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楼示众善柳那天,城中不少百姓也过去围观。
沈如是的人乔装打扮散在了城中,沈如是也不例外,她做了寻常打扮,穿起了在京城做首辅夫人的衣裳,用面纱遮面,与丹竹装作是哪家的夫人和丫鬟。
有官兵穿梭在人群中查探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她们。
只是一处地势颇高的茶楼二楼的窗前,有人一眼就看住了她。
白衣在他眼前尤其鲜亮,青丝挽在耳后,还是从前的样子。
章纪堂半月没见的人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他窗下。
章纪堂见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穿着寻常白色衣衫,万一闹起来,别说秦兵来抓她,便是被人不经意擦碰到,都要受伤的。
章纪堂止不住一气。
“她可真是... ...以为自己是铜筋铁骨不成?!”
葛效也看了过去,认出了夫人。
他也跟着抹了把冷汗,但又怕自家首辅大人按捺不住担心,只好道,“夫人是那军师一样的人物,定然全都安排好了,您别担心了。”
“可秦王也不是吃素的,万一... ...”
这话没说完,远处吆喝着清路,关押善柳的车来了。
章纪堂便是想要给沈如是传信,让她提高防护都来不及了。
她不知怎么左右闪动了几下,便从他眼皮子底下没了影子。
如此,章纪堂心都提了起来。
很快,善柳的车到了茶楼窗下,城中不少人涌过来看突厥女细作,待见了人又连声抽气,“是个美人,只可惜是突厥细作,真该死!”
街道上乱了起来,官兵压了压没有成效,章纪堂左右看着,搜索那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从那滚过来一个火桶。
那火桶烧着熊熊大火,直奔善柳的囚车而去。
那火势大极了,稍一停顿又释放出浓烟滚滚,章纪堂暗道来了,就听见有刀剑破风的声音传来,接着短兵相接。
这一波看似凶猛,实际上不过是佯攻罢了,那些人窜出来要劫车,被秦兵一打,便各处散去跑开。
章纪堂冷眼看着,仍在搜寻那一未着片甲的白色身影。
城楼旁的高楼上,秦王也冷眼看着街上的混乱。
“又是调虎离山,以为我会上钩?”他笑着,“传我的令下去,不必再追,所有人撤回,各处减少人手在明处,暗处多加人手,待第二次进攻,万不要放过领头的人。”
手下的人立刻领命。
秦王又想到了什么,“还有,那涿月王姬十分狡猾,可能伪装成男子,所以就算像男子也不要紧,只要是个领头之人,一定给我抓回来。”
这话话音刚落,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突然涌出了大量蒙面之人。
其中一人发饰盘了起来,虽然身量颇高,但用着一双颇为秀气的短剑,一面指挥,一面夹在人中冲了过去。
秦王看得眼前一亮。
“来了!给我围住这群人,尤其那个使短剑的!”
一声令下,秦王潜伏在暗处的兵齐齐闪现而出,向着第一波出现的涿月人冲去。
那群涿月人在这凶猛的围攻下,不免慌乱了起来。
他们来不及再救人,护着中间使短剑的人就向一旁撤去。
秦王见状越发连连传令。
“就是中间那人,抓到此人这大有封赏!”
旧时光整理
这一下,秦兵更是奔着那人而去。
一旁的茶楼里,葛效倒抽一口气,“大人,是不是该让咱们的人上了?!夫人眼看就要... ...”
话没说完,被章纪堂抬手止住了。
章纪堂目光定定落在使短剑的人身上。
那人身量颇高,身姿朗硬,秦王兴许看不出来,但章纪堂还能认错?
“不是她,也是佯攻!”
葛效在这话中一怔。
大批秦兵追着那使短剑的人离去,押送善柳的囚车已经快要到达城楼附近。
那里秦兵更加充足,涿月人要想过去救人就更加困难了。
可就在此时,囚车突然爆出一阵混乱。
不知何时有几个秦兵穿着的人,突然开始攻击其他秦兵。
押解囚车的秦兵从内部乱了起来。
原本安排保护的秦兵已经追着使短剑的人去了,城楼这边又不及到达。
囚车周边一下子空了人。
章纪堂眼前一亮,而另一边的秦王也意识到问题了。
“不对!不对!快快调人守住囚车!”
