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贺文惦记家里的产业,非要拍下这批牛油脂,跟那人对着喊了起来:“两千两百两。”
那人又喊:“三千两。”
林贺文有些急了,咬了下牙:“三千五百两。”父亲给的预算不够,他把自己的私房钱贴补上了,横竖只要能在父亲面前博到好,暂时损失些银钱不要紧。
那人喊:“五千两。”
林贺文算了一下,倘若再跟母亲要一点,也不是不能跟:“五千五百两。”
那人喊:“八千两。”
居然一下子加到了八千两,林贺文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气急败坏,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你是不是傻,为了这么点东西花八千两。”
一院子的人全盯着出价人看,无不认同林贺文的话,真的离谱,太离谱了。
江琇莹看了看,那出价人衣着并不华贵,却抬头挺胸,十分享受众人投向他的视线,猜出来是这人是帮他的主人家拍的,顺便过个一掷千金的瘾。
花八千两拍这点牛油脂,他的主人莫不是个大傻子。
苏阳平:“八千两,还有跟的吗?”起价一百三十两,最后被拍到八千两,这在刑部拍卖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院子里议论开来:“那林二公子都跟不上了,不会有人再跟了。”
纷纷猜测:“这人花这大价钱买牛油脂图的什么?”
“莫不是林家的仇人,故意呛林家的?”
“那林家背后可是柳家,谁敢得罪。”
“我看还是得从牛油脂的价值上来猜,可牛油脂除了做面霜手霜、胭脂唇脂,没其他什么用了啊,犯得着花八千两。”
苏阳平又喊了声:“八千两,还有跟的吗?”
有人说:“不用问了,肯定没人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八千两价格的那人又举了牌子。
众人:“?”
这是什么操作,我打我自己?
出价人在一院子震惊的目光中喊道:“一万两。”他本无意装逼,可世子说,花不完一万两就不算完成任务。
苏阳平一锤定音:“一万两,五百斤牛油脂,由那位大傻子拍得。”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苏阳平改口:“由那位公子拍得。”
一院子的人都看向那位大傻子,十分好奇:“是你自己拍的吗,你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吗,你主人是谁?”
那人交了银票,从苏阳平手上接过文书,转身走向钟允,躬身递了上去。
江琇莹眼睁睁地看着钟允这个大傻子走了过来,把文书地给她,语气有点生硬:“给你牛油脂,别生气了。”
他按照话本子上说的,送给她她喜欢的东西,他在很认真地哄她,让她别生他昨天骂她的气。
江琇莹不光没得到安抚,她还更气了,一万两,这败家玩意花了一万两买了最多值五百两的东西。虽说他没用她的钱,但他们是一家人,他的钱不能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允没在江琇莹脸上看到他想看到的表情,他以为她会很开心,会娇着声对他撒娇卖乖。
他走近她,沉着一张俊脸质问道:“我都哄你了,你怎么不笑?”
江琇莹:“......”对不起,她真笑不出来,她现在只想打人。
她甚至想厚着脸皮去问问苏阳平,能不能把钱退回来,重新拍卖。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不是说世子妃不受宠爱吗,世子这都为了世子妃一掷万金了,还叫不宠?”
“林二公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坐到地上去了,腿软?”
赵安和苏阳平进行了一番目光交流。
赵安:“苏兄,以你之见,那林贺文的手还能保得住吗。”
苏阳平有点想哭:“别说林贺文了,我刚才骂世子大傻子来着。”
第17章 狗世子。
林贺文腿软,被小厮扶着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哆哆嗦嗦地转头问道:“我方才是哪只手碰的她?”
小厮答:“右手,二公子。”
小厮偷偷看了钟允一眼,那气质矜贵的世子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看,但他就是知道,今日公子这命算是悬着了。
调戏、轻浮世子妃,就算是老爷来了也救不了公子。
小厮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林贺文,咬了下牙说道:“二公子,丢了手指总比丢了命强。”
林贺文早就吓破了胆,听说要切手指,裆下顿时一股热流,吓得尿了出来,尿液流了一地。周围人忙捂着鼻子往后退。
这些人里许多都是铺面上做生意的,平日里没少被林家欺负,乐得见林贺文倒霉。
“我是卖油的,铺面开得好好的,林二公子来铺面,把我那些油全踹翻了,损失了好大一笔银钱。”
“上次我家二子不当心撞林二公子身上,被他一脚踹了出去,气得我娘子去找他拼命,又被他调戏一番。”
......
