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里，他握着方向盘看了眼旁边轮廓典雅的建筑，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别墅区亮起暖黄的灯光，依稀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嬉笑声。
他到底是低估了池潇对徐书丞的感情，没想到说出那番准备已久的话后，也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他以为她有多高傲，还不照样是甘受徐书丞摆弄的玩偶。
看了眼腕表，邹楷咧唇勾出一抹嘲讽，正要驱车离开，窗外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葛媛小跑着迈下门口的台阶来到车边，微微弯腰满脸窘迫道：“学长，能麻烦你再载我一程吗？去可以打车的地方就可以，我公司突然有急事叫我赶紧过去，我刚看了最近的滴滴得半小时才赶得过来。”
邹楷微微一笑，“上车吧。”
葛媛连声道谢后上了副驾驶，车开出度假小镇大门，她像是不经意问道：“学长刚才和池潇说了什么啊？我看她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邹楷淡淡回道，显然是不想多谈。
葛媛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便闭上嘴没再追问。
若是此刻的邹楷细心观察，便会注意到她略微发白的脸色和暗暗绞在一起的手指。
葛媛其实并没有什么急事赶着要走，她之前一直默默关注着邹楷和池潇，虽然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但从脸色看来，聊的内容必然不会很愉快。
邹楷前脚刚踏出别墅，她后脚就去找了池潇准备言语试探一下，谁知道后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所有话都堵回来了——
“你还不走吗？”
葛媛当时十分懵逼地“啊”了声。
池潇面色沉静地回应了她这一声“啊”，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哦，邹楷说要和女朋友约会，原来不是你。”
话落，便再没了后续，转身利落地走开。
同班同学微妙的目光在葛媛身上反复流连，那种情况下，她怎么还敢继续待下去。
十来分钟后，邹楷果真把车停在了一个有地铁公交站的位置，淡淡看一眼葛媛：“我还有事不能继续送你了，这里应该打得到车。”
“……好，谢谢学长。”葛媛脸色有些僵硬地拿好包准备下车，忽然被邹楷叫住。
她面带疑问回头，借着周围的灯光看清邹楷冷淡还夹杂着嘲讽的目光。
“谢谢你今天特意引我来这儿，有些话今天不说以后确实没什么机会了，所以你不用怀疑，我是真的要感谢你。”邹楷冷冷勾唇，眼底嘲讽越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不过除此之外，平时我和你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没必要。”
葛媛下车时，整张脸都是青白青白的，双手紧紧攥着包带，十指指甲用力到几乎发白。
心思被看穿又被直白揭露后的羞耻、无地自容，让她根本没办法再维持一贯的优雅大方。
*
和邹楷单独谈过以后，池潇除了一开始时比较沉默外，之后便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班上同学都知道她安静少语的性子，没在意这回事儿。
林嘉更了解池潇一些，总觉得她变得怪怪的，可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跟她说话照样回答，让一起玩游戏也乐意凑人头，吃饭时更是保持以往的习惯，少言寡语细嚼慢咽，饭量也跟平时差不多。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一直到晚餐后，池潇忽然接到徐书丞的电话，他说他进小镇大门了，马上就到。
她没等他来，当即把自己的包和上午买的小饰品一起拎着，对着电话说道：“你就在门口等我吧，我马上出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
跟林嘉张伶俐打过招呼，又把晚些时候送同学们回校的事交给别墅管家后，池潇才离开。
离开别墅后，池潇沿着来时的主路往外走，走了几分钟正好和徐书丞的车遇上。
他不送她去学校时坐的都是今天这辆座驾，虽然同为低调的黑色车身，这一辆的价格却至少是另外一辆的十倍。
不用说后面还跟着保镖的车。
这才是中城集团太子爷该有的排场。
徐书丞在外面和在池潇面前，似乎总有两副面孔，而池潇看到的，永远是温和没有攻击性的那一面。
时间长了，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几辆车先后停下，徐书丞从第一辆车的车厢下来，径直走到池潇身边，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肩，神色温和：“怎么不在里面等着我？”
池潇看看天色，面色如常地回答他：“好晚了，我们先回家吧。”
“好。”
