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惊棠随他动作挂住他脖子,没再放手。她眼弯弯,脸烂漫,声甜腻:“对呀,怎么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红酒的光映在彼此眼里,他俩看起来都冷静且嗜血,自如又暴戾。
张其然快与她鼻尖相抵:“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守恒的,是个循环。”
“照你这么说,你不害怕吗,现在我是失势了,万一哪天好运又转到我这里来,被我占上风了呢。”季惊棠躲开他,欲扬先抑,随后蹭上前来。
隔着薄薄衣料,她肉贴肉地摩擦着他,温热,柔软,好像在用磁质的锁孔吸附一把钥匙,挟着或真或假的臣服暗示:“不想提前控制住我吗?”
她的手按在他胸前,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更为明显的起伏。
她与他交颈,几乎吻上他耳廓地呵气:“你可以现在就结束游戏,我任你宰割。”
☆、11
疯女人。
在季惊棠无所顾忌的挤压里,张其然脑子里只闪过这三个字。
他是正常男人,自然招架不住这样直白的撩拨,但身体实诚并不意味着大脑犯浑,他依旧持有理智。
他撤掉季惊棠的手,也避开她湿漉漉的气息,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季惊棠胳膊上起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啊。”
她睫毛扬老高,坦然望向他,手却压去了更暧昧的部位。
张其然吸气,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厚脸皮程度——
为了“东山再起”,为了回到过去的生活,她什么都可以做,包括委身自己最厌恶的仇家。
同行的朋友已经离坐,乐颠颠地和其他两位女孩挤在大屏幕前对唱情歌。
柔缓的音乐里,张其然偏头笑了下:“你不会以为我跟其他男人一样,甘愿当你的踏脚板吧?”
“不是,是救世主,”季惊棠捧住他英俊的面庞,哀声乞怜:“张其然,帮帮我,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张其然笑意浓了些,但还是冷冰冰的:“我帮你就是害自己。”
季惊棠委委屈屈蹙眉:“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天之骄子,我怎么害得到你。”
“看来你的演技也没退化,”张其然盯着她:“还有呢,都施展出来,说不定我就心软了。”
季惊棠正色:“我没演戏。”
张其然好整以暇,懒懒“嗯”了声。
季惊棠一瞬不眨地凝视他几秒,突地凑上前去,恶狠狠吻住他。
她的唇软而凉,舌尖似滑溜溜的小鱼,张其然防备不及,推了她一下,力气不算大,但季惊棠还是一个夸张后仰。
眼看要凿上大理石茶几,他疾疾将她揽回来,鼻息也紊乱了几分。
因惯性,季惊棠的鼻尖撞上他颧部,但她并未后撤,留在了那里。
她仍看他,眼水光潋滟,灯光为她敷了层动人的底妆。
她小小的影子在他瞳仁里闪烁,有细微的慌乱,好像宇宙里只能容下的唯一一颗恒星。
“我记得,剧本里,时荣跟张幼菱有场吻戏,也是这样强吻你,”季惊棠红唇翕动,勾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可时荣推开她后,并没有把她这样抱回去。”
她浑身透着缠绵的、捉摸不透的狡猾:“好在意我啊,张弟弟。”
话音未落,她重新贴住他嘴唇,不由分说。
张其然没有避让,在包厢此起彼伏的尖叫里,他已经下意识在完成这次缠吻。
他情不自禁地圈紧她腰身,她也不能自已地勾住他脖颈。
无暇分辨是谁的圈套,但他们都在自投罗网,愿者上钩。
张其然用力地吸咬,啃噬,把它当做一种审判与惩戒,想让她忏悔,想让她赎罪,可女人明显乐在其中,疼痛激发了她更多快意,对抗亦沉迷。
他们口中的酒气逐渐转为血腥。
原生的诅咒即永恒的沼泽。
她不会成为真正的公主,他也不会成为真正的王子。
畏光的兽永远无法在艳阳里奔跑,暗夜的丛林才是他们的共同归宿。
濒于窒息的前一秒,他们才如魔术贴般强制撕拉开来。张其然气喘吁吁,面目狠戾:“这就是你的全部技巧?”