林贺文已经听不见周围人对他的指控了,就是听见了也不在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要是没了手指,就是个半残疾,将来别人一看到他的断指就会想起今天的事,说他淫棍,连世子妃都敢调戏。
林家的家业更不可能给一个残疾。
林贺文忙跪在地上求钟允:“世子,方才是我有眼无珠,没能认出世子妃,才口出狂言,求世子绕命。”说完开始哐哐哐磕头,地上被磕出了一片血迹。
钟允看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林贺文被踹到一棵树干上,发出“轰”的一声响,这棵百年老树晃动了一下,仅剩不多的树叶哗哗往下掉。
林贺文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嘴边被逼出了血,靠在树边再也起不来了。
钟允走过去,林贺文又求饶,低声道:“柳家主母是我的亲姑姑,柳贵妃是我表姐,我跟表姐一同长大,感情十分深厚,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伤心,会怨世子。”
一旁人没听见,江琇莹离得近一些,耳力又好,她听得很清楚,林贺文搬出了柳梦娇。
她抬眸看着钟允,想看他会如何处置柳梦娇的这个表弟。
钟允看了林贺文一样,收起手上的剑,对一旁人说:“抓起来。”
林贺文被小厮架起来,冷汗直流,有一种不大真实的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手指也没掉,把他关进牢里,林家和柳家活动一番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黎王世子果然对表姐留有私情。
那世子妃是受宠,世子为她一掷万金也不是假的,在表姐面前,这些宠爱不过镜花水月,一击就碎。
林贺文被带走后,刑部院子里的人渐渐散了。
江琇莹把手上拍得牛油脂的文书扔到钟允身上,又伤心又生气:“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不要。”
院子里站着不少刑部的人,一路跟着他们身份尊贵手段狠辣尚书大人,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骂大人的,看热闹看得一时舍不得走了,被苏阳平赶了好几遍才赶走。
钟允不知道江琇莹突然发的什么疯,捡起地上的文书:“你不就想要那批牛油脂吗,给你了怎么又不要了?”
“再骄纵也当有个限度,不要以为本世子宠你,就蹬鼻子上脸。”
江琇莹踩着地上被林贺文砸出来的落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钟允面前:“我听见林贺文的话了。”
她质问他:“是不是林贺文真把我怎么样了,只要他提一句,他的表姐是柳梦娇,世子便一概不追究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爱极了的脸,他眼角泪痣像凝固的一滴泪,那泪不是他的,是她的。
钟允:“不是已经把他抓进牢里了吗。”进了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江琇莹的爆发不是一下子就出来的,从大婚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心里有别的女人。
冬至那日,漫天烟花下,他对她说,让她跟他好好过日子,她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话,他是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
她那时没多想,倘若让他在她和柳梦娇之间选一个,倘若柳梦娇是他可以选择的人,他还会选她吗。
江琇莹擦了下眼泪,故意问钟允:“我若想要林贺文的命,世子愿意给吗?”
钟允垂眸看着江琇莹,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没由来地烦躁,还有些莫名的慌张。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被她那两行眼泪蛊惑得只想杀人。
他提起剑,阴沉着一张脸,大步往院子里头走去,这条走廊的方向通刑部大牢。
这时,苏阳平跑了过来,对钟允汇汇报:“崔玉去了大理寺,正在大理寺前击鼓鸣冤。”
钟允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崔玉,他一早就把他扔城门外头狠狠教训了一顿赶走了,怎又回来了。
崔玉要沾顾家的案子,那是以卵击石,一心找死。
钟允只得搁置下林贺文的事,带人往大理寺去了。
赵安拦了下钟允:“世子,三思。”
钟允明白赵安的意思,崔玉为顾家鸣冤,他若救下崔玉,会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暴露出来。
赵安道:“不若请许公子出手?”