上车后，徐书丞问她：“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池潇想了想，又道：“就是我有个室友带了一个学长来，那个学长……”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留意着徐书丞的神情变化。
“那个学长怎么了？”徐书丞眉宇间依旧柔和一片，动作自然地摘下眼镜，借着垂眸的瞬间掩住眼底的幽深晦暗。
“他追求过我。”池潇直言道，“那个室友明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却还是带他来，心思有些明显。”
徐书丞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指腹轻轻刮擦了下她的鼻尖，佯装不满道：“池湛说得挺对，你真是被我惯坏了，连以前追求过你的学长都敢跟我提，不怕我生气？”
池潇睁大眼看他，很认真地反问道：“那你生气吗？”
“气。”他靠近了些，只差咫尺便能鼻尖相抵，声低了些，“我生气的话，你要怎么哄我，因因？”
“我不知道……”池潇迷茫地皱起眉，声音也跟着轻了许多，“书丞哥，你很在意有人追求我吗？”
“因因。”徐书丞的语气蓦然沉了几分，“我是你的丈夫，你说我在不在意？”
池潇定定凝视着他，“那你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监视我周围的一切，掌控我所有的人际交往吗？”
徐书丞没回答，但池潇看到了他风云骤变的眼底。
原来……
邹楷说的是真的。
第42章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一个问……
这句试探有多浅显直白, 彼此都心知肚明。
徐书丞是浸淫商场玩弄人心的高手，从刚才第一眼看到池潇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心里装着事，恰好还是在见过邹楷以后。
邹楷必定和她说了什么。
“因因, 你害怕吗？”徐书丞没有直接承认, 可他的表情和这句问出来的话已经等同于承认。
此时的池潇脑内却开始像走马灯一样回放过往那些记得请的记不清的细节。
她小学被班上的调皮小男生扮鬼脸揪辫子捉弄时，徐书丞会第一时间赶来哄她帮她报仇, 把小男生吓得哇哇直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从此以后对她退避三舍。
她中学找老师揭发校园霸凌时, 他第一个赶来教导主任办公室给她撑腰。
她被刚转学来的富二代纠缠强行当成女朋友满世界宣扬时，那个富二代先是被傅寒带着人揍了一顿，等他从国外比赛回来, 直接给人弄得又转了一次学。
她高中……高中再也没有被人欺负过，没有被直白地追求过, 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可那时他已经不在同一所学校甚至不在宁城了。
但他知道有文采飞扬的男生借着校园广播向她表白，没有指名道姓但全世界都知道是给她的。
他知道她会收到一些匿名的情书和小礼物，然后一如既往温柔地嘱咐她不要早恋以免影响学习。
他还知道很多很多……
害怕吗？
邹楷说徐书丞是要掌控她的一切。
如果这是掌控, 她会觉得压抑，会生出恐惧, 会想要逃离。
可是就在这几个小时里，池潇反反复复地思考了好多回，却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丝恐惧。
徐书丞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可从来没有强迫她做过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而她所看到的前路坦荡阳光灿烂, 正是他替她把荆棘扫除, 把阴影遮挡。
“我不害怕。”池潇轻声答道，专注地望着徐书丞，“但是, 我不太高兴。”
因为那四个字，徐书丞眼底晦暗渐渐散去，清冷眸光染上柔和，他缓缓顺着她耳边的碎发，“因因为什么不高兴？”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对我周围的人和人际往来了如指掌，却不告诉我，我不喜欢被你蒙在鼓里的感觉。”她一字一句缓声道，“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可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跟你说的，我从来不会骗你，也不会瞒你什么事。”
徐书丞静静凝视着她没说话。
李呈昱说池潇一向在对他的事上脑子里缺根弦，喜不喜欢都搞不清楚。
可是此时此刻，徐书丞却在想，她脑子里有没有那根弦，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
她早已对他毫无保留。
池潇继续道：“而且这不公平，我都没有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你不在宁城的这些年，你身边发生的事，我只能听你说，你身边有什么人，我都不清楚……”
听起来很孩子气的一段怨念，可落在徐书丞耳中却是那么动听。
他微微一叹，把池潇抱进怀里，“没有别的事，也没有别人，只有你。”
“因因，我不是监视你，也不是要掌控你，我只是想……”
“想什么？”
“想你，想你的一切。”
升入大学后，徐书丞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他深知自己的责任和重担，所以一刻不敢懈怠。
