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了寿安宫,在宫门口看见江琇莹:“琇琇怎么没跟王妃一块出宫?”
江琇莹往太后来时的方向看了看:“世子究竟有没有脱身的法子?”
太后握了下江琇莹的手:“他还不至于在一个小小的林家面前栽跟头,再不济,哀家手上有先帝御赐的一张免死金牌,怎么都会保下他的。”
那免死金牌何其珍贵,世间独一张。
江琇莹:“我想去见皇上,替世子解释一二。”
太后:“王妃去见皇上了,你别去了,就算要去,也要等一等。”
郑楚雪站在御书房门口等待通传,眼前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宫女,是柳梦娇。
柳梦娇看了看郑楚雪,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王妃依旧这么年轻漂亮。”
郑楚雪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不管见了谁都是一副眸光冰冷的模样,也是爱笑的。
柳梦娇:“王妃是来给世子求情的吗?”
郑楚雪:“他是我儿,儿子出事,作为母亲,自然着急。”
她不欲与柳梦娇多说什么:“柳贵妃应当是站在林家那边的吧。”表明了两人的对立立场。
柳梦娇笑了一下:“那林贺文又不是我的亲表弟,林家除了有钱,半分势力也无,我何必为了林家得罪黎王府,王妃不必对我横眉冷对。”
柳梦娇只是没想到,钟允竟真的会杀死林贺文。
柳梦娇从始至终针对的都是江琇莹,她并不想钟允出事。
只要钟允一天不知道两年前她冒名顶替的事,她就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不为她用,也不会害她。
柳梦娇没再跟郑楚雪多说什么,只是,皇帝与郑楚雪之间的那点旧情让她不爽。
皇帝年轻时爱慕郑楚雪,要娶她当皇子妃,可郑楚雪心里只有黎王,对皇帝的感情视而不见。
皇帝厚待钟允,除了因为钟允是黎王的儿子,怕别人说他苛待前朝太子一脉,说他的皇位来路不明,还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郑楚雪,因为钟允是郑楚雪的儿子。
御书房里的小太监出来传话,请黎王妃觐见。
柳梦娇回了后宫,柳夫人急匆匆赶来,说御史台的江大人一早递上去许多折子,全是弹劾柳家的。
柳梦娇不在乎林贺文的死,也不在乎林家,但柳家是站在林家这边的,一早柳尚书就见了皇帝,提议严惩钟允,以正国法。
柳梦娇的父亲任职户部尚书,是油水最多最容易捞钱的职位,前任尚书就是因为贪污受贿被革职的。常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柳尚书手上并不完全是干净的。
再加上前不久,柳尚书强抢了一个良家女子当小妾,逼死了那女子的父母亲。
柳梦娇:“父亲做事一向小心,御史台的人再怎么咬,他们没有证据,做不得数。”
柳夫人皱着眉:“那位江大人说他手上有证据。”
柳梦娇:“御史台的江大人,江佑安吗,唬人的吧,他哪里来的证据。”
柳夫人低声说道:“江大人私下里见了我,说,只要黎王世子没事,这些证据就不会被呈到御前。倘若柳家执意为林家撑腰,就不好说了。”
柳梦娇本也本来就不想为了林家伤到钟允,江佑安来了这么一出,算不得什么坏事。只是,江佑安是怎么拿到的证据?
江佑安的确没有查案搜证的能力,架不住天降正义。
他今日一大早打开房间门,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就是柳尚书的罪证。
他知道钟允是为了江琇莹杀的人,猜出来有人把这些罪证送给他,就是为了借御史台的嘴弹劾柳尚书,保钟允。
朝中除了钟允,江佑安猜不出来,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抓到柳尚书的把柄,这些罪证应当是钟允的人送过来。
江佑安来到皇宫,看见江琇莹站在宫门外面,旁边跪地大哭的林母正抱着她的腿,让她偿命,让钟允偿命。
林母哭天抢地,嘴里还在骂:“黎王世子嚣张跋扈,残忍暴戾,滥杀无辜!”
“他杀人不眨眼,害得我儿尸首分离!”
一旁路人议论纷纷。
“虽说那林二公子纨绔,但他罪不至死啊,黎王世子这就把人杀人?”
“林夫人,好好的,黎王世子为什么要杀你家公子,总得有个缘由吧。”
“就是啊,要是无缘无故杀人,那不就成了杀人魔了吗。”
林母擦了把眼泪,眼里带着刻骨的恨意:“钟允在殿前说,我儿偷了太后赐给他的平安扣。我们林家又不缺钱,犯得着偷别人的东西吗,借口,都是借口!”
