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被迫往后退去,一脚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倒去,她下意识去抓孙莉莉,孙莉莉不但松开那只抓住她的手,反而顺势往前一推。
隋心整个人翻滚下去,十几级台阶,最后蜷缩着侧躺在拐角处,一动不动。
孙莉莉目露疯癫状态,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说完,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一路跌跌撞撞进了电梯。
她怕被人看出异样,背部紧靠电梯内壁,缓解自己手脚无力发抖,电梯运行到第五层,她才缓过来掏出化妆镜,重新打了粉,盖掉脸上的泪痕。
电梯停在一楼,孙莉莉挺直身板,不急不躁穿过大堂,打了出租车,匆匆离开。
强撑着回了出租屋,孙莉莉如去了骨的蛇,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半个小时后,她冷静下来,洗完澡后把奖杯和证书擦拭得干干净净,摆在柜子上,把冰箱里冻好的勺子拿出来冰敷眼睛。
眼睛哭太久,冰敷才能缓解红肿症状。至少明天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那本书也烧了。
所以,明天是走还是留?
走,无疑是狼人自爆,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到时候一旦闹开了,她剽窃的事也极有可能被扒出来,那她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就全部没了意义。
如果运气足够好,老天垂怜她,隋心一辈子是植物人的话,那就不需要跑了。
所以,不如赌一把。
就像她当时抄袭这个作品时,也是赌一把,堵那些评委都没见过这个作品。
结果运气之神真的站在她这边,不但评委没有认出,同行也没有认出。
回想起今天她登台领奖,接受那些大人物的吹嘘和追捧时,孙莉莉内心不由得膨胀起来。以后她一定会成为这个行业的顶尖者。
到那个时候,就算有人扒出来她抄袭,哪有怎么样?
她只要卖惨,说这幅作品是她少年时期的创作,曾经邮寄有投稿过,但对方没有录用。
反正挂号信又找不到来龙去脉。
到时候,自然有粉丝替她维护,替她冲锋陷阵,她只要坐在幕后指挥。
孙莉莉像个演员一样模拟了这一切,最后大字型躺在床上,抱着奖杯狂笑起来,像个神经病一样。
贺衍行在徐老太太那儿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徐家那一大家子没一个好说话的,尤其是徐文山。
足足花了他两个小时,徐家才答应私下和解。
总算解决完这几件大事,贺衍行松开衣领扣子,摘掉眼镜,靠在椅背上:“老周,去银河湾。”
“贺总,您是不是先吃点东西?现在已经八点了。”
“不了,回银河湾再吃。”话还没落音,只听轻微脆响,他拿起眼镜一看,镜腿竟然断开落在手撑上。
奇怪。怎么事情都顺利解决了,心里却莫名其妙七上八下的?
这眼镜腿断得更是莫名其妙。
“老周,开快点。”
老周车技好,听贺衍行吩咐,立刻挂挡提速,车子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的路程,十五分钟就到了。
贺衍行刚进电梯,李婶电话急促响起,贺衍行心神一秉,一秒接听,李婶慌乱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震得他耳膜短暂性失聪:“少爷,隋小姐摔倒了,晕过去了。”
“你别动她,我马上到。”话刚落音,电梯门打开,贺衍行冲进2302,2302大门敞开,房里空无一人。
他心沉了下来,快步跑到消防通道。
站在台阶上,看着台阶下的两个人,一个人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人跪在一旁,泪流满面。
贺衍行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隋心,神形俱散。
“少爷少爷……”李婶的哭喊声震醒了贺衍行。
贺衍行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感夹着铁锈味传来,魂魄归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去,仔细查看隋心状态,但不敢轻易挪动:“李婶,你动过隋心没有?”