季惊棠莞尔一笑:“那得看你今晚跟不跟我回家了。”
—
不知出于恶意还是好奇,张其然选择跟着她回了家。
他们并排坐在计程车后座,无声无息。
张其然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与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能与阴影融为一体。
等到季惊棠的住所,他才明白她口中所谓的“全部技巧”并不是指床笫之欢,而是能激发起任何雄性保护欲的生存环境。
灯盏晦暗无光,墙面灰白斑驳,穿行而过的门扉全都吱嘎作响,不情不愿地迎接着这位不速之客。
能与美丽丰满的鸟儿相匹的只会是金笼子,而非土穴泥巢。
“去我房间?”停在最后一扇门前,女人不忙开,忽而转身,背贴墙,扬眸看他:“还是先喝点东西?”
她换了便装,纯白的连衣裙,面孔素净,眼里氤着天真引诱。
张其然低头看她,没动。
两条纤细的胳膊探上前来,触到他耳后,想要为他摘下口罩。
张其然颈线牵高,昂首避开了她的手。
“后悔了?”季惊棠笑了下。
张其然目视四下,双眼黑深,在隐忍,但不是关乎性的压抑,而是他想逃离这里。
她的家,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的家,穷困潦倒,潮湿腐朽,哪怕是好天气,都像是活在灰濛濛的雨季,与外面的世界不是同一滤镜。
察觉到他失神,季惊棠笑容淡了些,翘指轻抵他胸膛,但男人还是神游,季惊棠起了脾气,直接扯下他口罩,踮脚咬他。
张其然这才回魂,疼痛迫使他抿了下唇:“干你们这行的都像你这么猴急?”
季惊棠轻描淡写:“顾客越帅,就会越急。”
张其然承认自己被她荒诞的逻辑取悦了,薄唇挑高:“先付钱还是先干活?”
季惊棠毫不掩饰自己的需求:“我想找长期饭票。”
张其然居高临下,脸因逆光幽森峻挺。他看起来就像个刚掌权的年轻暴君:“那得看你表现了。”
季惊棠搭上他手腕,“要搜身吗?”
“嗯?”
季惊棠不掩讥诮:“我可没藏手机录音笔这些东西,家里也没监控,干干净净,职业素质和道德品质可比某些人好多了。”
张其然发出一个短促却真心实意的笑音。
这样狂妄恶毒的女人,走投无路、虚与委蛇的样子,真是激得他身心躁急。
他径自反扣住她,季惊棠疼出一声嘤咛:“到底是谁猴急?”
她示意他别再待门外。
张其然仿佛没听懂,懒散地睥睨。
……
季惊棠酡红着脸提出异议:“能不能有点道德?”
在她动弹不得的无助里,张其然哑声说:“季惊棠,你也配谈道德?”
☆、12
很小的时候,季惊棠的母亲就跟她说过:性是最简单有效的交流。
以前她不懂,但这几年,她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十岁那年,母亲嗜赌成性,父亲不堪忍受,毅然离开她们母女。
这个骨子里重男轻女的男人直接放弃抚养权,把她丢给了责任感低微的母亲。
不到半年,他便有了新的家庭,从此人间蒸发。
季惊棠出生在四月,剪断脐带后,她一声尖啼,母亲转头想看看自己孩子,却被一窗初发的粉色海棠吸走目光。
季惊棠便有了这样的名字。
她也的确人如其名,逐渐长开的面容比花还要娇嫩,等婴儿肥褪尽,她已经是过路人都会多看的精灵。
母亲患有严重的抑郁与焦虑,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
有年轻的,会怯生生地四处张望,也有年长的,眼中不掩色/欲熏心,偶尔还打起她这个漂亮女儿的主意。
母亲只说:她还小。
言语间并无保护之意。
下课后,家里总一片狼藉,季惊棠立在厨房里,擦洗碗碟时,常听见隔壁房里传出极大动静:母亲或哭嚎,或尖笑,听上去相当尽兴,可等真正送走那些人,她又会落寞坐在房里或桌边,幽魂般夹着烟,吞云吐雾,并打开陈旧的留声机,放一些完全提不起劲的软绵绵老歌。
季惊棠知道她在做什么。
可她不好多问,因为她这个妈,也没别的本事,她心里清楚。
夜深人静时,她常望着天花板,自我告诫:她决不能成为母亲这样的人,这种没用的,令人唾弃的婊/子。
但十六岁那年,债主上门打砸,大闹一场,季惊棠蜷在墙角,望着满地的碎玻璃发抖,门都不敢出。
被迫辍学后,季惊棠常闷在房中哭泣,母亲为避风头不知去向,她无依无靠,一分钱都没有。橱柜里的面包发了霉,她就把变质的部分揪去,剩余的分成好几份,勉强度日。
一礼拜后,她饿得发懵,一头栽在地上。
两眼发黑前,她脑子里只一个念头:要是这样死了该多好啊。
可惜她没死成,醒来时,她躺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妈妈的发小悄悄把她接来了,救了她一命,也把她卖给了她。
发小的名字叫陈安如,经营着一家高档夜总会,她和善地让季惊棠称呼她为“如姨”。
季惊棠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姓汤,人已中年,但五官硬朗,长得还不错,至少看起来比妈妈那些客人顺眼得多。
可等他五指不以为意按来自己胸部,轻轻搓捏两下时,季惊棠开始犯恶心。
身体里挤满了强烈的惊惧,她弓起背,像雏鸟那样颤栗不停。
男人说:“这么小,真十八了吗?”