“钟允就是一个天生的杀人魔,他残忍暴戾,他该死,他该死无全尸!”
有心软的路人被林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样迷惑了,不由地站在了林家这边:“黎王世子着实暴戾了。”
“随便就把人的头砍了,那是恶魔吧。”
还有大人在连唬带吓地叮嘱自己的孩子:“要是在街上看见黎王府的马车,看见黎王世子,一定要躲远点,杀人魔会吃人,看见你就要把你吃了。”
江佑安把江琇莹带到一旁:“这儿这么乱,你来做什么?”
江琇莹:“我要等着求见皇上,说清楚钟允杀林贺文的真正原因。”
江佑安:“世子不会有事的,太后、王妃,还有他自己,三方势力,轻而易举就能保下他,林家根本不是对手,那柳家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不会为了保林家把自己搭进去。”
江琇莹抬眸看着巍峨的皇宫,耳边是林母的哭声和路人的议论声:“他不应该因为我承受这些骂名。”
他不肯对人说出杀林贺文的真正原因,必然是为了保护她。
她虽然不爱他,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人,倘若他们之间没有从前的种种,她是很愿意结交这么一个朋友的。
江琇莹正要准备进去,看见皇宫大门缓缓打开,钟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竟然这么快就脱身了。
林家人也看见钟允了,林母从地上站起来,气得大声哭喊:“你是怎么出来的,怎么出来的?!”
“你杀了人,怎么还能出来,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安走过来:“林贺文偷了太后御赐之物,犯的是大罪,被世子抓到,拒不承认,还出手伤了世子,世子才失手杀了林贺文。”
林母听了这番解释,气得心口不断起伏,险些喘不上气来:“胡说,不可能,我儿不可能偷东西。失手杀人,失手能把人的头从脖子上砍掉吗?!”
赵安:“这是圣上的意思,林夫人就算得了面圣的机会,圣上依旧还是这个意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皇帝是有意保钟允了,林贺文的命案就这样了。
林母哭得昏厥过去,林父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再这么纠缠下去,林家讨不到好。
三个太监从宫门里出来,其中一个手上拿着圣旨。
圣旨的意思如赵安所说。
最后,圣上念着林家已逝的林丞相的旧情,给了林家一个五品官职,准许林家从庶子里面挑出来一个,记在林家主母名下,可以作为嫡子继承家业和职位。
林家不缺钱,缺官职,皇帝这番对林家的安抚算是有诚意的。
倘若林家人继续闹,最后怕连这五品官职也没有了。
天命不可违,林父接了圣旨,扶着林母,带着林家一众人走了。
围观的恩路人散去,黎王世子杀人案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落下帷幕。
钟允毫发无伤,除了屁股上挨了二十大板,有点痛。
他走向江琇莹,看见她身上穿着一件他没见过得浅黄色衣裳,那抹黄色又浅又嫩,像春天树枝上抽出的第一片嫩芽,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颜色了。
江琇莹看了看钟允,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他脸上只有熬了夜的疲惫,不见憔悴,身上的衣裳也很整洁,她放心了些,起码他没在牢里受太大的罪,她不用太愧疚。
她问道:“真没事了吗?”
这毕竟是人命案子,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她有点不敢相信。
钟允对江琇莹笑了一下:“没事了。”
见她不大放心的样子,钟允看了江佑安一眼:“不信你问你兄长。”
江佑安不想跟钟允多说话,只嗯了声,算是回应。
江佑安想到了什么,把钟允拉到一旁,哼了一声:“你让人把柳尚书的罪证交给我,就不怕我真拿出来,治了柳家的罪?”
他从江琇莹那知道,钟允十分喜欢柳梦娇。
江佑安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柳尚书有罪,当治。私心里,他还想给妹妹出口气,灭灭柳家的威风。
怕就怕钟允为了保护柳梦娇,偏袒柳家,把那些罪证收回去。
钟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是你的自由。”
江佑安不大敢相信:“此话当真?”
钟允:“我怎么样也不敢哄骗大舅子。”
江佑安反应了一下,大舅子是谁,谁是大舅子,反应过来是在说他,又哼了一声:“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喊,如今倒热络起来了。”
“洞房花烛夜那晚,你把我妹妹一个人留在房里,自己跑去皇城外面守着。”
“你们来我家,我替妹妹讨公道,你竟敢还手,跟我在院子里打。”
“你还总沉着脸教训我妹妹,说她不成体统。”
......