“没有,我不敢。”
“你帮我去拿床暖和的被子过来,她这么躺着不行的。”贺衍行脱下大衣,给隋心盖上。
李婶慌慌张张跑进房,抱了一床被子下来。
贺衍行把被子铺在地上,按医生指令,把隋心轻轻挪到被子上,让她平躺,头平放,脖子垫好,衣领纽扣解开,人工呼吸。
很快,沈助理带着医疗队来了。
贺衍行被推开,隋心就地简单做过检查过,固定颈脖,抬上担架,医护人员手持氧气呼吸机,一路匆匆下了电梯,救护车风驰电掣一路跑远了。
救护车医护人员太多,贺衍行单独开车紧跟在后面,和救护车对讲机联通。
贺衍行这会已经冷静下来,又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指挥者,吩咐沈助理带人办事:“问李婶今天晚上谁来过,监控拿到完整证据,找到人,给我打电话,留下一个人照顾好李婶。”
沈助理跟了贺衍行这么些年,第一次听贺衍行声音又冷又残忍,如果那个凶手这个时候出现在贺衍行面前,他丝毫不怀疑,这个人可能最后连骨灰都找不到。
“是,贺总。”沈助理打起十二分精神,嘱咐底下办事人务必仔细再仔细。
十二点,隋心被推出急救室,进入重症室,两个小时,贺衍行度秒如年。
“没事了,放心吧。”
“谢谢。”
“这次是万幸,头颅里的淤血不多,主要看后期自我吸收和修复过程,情况好的话,不需要做开颅手术。”医生摘下手套口罩,扔进垃圾桶,“还有,孩子很健康。”
贺衍行想起隋心蜷缩侧躺的保护意识,眼底一片猩红。
“你回去吧,明天十点你才能去见她。”医生锤了锤他肩,“放心,医院有我,你肯定还有事要办。”
一分钟后,贺衍行电话响起,周身罩着一身寒气:“替我照顾她好,我去去就回。”
一点半,一间出租屋的房门突然被人踹开,熟睡中的人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屋子里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想惊声尖叫。
突然,众人分开两边,一人从中间一步步,徐徐缓缓走了过来,风度翩翩,矜贵清朗,只是他眼底拢着冰雪,像来自黄泉之下极寒之地的阎罗。
孙莉莉噌地冒出一身冷汗,人清醒过来,尖叫声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消失在喉咙里。
第67章
贺衍行头微微一抬,保镖收到指令,训练有素守住各处门窗,两个女保镖上前拖起床上发蒙的孙莉莉,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架着她去了洗手间。
十五分钟后,女保镖陪着穿戴整齐的孙莉莉出来,让她坐在出租屋里仅有的一张小方桌前。
方桌上放着一份鸡蛋炒面。
贺衍行把方桌上的一碗饭炒面往前推了推,示意孙莉莉吃掉。
一碗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鸡蛋炒面,却让孙莉莉像见到了毒蛇猛兽一样,脸上血色倏地退去,嘴唇颤抖,目光游离,不敢正眼看这碗炒面。
孙莉莉从来不吃炒面。这是她内心最不想为人知的一件隐秘且屈辱之事,想拼命摆脱但这事却如同鬼魅,午夜时分在她梦里纠缠不息,梦境最后走向逐渐荒诞,她和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男人在大街上疯狂,身体到心里畅快淋漓。
醒来痛恨且痛哭,直到那个男人意外死亡,她这个噩梦才终结。
当初孙莉莉只身一人来到锦城,蹩脚的普通话让人听不懂,又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工作,没钱住宿,饥肠辘辘游荡在大街上时,有个男人好心买了一碗鸡蛋炒面给她,孙莉莉就跟这个男人走了。
她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贺衍行是怎么知道的,连那种早就绝迹了的白色泡沫碗他都特意找来了。
一保镖搬过一张椅子,仔细擦了遍,贺衍行这才坐下,坐在孙莉莉对面,冷冷地看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孙莉莉吃完了这碗面,中途她干呕好多次,但依然强忍着吃完最后一口,一点不剩。
贺衍行点了点头,保镖带着白手套,架上录像设备。
“这是录音笔,或者我们也可以使用录像机。对了,还是把录像机用上吧。孙莉莉,你现在头脑清楚?”贺衍行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这是他今晚见到孙莉莉到现在,第一次开口。
“清楚。”孙莉莉很快清楚贺衍行来的目的,她飞快算计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应对贺衍行。
“很好。这是录音笔,这是录像机,知道是干嘛用的吗?就是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当作证据用的。我问你你答,现在开始。”
“姓名。”
“孙莉莉。”
“身份证上的名字。”
“孙晓莉。”
“性别”
“女。”
“年龄。”
“22。”
“职业”
“在‘花下’打工,学习翻糖技术。”
“你说的‘花下’是什么?”
