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孩子抚养权的归属问题,生生逼退她所有的内疚和歉意。
一到医院,宾利车还来不及熄火,贺衍行一把抱起隋心冲进医院,人很快被送进了急诊室。
在急诊室门合上的那一刻,隋心偷偷看了贺衍行一眼:嘴唇紧闭,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严肃。
这个谎言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说破了吧。天知地知自己知,绝对绝对不能让贺衍行知道。
但贺衍行越担心,隋心心里越惶惶。她知道贺衍行只是担心孩子安危。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担心这个孩子呢?想给他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检查完后,隋心被送入单人vip病房,粉衣小护士抱着病例,绷着小脸跟了进来。
“隋心是吧。你属于急诊,资料填写得还不够详细,我这边还要再确认一次。”小护士拿着病例板站在床前。
“好。”隋心气如游丝,说话绵软发力。白皙的脸衬在白色背面上更是楚楚可怜。
隋心皮肤白皙细腻,几个小时过去后,右脸肿得像发泡的馒头,巴掌印的地方又红又紫,看着就渗人。
小护士按例询问,把婚姻和生育情况留在了最后。
“婚姻状况。”
“未婚。”医院记录,肯定得实话实话。
小护士眉头皱得更深了,看贺衍行的眼色更加不善,要不是碍于职业素养,她豆沙包大的拳头都要开始揍人了。
什么玩意儿。
让人小姑娘怀孕了,不负责不说,还敢动手打人。不是夫妻关系就好,可以告他殴打他人至伤,这样的家暴渣男就该让关进去,让他体会体会打人后的恶报。
她等会就暗示,医院可以做验伤报告的。
“生育情况。”小护士小胸脯气得扑腾扑腾地起伏,语气不自觉严厉了起来。
隋心一愣。这小护士对她有意见?怎么问着问着还生起气来了?
看着隋心错愕的眼神,小护士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于外露,吓到患者了,于是赶紧露出职业温柔笑,放柔了声音:“就是问你怀过几次孕。”
“一次。”隋心老老实实回答,又担心夜长梦多,谎言会被戳穿,试探着问出院的事情,“护士,如果没事的话,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出院?”
这回轮到小护士惊愕了,她偷瞄了贺衍行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忍了忍,换了个说辞:“出院这事得问过主治医生才行。我看着你身上…伤…好像有点严重,最好还是再做些检查,住院观察观察,不着急出院。”
小护士把“伤”字说得含糊不清,但隋心应该能懂她意思的吧。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贺衍行看着隋心一脸惨淡又痛苦地躺在病床上,询问护士。
“我不知道,这要问医生啊。”小护士口气冲得像吃了十个万响鞭炮,“一个刚怀孕的人,无论孕妇本人还是宝宝,都需要精心照顾。你们倒好,不说照顾,还单方面挨打。这孩子还要吗?”
隋心一听这话,慌了,护士这么说,情况很严重啊。她不过是演个戏,想要孩子抚养权,怎么就严重到“孩子要不要的问题上了呢。”
贺衍行看着隋心蒙圈的脸,只当小护士这话伤了她的心,于是,他冷着脸警告小护士:“你有医生从业资格证吗?你有检查结果在手吗?”
小护士一听,哟哟,家暴男脸还真大。打了人还有脸来质问她。
“我是护士,有护士从业资格证就好。检查结果能出来的,都在医生那呢,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什么。”
隋心视线从小护士身上滑到贺衍行身上,再溜了回来,打量着小护士的神情。
她明白了:小护士误会她被贺衍行家暴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误会,但贺衍行被怼的感觉,莫名地就很爽。
“那孩子要不要你是按哪里得出来的结论?”贺衍行看小护士还一脸不服气,语气更冷了。
大有一副“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工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护士更生气了。哟呵,你还威胁上了啊,我才不怕呢,大不了去投诉我啊。护士这活谁干谁知道。每天不但忙得跟陀螺似的,还得顶着各种压力,工作要细致,对病人要有耐心,爱心,唯独对自己得硬得起心,打骂都要受着,因为你是护士啊。
护士就得忍忍忍,方能保平安。这是护士长的训话。
想起护士长的训话,小护士的斗志偃旗息鼓了。为了科室的合格率和奖金,她不能再被投诉了。
“隋心,我们医院可以做验伤报告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你报警。”小护士气汹汹偷瞪了贺衍行一眼,不再理会,转头继续隋心说话。
贺衍行一听,这才是像话。不过报警验伤一事,得稍后,他要去问问主治医生,护士说那么严重,说明隋心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
“那你先躺着,我出去一下。”贺衍行口气别别扭扭,古古怪怪。言辞疏离一点吧,隋心住院又是因他而起;言辞周到体贴一点,俩人关系还只是个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来得自然舒坦。
隋心同样觉得这种状态很诡异,诡异得让她头皮发麻。于是她“嗯”了一声,挥了挥“再也不想见”的手。
直到病房门合上的那一刻,隋心紧绷的弦才算松了下来。
晚上折腾大半晚上的,她这会是真的累了,又累又饿,划拉了外卖半个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索性不吃了,睡一觉再说。
于是,隋心翻了个身,抖了抖被子,调整一个最佳最熟悉的姿势,准备就寝。
小护士嘴张得能吞下一只拳头。
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家暴成这样了,怕成这样了,还能心安理得睡得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今天这事她这个“正义小天使”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哪怕是烂泥扶不上墙,她也得尽一份自己的心力,万一今天一番言论能敲醒这个六床呢?那也算救人一命,是大功德一件了。
于是,小护士拖过板凳坐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隋心后背。
隋心扭转过身,见小护士还没走,扬声问:“是不是还什么问题没问完?”
