在太师椅上饮茶。
  姚录把事情说了。
  “... ...那沈如是果然不安分,要跟官府对着来了,稍稍放出了些消息,就引得满城猜测,我来的时候,商铺全都在关门避税!”
  章纪堂刚喝的茶扑哧一呛。
  这么快的动作?
  姚录愁人。
  “... ...商户不配合,新政很难推行下去了,朝堂里该要轻看大人了,大人快快想个办法,按住那沈如是才行。”
  章纪堂揉了揉太阳穴,想了一下。
  “按着她做什么,随她去。”
  姚录张了嘴,没吐出一个字来。
  半晌才道,“大人就不怕那沈如是和官府作对,坏了咱们的事?”
  章纪堂端起茶盅,拨了拨飘在上面的茶叶。
  “她是个做大买卖的,还真能同官府对着来?虚张声势罢了。”
  他说着,目光向外看去,悠远了一瞬,嘴角微微一翘。
  “是个聪明的。”
  姚录在这句话里缓了一缓,又听章纪堂说了一句。
  “不必插手,静观其变。”
  话音一落,外面就来了消息,说是杨知府寻姚录商量事宜。
  姚录不由地回头看了首辅一眼。
  首辅可真是料事如神。
  姚录直接寻了个由头,让人去知府衙门请假,说有事去不了。
  他要静观其变。
  这位大花魁,就让杨知府自己对付去吧。
  姚录不去衙门,却派人盯着衙门一举一动。
  不多久,他就得了个消息,说杨知府请毕三姑衙门叙话。
  不曾想,毕三姑竟也同姚录一样,说自己因病卧床,给拒了。
  但天风楼却有另一人去了。
  这人身穿旧年素裙,头戴帷帽,面容遮掩的一干二净,从天风楼出来,上了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
  马车向府衙驶去,风吹起门帘,车内有清淡的香风飘出,偶然可见帷帽下面,女子身上的素色衣裙,袖口下,隐隐露出几根葱白玉指。
  不是沈如是又是谁?
  城中又沸腾了。
  “大花魁都开始穿旧衣裳了!官府加税要吃人了!官府这样相逼,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些话没先传进沈如是车内,径直灌入杨知府耳朵里。
  杨知府急了一脑门的汗出来,没等那马车来到知府衙门,就派人前去拦了她。
  他直接就近寻了个茶楼,就地就把沈如是安顿了。
  杨知府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亲自去茶楼请花魁吃茶。
  “我的小姑奶奶,这是唱哪一出?!”
  沈如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下首的交椅上,素色褙子衬得她摘掉帷帽的面上红润稍淡,显得颇有些楚楚可怜。
  她道不敢,“是三姑着实病倒了,天风楼不敢驳了大人颜面,只好由我来了。”
  她说着,抬手指了身旁的一抬箱子。
  “大人要天风楼补的税钱,我已经带来了,整整五千两。”
  杨知府有些惊喜,又有些云里雾里。
  喜来的突然,让人觉得不安。
  不仅他不安,连悄悄在隔壁开了个雅间,墙边听壁的姚录也觉得不安。
  姚录转头看看上首坐着的章纪堂。
  首辅大人也同他一道来了,只是沉静坐着一动未动。
  隔壁杨知府还在疑惑。
  “姑娘为何亲自带着钱来?”
  沈如是回,“上次大人和姚大史去天风楼,是我们招待不周。三姑这两日身子不济,大人不要见怪。我本想着此番大人同姚大史也是一起前来的,所以不想再劳烦两位大人,这就把要交的税钱带过来了。”
  她说着,往外看了一眼,“姚大史怎么没来呢?”
  她这么问,就在隔壁听壁的姚录莫名心下一紧。
  杨知府却没在意这么多,说姚大史病了,“许是刚来开封,水土不服,告假休养了。”
  “哦。”沈如是听着,缓缓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杨知府却看着那一箱子银钱,有种别样的感受。
  这些年天风楼生意风生水起,整个开封府都跟着繁荣起来。
  尤其每年五月,花魁亲自登台开幕,接下来一整月的戏不断,五湖四海的人都来看,这给开封带来多大的收益?
  杨知府不是什么上进的官,因着治下开封自己争气,从来没落于人后。
  杨知府想到这些,都是这位大花魁带来的好处,不禁软了语气,好声好气道:
  “加税这件事,确实突然了些,好在朝廷有分寸,加的不算太多,天风楼这次打头做个好榜样,下面就好施行了。”
  沈如是规矩坐着,温声道,“是知府大人抬举天风楼了,本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知府心里更加熨贴。
  只是隔壁听壁的姚录有些打鼓:这沈如是怎么突然如此好说话,真要交钱?
