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她弯身坐进去时,车厢里的男人正将膝头那份文件合上,抬眼看向她,隔着无色镜片的目光倏然由锐利转为温和,“去公寓换还是回家换?”
“去公寓吧,那边方便点不用兜圈子。”池潇回答完,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徐书丞的眼睛,他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淡淡笑问:“想说什么?”
池潇斟酌了片刻才答:“其实你可以不用来接我的……也可以不用送。”
男人眸光一暗,面上笑意不变:“为什么?”
“你工作不是挺忙的吗?送我到学校也不顺路,多耽误时间。”池潇认真给他解释道,“而且你这样的,一分钟就等于几百上千万,不能浪费嘛。”
徐书丞失笑,“怎么,怕我破产吗?”
不等她说话,他又伸出手顺了顺她颊边的发丝,柔声道:“放心,一定养得起你。”
“可是你不麻烦吗?”池潇紧盯着他问道。
“不麻烦。”手掌顺势移到小巧鼻尖,从那颗小痔上轻抚过,“你的事怎么会是麻烦。”
听完他说的,不知道为什么,池潇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在店里听到越弯弯打的那个比方,池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就好像脑子里忽然多了只叫声扰人的蜜蜂,毫无预兆“嗡”地就开始乱叫起来。
她没想过徐书丞会不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就像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衣食住行不再有人妥帖打理,不再可以毫无负担地当只咸鱼,不再只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考虑任何客观因素……
然后,她在那转瞬即逝的时间里考虑了下,她会自己出门逛街买衣服,会自己开车,会煮泡面会做蛋炒饭,还能靠写小说挣钱养自己,只是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把钱当做数字而不计较毫厘的得失。
但是她无法想象,没有徐书丞的生活。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已经完完全全嵌进了她的生活,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回忆里,他的占比甚至比父母兄长还要多。
此刻回头想来,徐书丞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一个可能永远都改不掉的习惯。
所以他为她做什么,好像都成了理所应当的事;而他从她这里得到的,也是她心甘情愿毫无顾忌付出的。
“怎么了?”
察觉到身边人沉浸在异样的思绪里,徐书丞索性不再想工作上的事,将文件放到一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将人带进怀里,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捏着她的手心手背。
“在想什么?”
“没什么……”池潇仰头看他,微微笑道:“只是觉得,我会被你养出公主病来的。”
他也笑,眼里是极柔软的光,微微倾身过来,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嗓音低了几分:“你本来就是公主。”
“我的公主。”
蓦地,在他深沉目光的注视下,双颊不自觉红了一圈。
池潇忽然有些受不住他这样,躲开目光垂下眼睑,思绪卡壳好久才找回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那肯定是你工作不到位,导致我连公主病都没养出来。”
徐书丞沉默片刻,不耻下问道:“我哪儿做得不够好,你提出来我改。”
池潇正要说话,又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一会儿抱你上楼给你洗澡换衣服,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享受,怎么样?”
“……”
“吃饭一口一口喂你,上课也要抱着你去学校把你送进教室放在座位上,热了给你扇风渴了给你喂水……”
“…………”
“每天叫你起床给你穿衣服、给你刷牙洗脸、喂你吃早餐……”
“好了好了!”池潇连忙打断他的话,有些尴尬地往旁边挪,想躲开这把低音炮一字一句描绘出来的无法想象的画面。
“不用了,我觉得你工作挺到位的!”她一把捂住他的嘴,无奈被他紧紧搂着,想躲开点也挪不动位子。
徐书丞轻笑了声,闭嘴不再继续,将她整个身体完全拢到怀里。
“因因。”
池潇才刚收回手,又听他喊自己的小名,尤其还是这么近的距离,撩人的声线在耳边炸开,不受控制地令她想起婚后许多个夜晚,他在她耳边哑着嗓轻唤,一遍又一遍。
完了,脑袋里全成了浆糊。
他像是毫无自觉,呼出的气息烧得她整片耳廓都在发烫,“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被徐书丞撩过的后遗症就是,池潇进洗手间洗澡时忘拿换洗的内衣内裤了,还得强忍尴尬让他去给自己找。
虽然就连她今天穿的这一身都是他给她找出来放在床头的。
“要我给你洗吗?”浴室门外,徐书丞将找出来的衣物递进门缝里,很是真诚地问了一句。
池潇拿了衣服就用力关上门。
半晌后,里头传来她看似严肃认真实则夹杂恼怒害羞的声音:“你再逗我我就跟你分居!”