钟允:“大理寺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是关于顾家的案子,许玉龙一个太傅之子,手上没一点实权,废物一个,他救不出人来。”
赵安想了想,权衡利弊之后,只能说道:“那便弃了吧。”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崔玉暴露复仇大计,实乃下策。
这个道理赵安懂,钟允自然也懂。
钟允翻身上马:“去大理寺。”
赵安不解,直到钟允转身说了一句:“两年了,没有一个人敢提顾家的案子,只崔玉一个。”
赵安便明白了,崔玉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救下的,这是让天下人知道,顾家的案子不是什么提不得的禁忌。这案子迟早要翻,以崔玉作为导火线也未尝不可。
大理寺门口,崔玉被揍得趴在地上吐血。
大理寺少卿朱宴云走到崔玉面前,抬起脚,在他手掌上重重踩了一下,崔玉发出一声惨叫,破口大骂:“昏官,眼瞎,不辨是非。”
路过的人听说这人是给前护国大将军鸣冤的,纷纷停下来看。这两年,在朝廷和官府的暴力重压下,已经没人敢给顾大将军鸣冤了。
朱宴云手上拿着一张状子,状子被染了鲜红一片血迹,与黑色的墨迹连成一片。
他看了一眼状子,对崔玉冷笑一声:“你说你是扬州的商人,怎么不好好经商来平京鸣冤,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商人,是那顾贼同党吧。”
崔玉用袖口擦了下嘴边的血迹,气愤道:“顾大将军忠烈,必不可能通敌叛国,那处月国的书信、供词是假的,根本经不起推敲,你们大理寺竟连这都辨不出来吗。”
朱宴云抬脚踹了崔玉一下,踩着他的背狠狠碾了一下:“你说得信誓旦旦,莫非你见过那些书信,还说自己不是顾贼同党?”
崔玉不会武,身体经不起这番折腾,被踩得动惮不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断了一般。
他就算再没力气,声音依旧亮如洪钟,大声喊道:“顾大将军忠烈,必不可能通敌判国,一定是有奸臣陷害!”
朱宴云收回自己踩在崔玉身上的脚,吩咐属下:“把他的腿打断,舌头割了喂狗。”
又对围观人群说:“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替叛国贼说话的,就是这般下场。”
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些人里有些是两年前为顾大将军请过愿游过街的,被大理寺抓进牢里一顿狠打,还平白吃了好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出来之后再不敢多言。
亲眼看着崔玉的惨状,无不害怕。
崔玉用尽全力往前爬了爬,抱着朱宴云的腿,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骂道:“奸臣走狗。”
朱宴云腿上一疼,皱了下眉,用力将崔玉踹了出去,对属下怒道:“还不快动手!”
两名打手忙去抓崔玉,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掰开他的嘴巴,另一名打手拿了把大剪刀出来,要当街剪掉崔玉的舌头,杀鸡给猴看。
崔玉拼命挣脱,咬伤了一个打手,又被揍了一顿。
他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根本无法反抗,眼看着打手把剪刀放进了他的嘴里,冰凉的触感激得人头皮发麻,但他一点也不怕,眼神毫不畏惧,还想陈冤,可惜他的嘴巴被掰着,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围观的人看见那大剪子,大人忙捂住小孩的眼睛,不让看。
眼看着那大剪刀就要剪下去了,一行人骑着马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苍蓝色衣裳的锦衣公子,那人下了马,直奔崔玉,狠狠踹了他一下:“大胆逃犯!”
“咣”的一声,大剪刀应声落地,崔玉被踹出去好几米远,挣扎着起身,看见是昨日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扔出城门的钟允,大声骂道:“狗官!”
第18章 发狗疯。
江琇莹听见苏阳平报崔玉的名字,也跟着赶去了大理寺。
崔玉正指着钟允的鼻子骂:“顾大将军一门忠烈,护我大夏江山边境安宁二十年不受外敌侵扰,到头来还被你们这些狗官陷害、辱骂。”
钟允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满口胡言,那顾贼的叛国罪是陛下亲自盖章,怎会有冤。”
崔玉捡起地上染了血的状子,神情似哭似笑,似是自言自语:“倘若顾大将军在天有灵,看见他所保护的人一口一个顾贼地称呼他,你说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后悔。”
朱宴云走过来:“来人,把他的舌头剪下来喂狗,尸体扔到后山喂狼。”
又看向钟允,行了礼:“大人怎么来了?”
苏阳平上前说:“崔玉偷了我们大人的贴身之物,今日就是过来把人带回去审讯。朱大人倘若要把他舌头剪了,我们大人的东西还怎么追回来。”
朱宴云:“什么东西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