只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
这时,不少人从躲闪的秦地百姓中跳了出来,直奔囚车,来了个里应外合。
不过转瞬的工夫,囚车被大刀砍烂,里面的善柳被人背下就跑。
章纪堂终于看到了隐在一旁指挥的白色人影。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涿月族人一分不乱,有人开路,有人护着女囚,有人善后保护。
葛效见状恨不能为自家夫人鼓掌。
“爷,夫人真是军师!”
他这般喜悦,回头却见章纪堂脸色猛然一沉。
接着,外面突然传来了秦王人手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平地滚雷,瞬间炸开了去。
“王爷下令,放箭,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葛效惊了,“街道上还有百姓和秦兵!秦王疯了?!”
身旁一阵风扫了过去,再回头,章纪堂已经不见了。
*
格杀勿论的命令一下,沈如是连道坏了。
秦王恼羞成怒,便是连自己的百姓和兵将也顾不上了。
当下百姓惊叫逃窜,沈如是也想传令让涿月族人速速离开此地。
可秦王的箭太快了。
回头之间,半空流箭如雨。
所有人都暴露在了流箭之下。
尤其背着善柳的几个涿月族人,更是全部暴露。
那箭已经近在眼前。
沈如是心下一沉,一眼扫到了一旁的门板。
她一把将门板推了过去,“快!以门板格挡!”
然而流箭无眼,沈如是刚要闪开,只觉后背一疼。
冰冷的箭头从她后背斜擦而过。
疼意瞬间沿着后背扩散到了全身。
有血大滴落在了地上。
她听见丹竹慌张的声音,“姑娘!姑娘!”
她欲回应,未及开口,突然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勾住了腰身。
接着,她在一瞬间脚底悬空,被人不由分说地拦腰抱到了马车之上。
流箭定在马车上的声音砰砰响,车内气氛沉沉。
沈如是抬头看住了来人,看到了他紧压的眉眼。
“章纪堂?”
男人抿着嘴一脸冷意,手下握着她的腰紧了又紧。
“当叫夫君。”
第31章 留她 便是再不好惹的猫儿,顺着毛捋一……
“当叫夫君。”
男人抿着嘴一脸冷意, 手下握着她的腰紧了又紧。
沈如是无暇同他斗嘴,也不知他一脸的不满是为何故。
外面的流箭不停,她急急忙忙要打开车窗帘向外去看, 车帘却被章纪堂一下按住了。
“眼下最要紧的, 是你这个王姬不能被抓,其他人我已经安排我的人引他们走密道离开。”
沈如是在这话中, 不禁看住了男人。
他却用手轻抚到了她的后背, “疼得厉害吗?先疗伤再说。”
马车很快转去了旁的街巷, 去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马车直接驶进了院子,到了房门口,章纪堂将沈如是径直抱下来车去。
伤口周围的白衣洇湿了大片的血迹, 与白衣映衬红的刺眼。
章纪堂让大夫看过后留了药,他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他与沈如是。
沈如是侧过头来看他,后背的疼令她时而清醒,时而晕眩。
她看到章纪堂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比将她捉上车来还要冷。
后背的疼令她稍显烦躁, 而状况不明的涿月族人更让她没有耐心。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我没让你必须救我,这事你本也不必掺合。”
她说完勉力直起身子准备下床离开这里。
但她稍稍一动, 就被男人冷声叫住了,“你以为我是因为掺合了你的事情生气?”
沈如是被他问道,又看了他一眼。
“那大人到底为何?若是我不告而别的事情,一来我在信中解释了, 钱也退了, 二来我的情况,您如今不也看到了吗?”
