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是木之本君负责侦探社的点心配送了。”
“我知道了,一直以来麻烦稻井小姐也不太好。那么木之本君,麻烦你和我们的行政人员交换一下联络方式。”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真要论辛苦,还是国木田先生更操劳。”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正直:“我们的工作性质不一样,没什么好比较的。”
“说到工作。”我想起同雪村同学见面时,太宰提到国木田先生原本是名教师,“国木田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教。还有木之本君,我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国木田本来在擦眼镜上的雾气,听到我的话后端正了坐姿等待下文。
“我从太宰先生那里听说国木田先生原本是教师。”
“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想知道作为教师,碰到学生之间产生矛盾、碰撞是如何处理的?”
“具体要看矛盾的程度,起因,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以及双方的性格……不能一概而论。我斗胆猜测,稻井小姐是想问校园暴力如何处理吗?”
既然被看穿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将雪村的事转述了一遍。
他先是思索,本就习惯性皱起的眉关拧得更紧了,我提心吊胆的等待着国木田的回答,就差屏住呼吸了。
“这不能归结于简单的校园暴力。广义上,大家所认为的校园暴力是单方面的进行压迫,一方对另一方进行绝对的施压与恐吓,甚至造成身体伤害。我先确认一件事——雪村同学并不是逆来顺受的类型,对吧?”
“这么说,比起单方面的被欺凌,其实更接近于是双方的斗争矛盾,只是雪村同学正处于一个孤军奋战的状态,整体来说显得更为弱势。”
他停下来,啜了口茶,“作为前任教师,我知道教师中也有不少只想息事宁人的类型,万一雪村同学的教师是只想明哲保身,带着和稀泥的心态,还不如不要插手。不然只会激化双方矛盾。”
木之本也十分赞同:“本来双方维持着微妙的跷跷板关系,一旦加入教师,而且是无法公平公正的对待双方群体的教师,事情就会朝着坏的一方继续倾斜,再想要纠正回来,就得花上双倍以上的气力。”
我说:“所以,只能让雪村同学自己来处理矛盾吗?”
国木田摇了摇头,“不是‘要不要插手帮忙’这么简单的二选一的问题。雪村和同学之间的矛盾,并不属于单纯的‘对与错’和‘好与坏’……不,不如说人与人之间所有的矛盾都是源自于此,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如果是一方无条件的对另一方进行欺凌,这时候将其分隔开,是对其中弱者群体的保护,并且从行为准则上来讲,插手的人是站在道德的高点去制止的。”
“而雪村和同学之间的,不是压榨,而是战争,雪村认为自己和他们是站在同一个阶级的对手,并非是被他们欺凌的弱小者。”
“对弱小,我们可以选择保护她。而插手战争,就要找到核心矛盾,并且解决矛盾。”
木之本在一旁挺得十分仔细,像课代表一样总结起来,“也就是说必须把矛盾冲突点解除。”
我摇了摇头,“……这反而没可能。”
“我姑且问一句。”国木田说,“稻井小姐,你将其作为是自己的责任吗?”
“什么?”
“你将雪村作为你的责任吗?你认为自己必须要百分百回应她对你索求吗?”
【未良小姐,你一定能理解我吧?】
这句话便是雪村交由我的最强的诅咒。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劝你重新考虑清楚。”国木田扶正鼻梁上的眼镜,“不要将每一个对你发出请求的人,都误以为是自己的责任抗在肩上。不要小看人的欲望的重量,也不要高看自己的心理能力。”
“不过,助人为乐是件好事。也请你不要被我的话所束缚了。抱歉,我似乎说得太沉重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太宰也快回来了。”
就像是为了应证他这句话,侦探社的大门被猛地打开,就见到太宰和谷崎提着满是水汽的袋子站在门口。
“大家辛苦了,来吃冰吧。”谷崎用袖子拭去汗水,旁人接过他手中的冰棍放进冰箱里,木之本也主动上前帮忙。
“没见过的面孔啊。”他说。
“什么什么——新来的?什么啊,是茑子小姐店里的新员工吧?”太宰从谷崎身后探出脑袋,蓬松柔软的头发像颗蒲公英,他手中握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冰棍,“啊,无伊实小姐,你看你看——”
他吐出舌头,舌苔被冰棍染成翠绿色。这古灵精怪的耍宝模样,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
他将冰棍翻了个面舔了一口——
“变成红色了哦~”他说,“会不会很像西瓜?”
他充满成就感、天真无邪的模样和捉到甲虫会大喊大叫的小学生如出一辙,我没忍住,破功了:“噗……”
怎么办啊,他真是太可爱了。
“你是哪来的小学生吗?!”国木田吐槽过后,又主动揽下介绍的工作,“这是木之本君,正在茑子小姐的水月堂打工。配送相关的活计以后就交给他了。”
谷崎见到年龄相仿的木之本后亲切的说道:“还好我们买的冷饮和雪糕分量充足,木之本君和稻井小姐也一起吃吧。”
“我就免了。”下腹微妙的疼痛和酸胀感,提醒着我今天是不易贪凉的,贪嘴喝两口冰水已经是我对自己纵容的极限了,“今天是我准备晚餐,差不多要回去了。”
太宰瘫在沙发上,把冰棍咬得嘎嘣响——
“今晚吃什么?”
