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数课吸干了精气的龙芊芊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校门口走去。
和U大隔了两三条街的一个小巷里，停着一辆低调的深蓝色轿车——这是接送龙芊芊上下学的专用车。
龙芊芊正要上车，车轮胎旁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弯下身，捉住了这只缩在车底取暖睡觉的小文鸟。
小文鸟的羽毛光滑油亮，脑袋和背部洁白如雪，脖颈处和短腿呈淡蓝色，圆肚肚是漂亮的淡紫色。
小文鸟似乎被龙芊芊的动作闹醒了。
它睁着迷瞪的豆豆眼，声音细又弱：“啾？”
——
云景止像是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8岁那年。
夕阳正好，绚烂的红橙黄光透过窗，照亮了厨房。一个盘着发的女人，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
“景止，回来啦？”女人转过身，柳叶眉一弯，她露出了温婉的笑，“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红糖发糕，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晚饭马上就做好了。”
一枚褐色的三角红糖发糕出现在了女人的手中。
小云景止伸出短短的小手，接过红糖发糕。红糖发糕软绵，沁甜的香气顺着鼻尖钻入。
厨房里漾满了温馨，温暖得让人止不住嘴角的笑容。
小云景止正要咬下红糖发糕时，手中的红糖发糕突然消失了。
场景一转，他又站在了马路中央。
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刮得人脸疼。先前还在对云景止笑的女人，现在正倒在地上，血流成河。路的一旁还有车轮碾过的血印子。
“景止，从今以后，舅舅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云北的一声叹息，将云景止从梦中唤醒。
云景止睁开双眼，他不知昏睡了多久，头脑略有些发胀。
云景止朝着四周看去，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洁白如雪的病房，而是一张放大的脸。
他张了张口：“啾？”你是谁？
云景止说出的话，变成了一声细弱的鸟叫声。
云景止身体一僵。
因为一旁的深蓝色轿车反射出了一人一鸟的倒影。
虽然倒影模糊，但是鸟的外貌和大致颜色还是能看得清楚。
云景止茫然地微微张嘴，倒影里的小文鸟也张开了嫩黄色的喙。
小文鸟和云景止捡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说……他被车撞后穿成了他养的那只小肥鸟？！
“你是谁家的小肥啾呀？”
声音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云景止转过脑袋，看清了女生的脸。
女生眉峰微微上挑，五官立体，瓜子脸线条流畅分明。
女生正用水润的眼盯着他瞧，眼里迸发出难以掩盖的喜爱情绪。
云景止立刻认出了她。
捡到他的人，是和他中午刚见过面的龙芊芊。
龙芊芊对变成鸟的他说话时，刻意将语调放软，就像拂面的春风。
但在云景止的印象里，龙芊芊的本音偏向成熟。当她压低声音时，还带有几分沙哑与慵懒。
两种声音的差别过大，所以云景止刚听到龙芊芊的声音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睁着豆豆眼的小文鸟太过可爱，龙芊芊忍不住戳了戳小文鸟浅紫色的小肚肚，小文鸟立刻缩了缩圆滚滚的小肚皮。
“你身上没吊牌……是散养的鸟吗？还是被人遗弃了？”龙芊芊眨眨眼，对着小文鸟变得更加柔和，“小文鸟，你一只鸟待在外面太危险，不如先跟姐姐回家吧。”
云景止歪歪脑袋，他总觉得龙芊芊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诱拐他似地。
龙芊芊舔了舔薄唇，眉眼弯弯道：“如果你答应的话，那就叫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生存能力的冒牌鸟云景止，待在龙芊芊身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云景止和龙芊芊相处不深，但是他看得出来，龙芊芊是个好女孩。
龙芊芊本身就喜欢小文鸟，还给他奶茶喝，她应该不会做迫害鸟的事情。
云景止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啾。”