小护士一脸严肃:“我没有问题要问了。但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这家暴,它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后这样的情况会经常发生,你知不知道。”
小护士指了指隋心右脸。
隋心回过身,真心真意解除这个误会:“你误会了,这掌印不是他打的。”
小护士急了,事到这个份上还要隐瞒,无药可救了,说话越说越急越说越快,生怕隋心听不进去:“你不用怕,我们医院可以验伤的。而且家暴这种事,一定要留证据,要报警,要有验伤报告。不然以后哪天,你不想过了,说他家暴你,到时候你伤早没了,没证据了,法院也不好判的。”
隋心瞥见门外的身影,刻意提高了音量:“谢谢你了,但这伤真不是他打的,是我爸打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小护士一时语塞,沉默下来。这个状况是她没有预料的,涉及到父母,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门吱呀一声从外而内被推开,贺衍行拾步而入,小护士见状,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匆匆离开。
病房沉寂下来,隋心突然很怀念吱吱喳喳又热心的小护士了。
“我刚才问过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休息不够,气的,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个药医生说孕妇可以用。”贺衍行走过来,放了东西在柜子上,又退得远远的。
这话是贺衍行概括的。
隋心敏锐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气的。哈哈哈,隋心在心里大笑三声,医生真是太棒了!
医生原话是:病人刚刚怀孕,营养没跟上,平常又缺乏运动,身体体质一般,再加上是初孕,对怀孕更加敏感。这个时候,家人更多的是关心、照顾,不要让她生气,一般的事,顺着她心意就好,也就迁就十个月。一个女人怀孕从身体到心里都饱受摧残,孕期和孕后的心理都需要照顾好,避免引发抑郁症。作为她的家人,尤其是你,作为她老公,责无旁贷。
贺衍行在门口听到隋心说脸是被她爸打的话,想到今天她挨了打,依然着急谈妥孩子的事,贺衍行觉得自己想整治她的心,显得太幼稚了。
这么一想通,贺衍行心里轻松起来。
隋心说了声“谢谢”,两个人又沉默起来。
“咕咕咕咕”隋心肚子响了起来,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你想吃什么?”贺衍行嘴唇勾起一丝浅笑。他从来没有试过和别人这样相处。
瞌睡碰见枕头。
隋心刚才外卖看了一圈,食欲全无,人又正饿着,还不好意思麻烦人贺衍行。这下他主动开了口,隋心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递过去:“你看着买,我想吃点酸的辣的。”
贺衍行目光从钱转到隋心脸上,定定看着她,一声不吭。
隋心从他眼神读出了一行字:和我贺衍行吃饭,还用女人买单?
真是让人头大的男人的自尊心。
花谁钱不是花啊,分什么男女。
隋心最擅长的就是见好就收,于是她干笑两声,乖乖把手放回被窝里,拉高背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贺衍行被她这幅模样给打败了,人已经认输了,他要再计较,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那我看着弄,成吗?除了酸或者辣的,还有没有别的不吃的?”贺衍行头一回这么伺候人。
“我不吃香菜,不吃大蒜、生姜、豆腐、土豆、番茄、苦瓜,还有……”隋心说着说着停了口,要求好像有那么一丢丢过分啊。
“还有吗?肉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贺衍行轻笑一声,这么挑食,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羊肉,狗肉不吃,内脏不吃。哎,没事,你看着弄吧。”隋心说完,又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眼皮耷拉下去,谁也不看。
贺衍行隋心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咕噜咕噜转,嘴上的笑意更浓了:“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护士等会来给你打针,你要不要紧?”
