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更刺人了。
素来都是沈如是刺他,没想到也有被他刺到的一天。
这一句刺得她鼻头的酸意上涌,可他接着又说了一句,“如此倒也不必了,这里乱得很,你走吧。”
沈如是睁大了眼睛。
可他始终连头都没有回,更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曾有,就要这样失望地离开了。
酸意在沈如是意识到他的失望的那一瞬,齐齐涌入了眼眶。
院外的打斗声越发强烈了,仿佛下一息禁军就已经抵挡不住。
她眼眶热得厉害,嘴上却硬不下去了。
“我不会自己走的,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她这般说,男人还是摇了头。
他侧过头向窗外望去。
“跟你走,然后呢?你还了人情,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了,那我呢?朝廷已经不再信我,孤身一人在世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说到此处一顿,终于转身看了她一眼。
“所以,你何必要把我救走?我不要你报恩,你还是走吧。”
他说完,抬手,送客。
沈如是定定地看住他,一息两息。
房内的小灯忽然暗了一下。
下一息,沈如是突然上前冲进来他怀里。
“章纪堂,我不是来报恩的!我是来答应你一辈子的契约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话音落地,昏暗的小灯突然亮了回来。
火光映在章纪堂眼中,映出他看向她的眼神中,爱怜里点点的笑意。
他抬手,将主动抱住他的姑娘,紧紧扣紧了怀里。
他声音低哑而沉定,沉定中有轻轻的笑。
“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阿云那。”
第37章 落定 真真正正的一辈子的契约。……
“你说的话, 我可都记下了,阿云那。”
章纪堂的声音在沈如是头顶响起的这一瞬,沈如是便生出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她不禁抬头向他看去。
男人怀中的味道在她鼻尖轻蹭, 他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如同房顶的月牙。
没有什么十万火急, 命悬一线,有的只是他的胸有成竹, 一切稳妥。
沈如是眨了眨眼。
男人笑着问她, “怎么了?为夫相貌这般不凡, 惊着你了?”
沈如是:... ...
看来她真的上当受骗了。
她准备把他推开,但稍稍用力抵在他胸口,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男人的手干燥温暖, 将她在夜风里浸凉的手团团握在掌心。
“要去哪?你说了要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
沈如是:... ...
上当受骗时候许下的承诺,也算数吗?
可她没说出口, 就在男人怀里不知是不是贪恋那熟悉的气息,没再推开。
他的笑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是好看的,沈如是默默地想。
但下一息,他突然按住她的腰, 俯身到了她脸前。
她心下气息一滞,温热的唇碰到了她的唇角。
沈如是有种周身气血都不再运行的感觉。
倒也不完全这般, 这些气血都向脑袋里涌了过来。
她怔怔地睁着眼睛。
那水亮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章纪堂的脸。
章纪堂越发笑了起来,唇边却放肆开来,让她迎接下一瞬的攻城略地。
... ...
直到怀中的人儿身子有些发软,章纪堂才堪堪饶过了她。
外面的刀剑相接声渐渐散了, 又在某刻终结。
章纪堂缓缓扶着怀里的人, 一面搂住她的腰,一面捧起她的脸。
她眼中尽是云雾,章纪堂直想将她立刻带回府里, 从此再不放她离开了。
可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一条缝,有个人侧身向里看了进来。
明黄色的衣摆飘进来一片。
章纪堂刚瞧见,那门外的人便赶忙咳了一声。
“朕可什么都没看见。”
沈如是在这一句中立刻回来身,章纪堂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如是在他身后理了理自己不受控的面部表情,房外的那位不再偷窥,信步走了进来。
章纪堂施礼,“皇上。”
沈如是没想到以这种情形见到芒朝的皇帝,也跟在章纪堂身后行礼。
赵赋抬手将他们的礼免了。
“本也是朕打扰了,打扰了。”
沈如是的耳朵止不住烫了烫。
章纪堂清咳了一声,提醒赵赋要有为君的体面。
赵赋嘴上收敛了,眼中却还戏谑地看着章纪堂。
章纪堂没办法,只能自己开口问及外面的事,“没想到皇上竟御驾前来,不知秦王世子和定国公世子可都伏法?没惊着圣驾吧?”
赵赋摆手,“怎会?这番倒是让朕看清他们到底有多大的狼子野心。”
皇上没有多言,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了。
不论是秦王,还是窦太后的娘家定国公府,这下再也折腾不起水花了。
章纪堂想到安分的秦家,可被按住的窦家,在皇上大权收拢之前的朝中搅动势力,终于是就此熄灭了火光。
他拱手,“恭喜陛下。”
赵赋一步上前扶起章纪堂。
“此番多亏爱卿尽心尽力,真可以许给爱卿一桩事,你尽管开口。”
皇帝的亲口许诺。
沈如是听到便是心中一惊。
这在旁人眼中如同无价之宝一般,仿佛免死金牌。
她以为章纪堂怎么也得思虑一下,可下一息,他便开口说了来。
“臣谢过皇上。臣确有一愿,不知陛下可否同意西域涿月一族归顺芒朝?可否给涿月族在芒朝一个安定之所、安居之家?”
皇上闻言,笑着点了头。
“朕允了。”
话音落地,沈如是眼中水漫金山。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落下了眼泪,只是心头酸的厉害,可能是男人对她的承诺时刻记在心间,又或是父王的夙愿、涿月一族的渴盼,终于有了回应。
有人在衣袖下面握住了她的手。
那力道很大,沈如是勉力地握了回去,努力地回应着他。
*
定国公府很快被拿下了,秦王还想负隅顽抗,可秦王唯一的嫡子世子就在朝廷手中。
结党营私,残害忠良,随便拿出一项来都够抄家灭族。
皇上开恩,念在章首辅平安无事,又念在窦太后的面子上,将定国公府削爵贬为庶民,秦王有顽抗作为,朝廷的人持火器将其活捉,削去藩王衔,就此圈禁终身。
继秦太后秦家安分之后,窦家也翻不起浪花来,朝中蠢蠢欲动的势力见状全都明白了皇上大权收拢的决心。
一众不安势力如云烟散去,朝堂就此清明。
章首辅告了一整月的假,说要休养调息,皇上笑着允了。
章纪堂立刻返回章府。
从前的府邸像是暗藏坚冰的水塘,处处都是陷阱。
后来他以契约娶了一位妻,那位契约妻看在他肯给钱的面子上,帮他料理了大半。
彼时章纪堂看着府中安定,每日回家都有人在等,已经十分开心了,他想这或许就是一生。
可那契约妻某天不肯履约,撕了契约,钱也不要了,直接走了。
府中一瞬间冷了下来,不仅冷,更是刺骨。
章纪堂有些不太想回忆起过往。
因为那些过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妻又回来了。
这一次也是契约妻,却是真真正正的一辈子的契约。
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府上。
章纪堂已经闻到了饭香。
“夫人呢?”
下面的人回,“爷来的正好,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眼下饭菜刚做好,就在正院。”
章纪堂嘴角都弯了上去,直奔正院而去。
踏进门,他便看到了院中摆饭的下人,看到了指挥着他们的丹竹,然后看到有人穿着水红色衣裙飘然而出,细长的发丝在肩头轻摇。
她一抬头,看到了他,那如水般明亮的眼眸立刻染上了笑意。
樱樱红唇轻启,他听见她的声音,“夫君回来了。”
章纪堂大步迎上前去。
他的妻在家等待,他如何能不回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