龙芊芊迫不及待地兴奋道：“那我当你答应了！小文鸟，在找到你的主人之前，你就是我的鸟了。”
然而，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车上，某只鸟被龙芊芊“玩|弄”了一路。
龙芊芊先是戳戳圆滚滚的小肚皮，再是揉揉短短的小翅膀，将小文鸟浑身上下都撸了一遍。
要是鸟会炸毛，云景止早就炸成一团蒲公英了。
云景止试图从龙芊芊手中飞出去，但奈何小文鸟太胖，翅膀太短，没有掌握飞行技巧的云景止，挥了两下翅膀，险些累瘫。
云景止只能乖乖窝在龙芊芊的掌心上，感受着龙芊芊指腹在他脑袋，脖颈，翅膀根，背部来回摩挲。
肥嘟嘟的小文鸟无精打采地窝在龙芊芊的掌心上，闭上豆豆眼打着瞌睡，他暂且收回“龙芊芊是个好女孩”这句话。
“小姐，到地方了。”
刺眼的亮光让小文鸟瞬间从瞌睡中清醒，他睁开了豆豆眼，嫩黄色的小喙惊讶地微张。
整个房子内部，都用了黄金作为装饰。
云景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金灿灿。
一个穿着制服，举止得体的侍应生走上前：“龙小姐，请跟我来。造型师已经到了。”
女生略带沙哑与磁性的声音在云景止耳畔响起。
“带路。”
云景止仰着脑袋。
现在的龙芊芊，和在车上那个摸着他的毛，笑得一脸满足的她，判若两人。
龙芊芊微抬着下巴，抿着薄唇，举动间多了贵气，也多了待人的冷漠与疏离，令他感到陌生。
云景止收回视线，他再次环顾四周时，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云景止瞳孔一缩。
然后他的脑袋被龙芊芊摁进了口袋里。
第7章 有
“龙小姐，这里就是今天晚宴主办厅了。”侍应生道，“如果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为您解决的。”
侍应生说着，将手中捧着的，缀着千颗水晶的手包，双手递到龙芊芊面前。
换完礼服的龙芊芊拿起手包：“我养的鸟呢？”
“我们的造型师刚将它梳洗干净，现在正在为它吹毛。”侍应生笑道，“等到将它毛发吹干，羽毛梳齐，我们会将它第一时间送到您手上的。”
龙芊芊淡淡地道：“知道了。”
在侍应生们的目送下，龙芊芊走入了晚宴厅中。
翠欣苑的晚宴厅很大，足以容纳千人。大厅的中央摆放着U型的自助取餐台，取餐台的两旁是供人休息的沙发和吧台。
能够受邀参加龙芊芊生日宴的，都是些商贾政要，名流人士。男女都穿着高定时装，打扮得光鲜亮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生日宴说的好听，实则不过变相是个商人谈生意的地方。
所以当龙芊芊走进厅中时，除了站在大厅门口的几人注意到了龙芊芊，和龙芊芊打了招呼外，其他人仍沉浸在商谈中。
龙芊芊对他们略显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
龙芊芊参加豪门圈大大小小宴会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在场的宾客，有不少人都不认识她。
龙家在豪门圈内，算是最不爱办晚宴聚会的了。龙芊芊以往的生日，基本都是在家里过，仅在她五岁生日时，龙家为她办过一次大型生日宴，最后还是以不欢而散告终。
要不是燕老硬是以他们一年没见，想她这个干孙女的理由，主动举办这次生日宴，龙芊芊这时候早窝在房间里，吃庄明蓉亲手给她做的生日蛋糕了。
龙芊芊明白，要不是燕老的帮助，龙家也不会发展得这么迅速。
所以龙芊芊最终同意举办今天的生日宴。
龙芊芊进入宴会厅后，她并没有看到她爸她妈和她哥的身影。
龙芊芊顺手拿了杯香槟酒，准备找个休息的地方吃点东西。
正当龙芊芊朝着一个空着的吧台走时，她听到有人提及“龙家”，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
——
今天是翠欣苑第一次正式接客，也是第一次举办庆宴。
翠欣苑是京城城中区新开的高档酒店。它还未开门时，便已火遍了整个豪门圈。翠欣苑的内部是京式大院与江南小筑相结合，既彰显华夏北部传统建筑的恢宏大气，又兼具南部传统建筑的精致。翠欣苑鎏金的内饰摆设，玉石器具，皆是肉眼可见的价格不菲。
甚至翠欣苑的掌勺大厨，既有厨师排名顶尖的海外大厨，又有是御厨后人。
也只有豪门圈顶端，唐，燕，孟，钟这四家，才有这样的魄力在京城开这么一家酒店。
翠欣苑正是燕家开的。
“二位夫人请出示请帖。”门口的迎宾露出了得体的笑容，他核查完两张请帖后道，“这边请。”
两个身着当季最新款高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微昂着下巴，跟着迎宾进入了一个大厅。
待迎宾走后，两个中年妇人们高高在上的神色才有所收敛。
她们先是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打量了下周围的大厅。