江佑安一股脑地把钟允的罪证数落了一遍,发现最该弹劾的不是柳尚书,是钟允这厮。
江佑安本不愿跟钟允说这么多话,完全是因为他这次救了江琇莹,并十分妥当地保护了她。
虽然如此,他还是站周义衡。
江佑安带着柳家的罪证进宫面圣去了,临走前不忘叮嘱江琇莹,让她对钟允道完谢就赶紧回家,不要与他多说话。
江佑安走后,江琇莹跟钟允一同往皇宫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钟允每走一步,屁股上被打出来的伤痕都在痛。他不愿意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衰样,面上端着一派跟往日一样的沉冷俊美。只有在听她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
钟允见愿意她好好跟他说话,而不是见了他就想躲,他忍不住贪心了一下,想得寸进尺。
“太后总说我性格孤僻,连个朋友也没有,让我多交点朋友。”
听说钟允杀了林贺文被关起来,许玉龙到处奔走,送出许多金银珠宝,磨破了嘴皮子,找了好几位大人替钟允说话。又怕钟允在牢房里吃不饱穿不暖,带了个包裹,装满了衣裳和吃食,一路飞奔而来。
结果就听见他的这位好朋友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许玉龙举起手上的包裹往钟允身上一扔:“绝交!”
第43章 是不是怀了?
钟允被许玉龙扔过来的包裹砸到, 语气有点不自然地对他的这位好友说:“你怎么来了?”
许玉龙把钟允手上的包裹抢过来:“带了点吃的,准备去喂狗。”
许玉龙见钟允身上无恙,还能为了追妻睁眼说瞎话, 料他无事, 抱着包裹走了。
钟允转过头,看见江琇莹轻轻笑了一下,她那一笑,像太阳一样把他心底最暗的地方都照亮了。从前她跟他在一起时就很爱笑,笑起来唇边有一对小梨涡。
他那时不知道珍惜, 还经常嫌她聒噪, 此时才知道, 这是怎样一幅幅动人的景色。
许玉龙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只饿得饥肠辘辘长得傻乎乎的大黑狗, 从包裹里拿出原本准备给钟允的吃食,蹲下来喂狗。
钟允看了一眼正在喂狗的许玉龙, 转过头对江琇莹说:“本来还有这么一个朋友,现在连这个朋友也失去了,他宁愿喂狗都不把东西给我。”
江琇莹看了看钟允:“那不是你自己作的吗, 你嘴贱,乱说话,伤了别人的心了。”
到了马车前, 钟允看着江琇莹上马车, 目送她离开。
赵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世子,见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嘴唇都快咧到耳朵边了。从世子妃离家出走那日到现在,世子还没这样笑过。
世子这是被世子妃骂傻了?
钟允见赵安盯着他看:“怎么了?”
赵安怕世子伤心, 安慰道:“世子妃兴许只是随便说说的,不是真的要骂世子。”
钟允看着江琇莹的马车行到远处,拐了个弯不见了,这才挪开视线:“她是真的在骂人。”
赵安不明白了:“那世子为什么还要笑?”一般人被骂了,尤其是被心爱的人骂了,肯定伤心死了,哭都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情笑。
钟允:“她骂我了。”
赵安:“被骂了不是应该哭吗?”
钟允:“她之前都不肯好好跟我说话,她愿意骂我,是我的荣幸。”
他不敢奢望别的,只求她能跟他好好站在一起说话。就算做不成朋友,只要有了说话的机会,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之后,他就有机会对她好了,也就有了追她的机会。
现在好像还不行,她并没有答应跟他做朋友。
钟允转过身,往许玉龙的方向走,跟他站在一处,从他手里拿过吃食,一块喂狗。
许玉龙看了钟允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重色轻友。”
钟允抱了下他的肩膀:“我书房里那把扇子归你。”
那扇子许玉龙垂涎已久,问钟允要了很久,他都没给。许玉龙高兴了,决定原谅钟允。
许玉龙手上拿着一块肉饼:“你看这只狗,黑色的,还这么大,看起来很凶,其实呢,傻乎乎的,眼巴巴地瞅着人,要吃肉饼。”
“这只狗就是你,”许玉龙举了下手上的肉饼,掰下来一块喂给狗,这狗叼着肉饼,兴奋地直摇尾巴,“这块饼就是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