清俊面容上愉悦的笑意忽然淡下,徐书丞定定站在洗手间门口,没再继续逗她,却也没有举步离开。
池潇洗完澡出来,准备去衣帽间选衣服,刚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阳台上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徐书丞回身走来,面上温和毫无异样。
“来,我给你吹头发。”他牵起她的手来到衣帽间,将她安置在镜子前的沙发上,熟稔地找到吹风机开始给她吹头。
池潇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太对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直到头发吹干,连刘海都乖顺整齐地贴在脑门上,徐书丞放下吹风机,弯腰,视线与她平齐。
“因因。”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池潇本能觉得不太妙,“啊?”
“以后不许说‘分居’这样的话,明白吗?”
池潇一怔。
很快,她就想到了两人之前在洗手间门口的“对峙”。
“好。”她点点头,迎着镜子里他略带沉肃的目光,有些心虚地低下眼睫,“我嘴快乱说的,对不起。”
“不管是这个还是其他相同的字眼,以后都不许再说。”他轻轻圈住她,瘦削轮廓与她的脸颊轮廓慢慢贴到一起。
“嗯!”池潇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抬手,握住他停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轻声说道:“书丞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这句话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与“甜言蜜语”差不离的话,徐书丞脸上的神情终于松动,眉眼间隐隐的冷郁渐渐被温润取代。
一直在一起……多动人的情话。
他的小姑娘,总是能找准他心底最软的地方,然后毫无所觉地撞进去,却不知道,这条路根本没有出口。
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第12章 聚会
晚上的饭局定在钟鸣鼎食,这间位于宁城的总店在十余年前开业,昭示着海洲集团正式进军餐饮界,那会儿池潇还跟着父母兄长来剪过彩。
徐书丞牵着池潇进门时便被正在大厅巡视的店长认出来,后者立即上前殷勤问候。
“池总的助理昨天就打电话安排下来了,留了天字一号包厢,有几位已经先到了。”
面前这位原本就是海洲的掌上明珠,现如今又成了自己的大老板,店长更是不敢怠慢,态度十分恭敬。
徐书丞淡声问道:“池湛到了吗?”
店长忙回:“还没呢,徐先生。”
一路将两尊大佛送进电梯,店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身旁新来的秘书眼睛发直地盯着电梯门直到彻底合上,才大着胆子问领导:“王总,刚才那位就是咱们的姑爷,中城的小徐先生吗?”
店长点点头,语气颇为严肃地提醒秘书:“好好记着,以后这两位来了,千万怠慢不得!”
秘书会意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喃喃道:“那徐先生身边那位小美女就是咱大老板了……”
看着电梯楼层一格一格往上跳,店长转身往行政部走去,一边走一边敲打秘书:“这位你更得记住,那可是咱们顶头那几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上上个月底才和小徐先生完婚,要是敢怠慢了她,别说你现在的工作保不住,海洲中城那几位大佬加起来收拾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秘书的小心脏不由一抖,就差举手宣誓效忠了,“好的王总!我记住了!”
*
徐书丞和池潇到包厢时,人已来了大半,池湛无一例外又是迟到的那个。
都是参加过两人婚礼的老朋友,见面寒暄问候时难免调侃一下新婚燕尔之类的话,徐书丞倒也乐于应和,神情看着比平时要温煦许多。
两人去休闲区落座,旁边麻将桌上围了几个人在玩。
男人堆里,夹杂了一抹惹眼的亮色。
那姑娘看到他们,连忙站起来,面上扬起柔柔的笑:“表哥,因因,你们来啦。”
徐书丞神色淡漠点点头没说话,池潇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别开目光。
女生神情有些尴尬,只能讪讪坐回原位。
刚才第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是徐书丞母亲那边的表弟秦卓晖,这会儿看到这副情景,只得无奈地在他们耳边压低声解释道:“她刚回来没几天,我爸非得让我带着她出来见见人,我也没办法。”
徐书丞淡淡觑他一眼,后者瑟瑟地缩了缩脖子,耸肩表示无奈。
池潇没参与他们的交流,从侍者那儿接过刚鲜榨好的果汁,又拿过一杯矿泉水递给徐书丞。
正准备抿一口果汁,身旁的男人忽然探手过来摸了下杯壁,像是在试温度,试完觉得温度合适,没说什么,喝了口矿泉水便放下。
池潇看了看他,示意手上的杯子:“你要尝尝吗?”