其中的吊眉妇人率先收回目光，她皮笑肉不笑：“我们家老爷子过两天过寿，原本想借这翠欣苑头天开店，沾沾喜气。没想到，燕家这么大方，竟然将头天的喜庆给了个毛还没长齐的丫头。”
“钱太太，燕家和龙家关系一向顶好。庄太太和燕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另一个妇人道，“这毕竟是燕家的地盘，说话谨慎些好。”
人群中，有不少端着小食和香槟的侍应生们。
“兰太太，你当我像是怕他们的样子吗？龙家不过是个土鳖暴发户，整个龙家不过可怜兮兮四个人。我们钱家底蕴深，人又多，哪里比不上龙家了？”吊眉妇人高高地扬起眉尾，看起来更加地尖酸刻薄了。
兰太太讪讪一笑。
龙家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力压豪门圈老牌家族，挤入豪门圈中流之列，获得了风光的同时，也挡了不少人的道。
钱家便是其中之一。钱家作为老牌家族，积累的财富不少，然而架不住人多。现在的龙家是即将一飞冲天的龙，而钱家是一棵即将干枯的树。可就算是一棵树，掉下的树枝，也重得砸死人。
兰太太作为豪门圈末流的小家族，没底气去议论龙家和钱家谁胜谁负。
倘若兰太太说龙家一个“不”字，指不定会被有心人听去告诉龙家，而她又不好当面打钱太太的脸。整个豪门圈，谁不知道这个钱太太作为钱家大儿媳，是个刻薄鬼呢？
正巧一旁侍应生递来香槟，装作口舌干的兰太太顺手拿起一杯香槟，她喝了一口。
兰太太原想借香槟岔开话题，清香回甜的香槟酒入口，兰太太双眸一亮。
“这香槟不错，有淡淡的花香和果香……这是潘神先生1998的香槟！”兰家是做酒庄生意的，兰太太耳濡目染下，对各类酒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今晚有这么多宾客的宴会上，龙家肯将十万一瓶的香槟给宾客当水喝，足以见得龙家的财力丰厚。
钱太太正巧说得口干舌燥，她也喝了口香槟。
这款花香清甜的香槟，成功将她的刻薄话堵了回去，钱太太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钱家最近说要开源节流，害得她好久没能这么爽快地喝香槟了。
就在这时，兰太太放下香槟：“庄太太和沙家萱现在一起去小包厢了。她们怎么突然走得这么近？庄太太是想给女儿物色女婿吗？”
沙家萱在豪门圈内独树一帜。她作为沙家的掌权人，至今未婚，唯一的爱好是举办各种形形色色的聚会。
“谁不知道沙家萱总请帅小伙到聚会上的目的？更何况，燕家和龙家的婚约人尽皆知。”钱太太嗤之以鼻，“说不定庄明蓉和沙家萱是一路货色，都想给自己找小情人呢。这豪门圈的人，谁还不是各玩各的？”
正沉浸在对龙家嘲讽中的钱太太并未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双凤眸正盯着她。
龙芊芊听到了钱太太的第一段心音。
【就凭庄明蓉那狐媚样，肯定会在外找小情人，娱乐圈里不都净出这种货色！】
龙芊芊眉头一皱，紧接着她又听到钱太太第二段心音。
【钱家作为豪门世家，愿意帮钱家的，可比愿意帮龙家的多。要是真如老公所说，那位真是这么想的，龙家肯定长久不了！】
钱太太的心音充满洋洋得意的情绪，似是扳倒龙家胜券在握。
龙芊芊虽然不爱参加豪门圈的聚会，但是钱家和龙家之间的纠葛，龙芊芊也有所耳闻。
钱太太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刻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龙芊芊敛眉思索。
钱太太心音中的“那位”，指的是谁呢？
针对钱太太的两次心音，龙芊芊已经全部用完，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龙芊芊轻摇晃了下手中的香槟酒杯，澄澈的酒面泛起涟漪，酒液溅起。
龙芊芊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钱太太看上去不像个能守秘密的人，不如激一激她。狗急跳墙时，说不定会发生意外惊喜。
钱太太刚得意洋洋地说完，一个女声响起，慵懒的声线中带着嘲讽。
“各玩各的？呵。”
——
生在豪门中的钱太太，天性脾气暴躁，她被嘲讽的声音一激，立刻愤愤地转身。
钱太太身旁的高台后，一个露出半个身，被柱子遮住半张脸的女生托着腮，正盯着她看。
女生微眯着双眼，眼眸中透着几分像是在看垃圾般的不屑。
钱太太的吊眉高高竖起：“黄毛丫头，家里人没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
“长辈？”女生勾了勾唇，嗤笑道，“按照辈分顺序，我是你长辈。”
“你，应该喊我一声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