在无数个兢兢业业的日夜，只有池潇是他的片刻喘息。
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脸，得知她哪怕一星半点的近况，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所有的辛苦都有了期待。
“你喜欢我吗，书丞哥？”池潇忽然问道。
徐书丞蓦然一愣，神情复杂地盯着池潇。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池潇一时半会儿没分清，他到底是不喜欢所以不敢直接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因……”徐书丞忽然沉声喊她，俊朗的眉头微微拧起，“一加一等于几？”
池潇：“…………？”
“以后不要问这么傻的问题了。”
话题忽变，池潇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拍了拍徐书丞的胸口，满脸愤愤道：“我很认真地问你呢！你故意转移话题是不是！”
徐书丞睨着她，“如果你不是生理期，这个问题今晚回家我一定好好回答你。”
“这和我生理期有什么关系？”池潇半天等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忽然不想理徐书丞了，挣开他的怀抱挪起屁股离他远一些。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嘛，那我也不喜欢你！”不知怎么的，池潇这会儿情绪变得忽高忽低，一下子口不择言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或许正应了那句歌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徐书丞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挪过去把人重新抱回怀里，柔声哄道：“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就行了。”
“我才不要你喜欢。”池潇小声说完，还傲娇地哼了一下。
徐书丞莫名也跟着幼稚起来，语气悠悠：“我就要喜欢。”
“谁管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
没等到回嘴，徐书丞低头一看。
小姑娘脸红了。
回到家后，两人没有立刻休息，徐书丞直接带着池潇去了二楼书房。
她见他打开一个存放文件的柜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最后抽出压在底下的一份文件袋交给她。
这份文件袋上什么标签都没有，池潇捏了下，厚度也不算特别厚，也就几页纸的样子，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难不成是觉得今天让她不高兴了，所以翻出压箱底的私房钱给她赔礼道歉？
徐书丞牵着她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你不是不想我瞒着你什么事吗，这是去年我查到的东西，你可以打开看看。”
池潇“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拉开封口线头，再把袋子里的一小叠纸抽出来。
然后，目光定住。
第一页赫然是邹楷大一时的新生入学信息表。
这莫非是和邹楷有关的资料？
短暂的惊讶过后，池潇想到徐书丞既然对她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肯定不会漏过邹楷，手上有他的资料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没急着翻开，先抬头问徐书丞：“邹楷今天跟我说，是你当时做了手脚才让他提前出国交换的？”
徐书丞微微颔首，“我那时不在你身边，很多事顾及不到，只能出此下策。”他示意了一眼池潇手上的资料，“因因，邹楷没那么简单。”
池潇这才翻开下面的几页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池潇对学校里的八卦了解不是很多，只在当时邹楷对她示好的那段时间里，从葛媛口中得知他算是宁大的男神级人物，成绩优秀不说，人长得帅性格还低调谦逊，虽然有无数爱慕者追捧，私生活却干净得很，不仅没谈过恋爱，甚至连花边绯闻都没有。
大学里没有，不代表中学没有。
邹楷高中时在老家交往过一个女友，女生父亲是当地的富商，亲戚在体制内身居高位，家里条件很不错。不过后来那女生家里的公司税务出了问题，牵连出一大片人，公司被查封，亲戚跟着落马，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那之后没多久，邹楷就和女友分手了，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那女生也没再纠缠他，怀着孕呢还独自去做了人流。
换了个城市，在新的环境里，邹楷让所有人看到的只有他的光风霁月，而那些不算光明的过往被他紧紧捂住不露痕迹，若不是因为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他或许能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