如姨回:“哪能真十八。”
男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季惊棠的思想完全颠覆。
酒店房间里摆放了一地厚礼,有她梦寐以求的漂亮公主裙,有明净剔透的珠宝项链,还有彩虹一般缤纷的糖果与甜品。
她坐进在里面,一个接一个地拆,瞪大了眼,惊喜又惶恐,像只迷失的幼鹿。
男人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擦着湿发笑问:“喜欢吗,小棠。”
原来地狱即天堂,她点头又点头,视他如神祇。
从此,她心甘情愿地变为另一个母亲。
性是最简单有效的交流——她怎么才明白这个道理。尤其后来几年,她发现这点在谁身上都行得通,百发百中,无一幸免。她的能力日益精湛,狩猎对象也在升级,直到遇见祁宾白,她才有了短暂的停憩。
因为他,她满身奢品,读到了最好的表演学校,住进千万豪宅,起居有人服侍,出入名门高邸,能在剧组螃蟹一样横行。
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变得唾手可得。每到夜晚,她立在落地窗后,脚踩满城灯火,世界仿佛尽在掌握。
母亲也开始仰仗她活着,为支撑自己恶习,这个曾叫她束手无策恨之入骨的女人,不得不对她百依百顺,卑躬屈膝。
有时她也会奋起反抗:“不是我你能过上这种日子?现在开始狗仗人势了?”
季惊棠嗤之以鼻:“可不是嘛,狗娘养的,狗娘教的。”
母亲无话可说。
……
在这些浮华的假相里,季惊棠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
直到一个年轻却坚韧的男人叩响她城堡的门,她不堪一击的水晶球有了裂缝,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坍塌、粉碎。
此时此刻的她,人也要被他撞碎了,就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卧室里,这张摇摇晃晃的钢丝床上。
她掐着他后背坚硬而紧绷的肌肉,断断续续溢出喉音,双目空洞,连疼痛都没有色彩。
是啊,她的疼痛没有色彩,流血的痛是红色,淤青的痛是绿色,抑郁的痛是黑色。
她的痛却没有颜色,无从调配,无从体会。
后来她开始叫他姓名,越来越急。她求救,乞怜,像缠住一根汪洋夜海之中的浮木,却一次又一次被掀翻,喘不上气。
……
她在窒息间反复呢喃:“张其然,帮帮我,帮帮我……”
男人气息沉重急促,仍是戏谑:“帮你什么?”
她含糊不清地撒娇:“各种啊,不然你就出去好了啦~”
他开始爆粗,却没有退离,还更加用力。
她恨许多人,张其然是名单里最新的一个。
但他最好拿捏与把握,因为他也恨她,恨意味着在意,难忘,鲠在心底,有一席之地。
所以在包厢里重遇他的下一刻,这个初涉销金窟的年轻男人,就成了她临时决定的最佳猎物。
在男人的世界里,性可以是赏,也可以是刑。她以身为饵,迎合他年轻气盛的掌罚与轻狂。
果然,他主动光顾她阴潮的洞窟,在缠斗中与她共同陷落。
自以为是的屠龙者再遇恶龙。
终成恶龙。
作者有话要说: “屠龙者终成恶龙”
昨天文下一位读者说的,我好喜欢这个形容
☆、13
张其然一直在这里待到了快早上。
薄曦透入房间时,他才发觉时间流逝如斯。
当然,他也没预想到自己会待这么久,毕竟只跟季惊棠做了两次。
第一次她被他发泄得像个处女,娇弱地呼痛;第二次,他带了更深程度的报复与征服,她满眼通红,看起来极易欺负。
按理来说,她早应游刃有余,但女人的表现并不像熟练工种。肤色是一览无余的洁净,还泛着莹白色泽,有如不见天日的深海珠,从未有人开采,直到他留下毁灭般的践踏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