她说完,男人重重叹了口气, 向前走了过来。
冷意从他脸上散去,他露出更多的无奈。
“你什么都不懂。”
沈如是看他,他只是盯着她的伤口,“不要动,我给你上药。”
他亲自给她上药。
沈如是还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由着他剪开她的衣衫,将药一点一点洒了上去。
这上药的过程极其痛,大夫事先开了一碗安神茶,沈如是喝了安神茶,慢慢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透了,室内有蜡烛轻轻摇晃着。
她动了动身子,还没弄清楚自己睡在什么地方,突然从头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别乱动,要什么我让人给你拿。”
他开了口,沈如是才发现,自己睡了这一场,竟然是睡在章纪堂怀中,确切地说,她伏在他胸前。
她稍稍抬头便蹭到了男人的下巴,可若继续趴着,更是全在他怀里。
男人的心跳一声一声地沉稳而响亮。
虽然从前两人也曾亲密,但那都是利益一般的关系,眼下却不一样,没有利益也没有假身份的遮掩,她这样同他相处,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沈如是清了一下嗓子。
“我还是坐起来吧。”
她想他怎么也得扶她一把,以令她能在不用按着他的胸口站起来。
可他没有,他动都不动,反而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她的后腰上。
“你伤在后背,这样应该是你最舒服的姿势。方才睡得不好吗?”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这是两人换了身份见面之后,重新建立相处模式的问题。
于是沈如是又提了口气。
“多谢您的好意,但这恐怕不太合适。”
她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借着床边坐起来。
可她略一使力,男人另一只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抓着她的手腕移回到了他胸前。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我不是夫妻吗?”
沈如是彻底怔住了。
之前他便让她叫他“夫君”,她没有理会,如今他又提“夫妻”这事。
沈如是千头万绪的事情还没办,哪有空同他唱戏。
“大人有什么必要继续演戏?若是您对我隐瞒身份或者不告而别不满,我们可以再商议如何处置,但我实在没有心思同您再扮假夫妻。”
她自觉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
可男人低头向她看了过来。
他气息扑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微痒中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情绪。
沈如是有点后悔从前贪欢,同他从往过密了。
果然,他开了口。
“我可不认为我们是假夫妻,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们一样都没少,怎么能是假的呢?”
这话简直令沈如是尴尬到了极点,早知道早知道... ...
她向来因对自如的脸色也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僵硬。
但男人的嘴角却翘了起来。
然后他还说了句话,就在她耳边,声音里带着调笑。
“阿黛你这翻脸不认账的模样,我之前倒是不太能见到,看来这是阿黛真实的性子了。”
他说完,还颇有意味地啧了一声。
沈如是就算尴尬也要还嘴,还没开口,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只要是真的你,我便知足喽。”
怎么还是一副勉强凑合的口吻呢?
沈如是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
他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腰。
“好了,再睡会吧,离着天亮还有些时候。”
他说着,房中蜡烛光亮明灭了几番。
沈如是想同他争论解决,又觉得自己莫名地有些理亏。
她倒也没再说什么旁的,问了起来。
“不知大人可有我族里人的消息?”
章纪堂点点头。
“我已同丹竹那丫头取得了联系,你族中确有少量受伤,你不用担心,我让人送了药过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如是还是听了出来。
“有伤亡?!多少?”
章纪堂正是不想告诉她,但她非要追问,他也不得不说。
“你不要急,目前还没有人死亡,只是有两个重伤,十二个轻伤。”
沈如是抿了嘴不说话了。
章纪堂见她两条秀眉几乎拧到了一起,心疼了一下。
“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若没有你指挥,你觉得涿月人能从秦王手下自救?还有那善柳,能脱身?”
“可是,我还是给不了他们一个安全的保证。”
沈如是攥紧了手。
章纪堂默了默,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好了,这不是你的错,是秦王视人命为草芥,又为一己之私与突厥联合,这才让涿月族没办法正常归入芒朝。”
话说到了这里,沈如是不住抬头看向他。
“可就算如此,秦王仍然是秦王,他与芒朝的朝廷并没有冲突,我们一个外族,如何越过秦王让芒朝朝廷接纳?七年了,我本来希望能安稳地让他们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就好了,如今连这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