  他不禁转头看了一眼把玩着桌上茶壶的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不知听没听见,也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
  他正想着,隔壁杨知府又开口,语气比刚才更柔和了,还有些安慰的意思。
  “天风楼本就是开封第一大商户,怎么当不得?这些年天风楼带着开封府兴盛,本官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放心,本官都记着,日后有好处,自然少不了天风楼。”
  这话从知府嘴里说出来,那是十分给面子了。
  若是旁人,早就惶恐不已。
  谁想到,沈如是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天风楼恐要对不起知府大人的厚爱了。”
  那雅间里,沈如是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如水晶亮,她语气透着淡淡的哀伤。
  “这天风楼,我不准备再开下去了。”
  她声音不大,落在杨知府耳朵里,却好似晴天霹雳。
  天风楼不开了,开封府的盛景岂不是要结束了?
  “这、这是为何?!”
  沈如是面色凄婉更添几分无奈。
  “大人莫怪,我年岁大了,就快撑不住花魁的名头了,毕三姑也是身子时好时坏的,我二人商议早些散了也好。”
  这话一出,杨知府紧紧皱起了眉。
  隔壁姚录奇怪地摸了胡须。
  而首辅大人眼帘微掀,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杨知府道:“这不对吧,就算是这样,天风楼没有眼前盛况,也不是一般的花楼可比,光是将话本子翻演作戏这一道,就不是旁人做得来的。”
  天风楼从沈如是翻演话本起家,如今大江南北流行的新戏,多半出自天风楼。
  正因如此,每年五月,天风楼的戏期,才有这么多人慕名前来一观。
  这样的天风楼,因着东家年纪大了,就不做了?
  杨知府不信,“你何不说实话?”
  他看住了沈如是,势必要让沈如是将那实情讲出来。
  隔壁的姚录也想知道沈如是怎么说,他瞧见,首辅大人眼帘又微微掀了些许。
  可沈如是只摇头,“哪有什么旁的原因。”
  杨知府才不信,当下好一番盘问,盘问到了最后,沈如是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大人何必非得问个明白?”
  “自然是要问明白的,你们有什么问题,本官给你们解决!”
  沈如是见状,面露为难的思虑,半晌,难以启齿般声如蚊讷地开了口。
  姚录在隔壁没听清,杨知府却听清了。
  “什么?你们竟三年入不敷出?!”
  沈如是一脸无助一脸悲伤,“是啊,谁信呢?可事实如此。这桩生意,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这其中的无奈,连隔壁姚录都听住了。
  她继续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天风楼自从风光之后,被人引做谈资处处比较,我同毕三姑见状,自然不肯服输,总想往更大更胜里做,每年投出的银钱十几万不止。我同毕三姑都以为这般砸钱,总能赚的更多,谁想到年初,要为五月戏期采买锦缎作戏服,却拿不出钱来了,还要去钱庄借钱... ...我二人这才慌了神,再一查账,竟然入不敷出三年了!”
  杨知府听得直愣。
  他有些不敢信,但看沈如是满脸悲色,全是为难,眼泪更是在眼眶里含着,说掉不掉的,杨知府也是不得不信了。
  “哎呀,你们好糊涂!前两年你们大肆采买修楼盖院的时候,本官就觉得不对劲了,总想着你们还能差了进项?没想到还真是入不敷出了!这可怎么办?”
  沈如是垂下眼帘,“也没什么旁的办法了,只好关门散伙,总得把最后的工钱都发给大家。”
  她说完,指了那一大箱子银钱。
  “这些钱,恐也是天风楼最后给官府交的税了。”
  最后的税。
  这句,一下戳到了杨知府。
  天风楼开不下去了,以后每年的税钱都没有了。
  杨知府突然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不成,多少人靠着天风楼活下去,你这天风楼不能散!今日正好那税课司的姚大史不在,我做主,把你这税免了!你拿着这些钱好生盘一盘天风楼的生意,怎么就不能盘活了?!”
  隔壁“没来”的姚大史,一口吐沫差点把自己噎死。
  这杨知府大包大揽,那税钱怎么办?谁出?
  沈如是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首辅新政,税钱必得交上,大人可怎么办呢?”
  杨知府让她不用担心,“本官有办法。”
  大不了,自割腿肉呗!
  可不能让天风楼这个大聚宝盆散了。
  杨知府打定了这个主意,沈如是带来的一箱子银子,是怎么都不肯收了。
  沈如是看向杨知府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杨知府自割腿肉的疼,都在这眼神中消减了不少。
  隔壁姚录哭笑不得,杨知府就差没另外掏腰包补贴天风楼了。
  姚录刚这么想,隔壁就传来了杨知府的声音。
  “你们天风楼今年五月的戏不能停了,你要是缺钱,本官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