这人丝毫不见外,微微一挑眉,裹着她的手便将杯子拿过来些,咬住吸管喝了口。
池潇愣了一瞬,没说什么,捧着杯子,有些欲盖弥彰地含住他刚才含过的吸管位置,小心翼翼地吸着果汁。
目睹全程的秦卓晖:“…………”
“……你们俩能稍微注意一下影响吗?”
池潇微微歪头表示不解:“我们怎么了?”
徐书丞拍拍她的头温声道:“没事,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零食?”
“不饿。”池潇摇摇头,将杯子放下,目光四处看了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秦卓晖连忙殷勤地问道:“因因嫂子,你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电视遥控器。”
正好在秦卓晖手边,他麻利地扒拉出来双手奉上,池潇原本要去接的,隔在两人之间的徐书丞先伸了手,然后问她:“想看什么?”
“随便找个电影吧,科幻的。”
“好。”
这两口子,一会儿同用一根吸管喝饮料,一会儿又是连调个电视这种小事儿都要帮忙生怕手累着还是怎么的。
秦卓晖看得眼睛酸,又碍于徐书丞的威势不敢再多逼逼,可要说躲远一点吧,你还别说这两口子坐一块儿时不时对视低语的样子,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他选择安静地坐在一边吃狗粮。
电影刚开始没多久,徐书丞手机响了,将手里刚剥好的一小把松仁递给池潇,抽出一张湿巾边擦手边起身到一边去接电话。
这尊大佛暂时离开了,秦卓晖感觉到周围那股子无形的压力骤减,心思又活泛起来,故意对池潇说:“哎嫂子,松子仁分我吃点儿呗!”
池潇看看他,再看看手心里的松仁,然后将桌上那盘带壳的松子推过去,移开目光继续专心致志看电影。
秦卓晖默了默,满心的无语化成一声幽幽长叹:“真是的,我好歹也算你表弟啊!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但是嫂子你也不能这么小气吧,从小到大但凡表哥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肯分我哪怕一丢丢!实在太伤我心了!”
兴许是被他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动了,池潇将注意力分了一点给他,满脸认真地说道:“这是你表哥剥给我的,你想吃可以自己剥。”
秦卓晖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自己剥?”
“因为我老公给我剥了啊,你有老公给你剥吗?”
“…………”
行吧,冷不丁一句话噎死人的池因因,他从来不是对手。
两人斗嘴正斗得欢快,池潇身边的沙发忽然塌陷一块,一阵浓郁的香风袭来,她本能地想捂住鼻子,碍于礼貌没有动作,转头看去,是刚才打招呼的那姑娘——秦卓晖异父异母的继妹秦雅仪。
“因因,你们是不是开学了啊?”秦雅仪甫一坐下便十分亲热地挽住池潇的手,“我刚毕业旅行回来,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只礼盒,“这是我在Feeling专柜挑选的情侣对镯,觉得蛮适合你和表哥的,要不要现在试试?”
面对她热情期盼的目光,池潇只是神情淡淡地点头道谢:“谢谢,我手上不太方便。”她示意了一下手心还躺着的小把松子仁。
秦雅仪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又拿出另一只小礼盒,眼底多了几分怯怯的期待:“我还给弯弯买了,因因你可不可以帮我给她啊?”
池潇捻了一颗松子仁进嘴里,慢吞吞咀嚼的动作因为她这句话一滞,转头觑着她道:“你为什么要给她买?她和你好像不是很熟。”
“我……”秦雅仪像是很愧疚地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盒子,声音比刚才略低:“我以前不懂事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给她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