“咖喱。”我下意识的回答道。
“咖喱啊……”
……
同木之本在侦探社前告别后,思考着晚餐的配菜,从坂道一路下行。
每日所见的景色似乎有了些许不同,与其说是不同,不如说是突兀的出现了违和感。异样的产生是没有理由的,我原本平稳的步伐不由得缓下来,最后再也挪不动半步。
要说为何,是因为在我身旁,本该是高高围起的一整排篱墙,却突然有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更准确一点说,是有一座我从未见过的房屋伫立在此,豁口便是院子的入口。
两侧栽满樱树,后庭则是绿松,双层的古朴建筑静立其中。
“……这里,有这样的建筑吗?”
我的双腿领着我往屋内走去。
房门唰的打开,粉色短发与蓝色双马尾的少女站在门口,架势犹如早知我要来,在迎接我似的。
“主人大人有客人来了~”
“客人请进请进~”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国木田对无伊实的一个提醒,虽然他不知道无伊实有没有收到雪村的影响,但还是主动提醒她——不要把什么事都误认为是你的责任。
……如果OOC了,不要骂我(躺平)
不过,事实上无伊实对雪村的事表现得比较上心,是因为雪村离开前表示“自己已经找到比地狱通信更好的方法”了,当时无伊实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这个宰好可爱哦(自卖自夸的老母亲流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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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人知晓(九)
二位少女以不可拒绝之势拉着我一路往前,来到了纸门紧闭的房间之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大约是存在着某种神秘力量,房门被凭空拉开,露出屋主人的真容来。
我首先所见的,是女人修长白皙的双腿,盖在上面的布料丝滑垂落,若隐若现。随后我视线朝着她身着的布料往上移去,最后落入眼中的便是其令人不可遗忘的容貌。
这一刻我明确的感受到了天启。
我心中“美”的化身若有实物,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子这般。
“抱歉——”我在人间至美面前,情不自禁得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脚不自觉的走了进来……我现在就离开,打扰了。”
“既然来了,要不要坐坐?”她主动邀请道:“这是一家能实现愿望的店,你能走进来,证明你有愿望想要实现。”
“——将你的愿望,告诉我吧。”
她的笑容同我见过的每个人都不同,其中印刻着某种名为违和感的东西,乍看之下,却只会让人联想到美丽以及神秘,可若是有人厚着脸皮死死盯着她,就会从她的笑容中感受到一股不知为何而来的沉甸。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反而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只好先说了句“我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要拒绝,要从这里找个机会离开。
怪力乱神之事不合适我。
我们面对面坐在桌前。
“……我有个问题。”我问,“只要是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就有可能来到这里吗?人活在世上,谁都会有一两个能称之为愿望的东西吧。”
“确实如此。不过,‘缘’也同样重要,如果任何人的愿望我都要回应,这也是不合理的。”
缘吗?
……我最近也总听到这个字啊。
她的眉角下垂,笑容中我不确定是否是带着悲悯的,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美人似乎都笑得风情万种,我却庸俗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她说:“我能够实现你的愿望,同样的,需要你支付等量的代价。”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愿望。”我说,“况且,我也没有能支付给你的东西。”说完,我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是想要赖账似的,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能无法支付起报酬……”
听完我耿直的回答后,她那意义复杂的笑容,则是被眯着眼睛的微笑所替代了。
“‘价值’并不等同于金钱,虽然金钱能作为衡量单位——但在这家能实现愿望的店里,我通常收取的是比金钱更值得作为报酬的东西。”
以物易物吗?
还是说只要是能成为筹码的东西,全都可以在本店作为合适的“货币”呢?
房间里萦绕的熏香,在我的头发上,脸颊上,香气攀爬着我的皮肤,心理作用让我觉得骚样,在这焦灼不安的气氛中,我像是被海妖迷惑的水手,一时间忘记自己的航道,干脆顺着对方给的路试试能否走下去。
“烦恼的话……还是有一件的。”我斟酌着用词,模棱两可的将我的困扰包装成能给外人说的程度,“我忘记了一些事情。”
“具体是?”
“……过去的经历之类的。”
打从来到异世界后,我的不安就在与日俱增,根本原因在于——我丝毫不记得我的过去。我所拥有的东西是“常识”,而不是“记忆”。
打个比方,我知道电脑要怎么用,我知道要怎么制作料理,我也知道要怎么购物,工作,但我不记得我的家人,不记得我是否上过学校,不记得我曾经的工作,更不记得我是否喜欢过什么人。
毕竟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叫无伊实了。
一直以来被这份不安所拷问,是因为在我心中,人的人格是由记忆构成的,人的记忆和经历,才是构筑“自我”的主要成分——我坚信没有记忆则无法构成完整的人格,
那么我连人格都没有,又怎么证明自己是真正存在的“人类”,而不是什么被凭空制造出来的东西呢?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写下《贩卖机》时,我正在为这件事苦恼。
“这不是你的‘愿望’。”她说,“虽然是烦恼,但并没有让现在的你感到困扰。”
唔,确实如此。
在太宰先生和大家的帮助下,我已经能做到不去反复思考此时,尽力将自己视为一个从头开始的全新人格,可我依然抱着一丝幻想。
——要是能找回“曾经的我”(假使真的存在的话),我是否就能少走点弯路,并且自信的、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人了呢?
“我想,你是被别人叫来这里的——某个暂且住在这家店的‘物品’。”她微笑着,一手撑着下巴,“……这也是一种‘缘’,不过是否要结下这份‘缘’,还得看你的想法了。”
是说这店里有其他东西正在呼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