隋心倏地抬起眼皮,狐疑地看着贺衍行,眼睛黑亮黑亮。
他这是在问我怕不怕打针?
笑话。怕是不存在的。
“没事,你去吧。”比起吃饭,打针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护士进来打完针,贺衍行才走。
针头扎进去这么渗人,这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护士扎针,她是想学习吗?
第19章
挂完两瓶水,贺衍行还没有回。
拔了针,隋心压着手背上的医用输液贴出了门。至于贺衍行还来不来,她并不放在心上。
装病号自然要装得像一点,她不能因为吃饭而跑远。担心—出门,贺衍行恰好就回了,这并不是隋心想多了,有时候人走起霉运来,事情就是这么寸。照贺衍行这种老狐狸深心机,发现自己不在病房,肯定会不动声色地等她,吃饭时间一长,自己装病这事就会露馅。
所以隋心在医院大门左拐—百米的小餐馆里点了份鸡汤粉丝。十点多了,店里已经没了客人。
没多大点功夫,店主送上—大碗鸡汤粉丝,分量够够的,鸡肉也多,只是这碗面上浮着—层油花,油汪汪的,连带那点蔫头耷拉的葱花看着也不清爽。
隋心草草吃了几口,粉丝又油又寡淡,鸡肉腥柴难吃,实在是吃不下,肚子又还饿着,她只好再点了份煎包,没想到平平无奇的煎包也能做得这么难吃。又干又油,面皮干得能梗死狗,里面的肉馅油腻腻,水汪汪。
以前常听人说医院附近的饭菜难吃。今天一吃,才知道他们都说错了。
不是难吃,是特别特别难吃。情感认知告诉隋心,这小馆的做菜水平和她这个厨房小白的手艺没两样。
隋心半饿着回了病房,扎好头发进了洗手间。右脸看着更吓人了,还有些发痒。
简单洗漱后,隋心坐在床上,用毛巾裹了冰袋敷脸,看样子,这脸一时半会都好不了。
再过几天就是采薇生日了,隋心愁眉苦脸。这脸上的伤想要瞒住采薇,那可太难了。
更何况孩子是贺衍行这档子事,她都还没想好和采薇怎么坦白。
真是一波未平—波又起。所以为了不在采薇生日上给她添堵,现在坦白这两件事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电话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敲门声响起。
隋心放下冰袋,探身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了过去,是贺衍行。
贺衍行也看见了隋心,见她衣着整齐,也不等隋心回应,径直推门而入,手上拎了几个大袋子,放在茶几上。
只见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方形小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把餐桌仔细擦干净,又换一条毛巾再擦一遍,这才摆上饭菜,筷子放置在筷枕上,抬头招呼隋心:“过来吃饭吧。”
隋心闻着大蒜和生姜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贺衍行是故意吧。问清楚哪些是自己不爱吃的,就偏做哪些?
“生姜大蒜只是沾个味,我都捞出去了。随手做的几个菜,你随便吃点。”贺衍行看着隋心皱起的眉头,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真是娇气又难搞的女人。
隋心露出一个八颗齿假笑,下了床,坐在饭桌前。
难怪来这么晚,原来饭菜都是他临时做的。闻着挺香,红红绿绿清清爽爽看着让人也挺有食欲的,但贺衍行既然说“随便吃点”,看来对厨艺自我认知很清楚,就是有卖相,味道估计—般般。
“毛巾有点烫。”贺衍行从之前那个盒子里取出一块毛巾递给隋心。
隋心抬手接过,心里忍不住吐槽:消毒纸巾不好用吗?居然还烫了毛巾带过来。
刚才擦桌子用的那两块毛巾已经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了。
恩,在医院吃饭这架势和在家吃没什么差别。汤碗、汤勺、筷枕、四菜—汤还配了几碟凉菜、—壶现磨咖啡、咖啡杯……难怪两大袋,另外—个袋子安静躺在一旁。
隋心夹了—点点剁椒鱼头,—小口再难吃也得给面子吃下去。
—口尝下去,隋心眼睛亮了起来,又尝了其他的菜,嘴里不停惊叹着,片刻抬起不可置信的脸问贺衍行:“你刚才说这些全都是你自己做的?太好吃了,怎么会做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