“一家蛋糕店,银河大道168号。”孙莉莉老老实实地回答,到目前为止看不出任何异样。
问题从简单开始。
但贺衍行知道,孙莉莉没有她表面那么好对付,但哪又如何呢。
“现在是六号凌晨一点。昨天,也就是五号晚上八点钟,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孙莉莉一脸迷惑看着镜头,像个演员:“我好像去找了心姐,但又好像下了高铁直接回来了。贺总,能不能等我睡醒后我们再说,现在太晚了,我脑子都开始犯糊涂了。”
她知道,这事她要实话实说了,就是铁证如山,死路一条。
所以孙莉莉开始装疯卖傻,哈欠一个接一个,像烟鬼似的,眼泪汪汪:“贺总,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说了好多,明天清醒过来可能就不一样了。”
反正现在录像开着,她自己手机录音也开着,就等贺衍行逼迫她,能动手打她最好了,打了她就报警去验伤。
到时候再去闹自杀,去贺家最高好繁华的楼顶演戏,联合一些恰烂钱的营销号,买水军,到时候‘吃人血’‘恶臭资本家’的帽子扣下来,贺衍行不伤也得脱层皮。
等舆论到达顶峰时,她再找准时机抛出隋心怀孕的事,故事渲染成豪门生活糜烂,豪门女拜金,落败豪门卖女求荣,豪门隐婚、代孕这些热点话题。
一轮轮引爆,贺家删得越快,越能证明事情的真实性,到时候一定会激起吃瓜群众的逆反心理,反向操作,扒出更多内幕。
就算到最后她的爆料证明是假的,但那又如何?
侵害名誉权?
让她公开道歉?
或者让她赔个几千块万把块钱?甚至都查不到她头上来。
但无所谓啊,反正一场全民狂欢的盛宴已经结束了,对于她来说这点处罚不痛不痒。
隋心却不一样了,她可能永无出头之日了。
贺衍行似笑非笑看着孙莉莉,右手轻轻搭在小方桌上,中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滴答滴答,越来越慢。
可孙莉莉心跳却越来越快。
五分钟沉默的时间,孙莉莉却像过了一月那么漫长。
贺衍行悠悠起身,吩咐人做事:“收起来吧。”
隐形似的保镖动了起来,戴上手套,关掉录像录音设备,准确找出孙莉莉的手机,当着她的面关掉录音。
孙莉莉脸发僵,手机她藏得很严密的。
保镖又把房子排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对了,不要弄花她的脸。她吃了我的面,让她全部吐出来就是。还有,不要留下明眼能看出来的痕迹。隋心怎么伤的,你们照着一样样来。如果这儿台阶高度不够,你们可以再找个合适的地方。”
孙莉莉一听,吓惨了,贺衍行这是要她的命。她想要追出去,却被保镖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于是她尖声叫嚷着:“贺衍行,你不能这样。你杀了我这个小人物,你也逃不掉。法律会制裁你的。”
贺衍行收回脚步,像听到天大笑话:“就凭你?孙莉莉?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以为你失踪了,有谁来找你?你家里人?联系不上你,他们会报警吗?没人报警,有谁知道有事情发生?就算他们报警了,哪又怎么样?钱和你相比,你觉得他们会选择为你这个已经死的人讨回一个虚无的公道,还是拿一笔钱过得更好一些?”
贺衍行每多说一句,孙莉莉心就冷下一分,最后她像伤寒症患者,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着,抖得筛糠一样。
“我,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孙莉莉突然清醒过来,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着。
贺衍行示意下手松开她,孙莉莉抖着手拨通电话:“喂,110吗。我要自首,我把人推下楼了,我要报警,快点来,有人要杀我。”
贺衍行像魔鬼似的盯着孙莉莉:“今天就先放过你。”
“把房间打扫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孙莉莉呆若木鸡看着这些人安静有序清理着走过的地方,碰过的东西。
然后悄无声息退出去。所有人像来时一样,走得整齐利落,什么都没有留下。
直到警察来,孙莉莉还是发懵的状态。
“刚才有人来我家,想要杀了我,就是贺衍行,锦城首富贺衍行。”
“那他人呢?”警察倒是态度很好。
“刚走,你们现在要去追,还来得及。”
“小姐,我们刚上来,如果他才走,我们肯定会碰见,但我们上楼来没有看到任何人下楼。”
“我有证据的,他们踢坏了我的门,这儿这儿……”孙莉莉声音戛然而止,门还是那个门,没有一点踢坏的痕迹。
警察认真检查:“小姐,你这门锁完好无损,踢过不是这个样子。还有,门上也没有踢过的痕迹。所以……”
“对不起,我脑子糊涂了……”
“报警伤人,跟我们到警局录份口供吧。”
贺衍行从另一间房子窗口看了出去,亲眼看着孙莉莉被警察带走,他们才下楼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