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他一眼,又开始当画外音做补充说明:“喝得醉醺醺回家之后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还能做些什么吗?”
“这要分情况,比如说这个人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住在一起。再然后,住在一起的这个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我们就要分不同情况来进行讨论了。”他表现出略有些兴奋的样子,“就好比说,同居人是他的长辈,肯定会领着他的领子将他教训一顿,但这个情况太无聊了,再或者说,这个人是他的恋人,又或是他的妻子——”
“那会怎么样呢?”我认真考虑过后,问道。
然而他一摆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的角色是醉醺醺回家的上班族,而不是他的对手戏角色。”
再然后,这个话题就截止到这里了。
我收拾了东西,就去厨房研究料理了。
结果当晚,就碰上了我们讨论的这种情景。
他晚上说要离开一会儿,我就一直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喝茶,看书,看手机,看电视,临近午夜,我困意翻上来,就这么躺在地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人弄醒了,是太宰,他正打算把我抱到卧室的床褥上去。
我在他怀里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回来了。”
“……伊君?”他低头问道:“你一直在等我吗?”
“嗯。”
我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很淡。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大概是两三点了吧。他衣服上还有夜露的湿气,摸起来又凉又滑。
他帮我把被子盖上,然后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
“……下次,不用等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我一起念:磨合期........................
第97章 东奔西走(十一)
“下次不用等我了。”
他说话的声音带得我耳边痒痒的。房间里这会儿是没什么光的, 我只是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极其微弱的一点自然光看到了他的表情,他就像在哄一个孩子,然后用手覆盖在我的额头上, 想以此给我慰藉。
“伊君,早点睡吧。”
但这会儿我被他这么一搬动, 已经不那么困了, 甚至在他说话之后我渐渐清醒过来。我揉着眼睛,方才摸过他衣服的手感觉附上了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低温, 挨到脸颊的时候一阵冰凉。
眼看他就打算这么离开, 我下意识的拽住他外套的衣角。太宰被我拉扯住, 他放弃了继续移动的念头,转而在我旁边坐下。
通常来说,这时候是不是该问他做什么去了?
……这么问会不会显得我管太宽?
话到嘴边, 变成了:“太宰先生,你饿吗?”
我真不敢相信我说了这种话,原本如果是五分清醒, 说完后我已经变成了八分,并且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尽说些怪话。
太宰没回答我, 就这么看着我。鸢眸在小灯的光芒下晕着一层浅淡的光芒, 浅浅生辉。就在我想回避他视线,钻回被子里时, 太宰抓着我的手腕,对我说:“好。”
“我饿了。”他睫毛微微颤动,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轻声对我说, “伊君,我想吃点东西。”
我古怪的看了他一会儿——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他如果说“我饿了”会让我更好受些,而不是“你先睡吧”。
于是我钻出被子,重新穿上毛茸茸的外套和拖鞋,我打着哈欠走去厨房里将超市买来的吐司放进面包机里,又用平底锅给他煎了个蛋,配上两片培根和生菜,凑活的做了个热三明治。闻到培根在锅上被烤出油脂的香味儿,我算是彻底清醒了。
我一边做着这顿简餐,一边满脑子乱想各种事。
我不是没有动过纠正他作息的念头,但他说到那个颐指气使的银行员时,让我联想到自己——对他人指手画脚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于是这个念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直接垮了下去,我不敢再提了。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我却一直等到深夜,似乎显得我依旧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我也许该生气,可比起生气,一种“我并不被需要”的念头反而更恐慌的涌现出来。
他说他饿了,我就感觉自己多少还有点用处。
现在想起来,他接受了我的追求没错。
但是“太宰治的恋人”和“太宰治喜欢的人”以及“太宰治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这几个身份是完全不同的。
万一是我脑子一头热的单方面恋爱关系呢?
不不不,这么说好像显得他像个渣男似的。
我能肯定的是他对我是有些不同的,但是究竟到什么程度我就不清楚了。
先不管他怎么想的,我对自己以上这些消极的想法,自己也很看不上。
原来我是个这么麻烦的人啊……
我将还热乎的三明治切成斜三角形,切了四块。然后又热了杯牛奶。期间太宰并没有坐在旁边等待,而是一直在我身边不到一米的距离,一手撑着桌台,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的每个动作。
我将热牛奶倒进杯子里,一杯还多出来一点儿,我就给自己也装了半杯。
“好了,趁热吃了吧,然后洗个澡早点休息。”我将食物放到桌上,自己就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小口小口的啜饮热牛奶。
太宰将其中的一小块三明治递给我,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吃。”我说,“你吃吧,现在也不早了,吃完早点休息。”
他吃了两口,我就转身去清洗锅子,等我弄完,他差不多也吃完了。
“那我去睡了。”
我将锅收进橱柜里,正打算走,就听见他在背后冷不丁的说:
“对不起。”
我佯装镇定,还打算继续往前走,嘴上说:“没什么。”
是我自作主张,先入为主的认为该等他的。我先前还说他有教科书式的恋爱风格,现在看来,捧着恋爱教科书的人是我还差不多——是谁认定恋人就必须这么做的?恋人就必须等着对方回家吗?
我剖析自己时,又不禁想——我怎么能没有贪念呢,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得道者,更不是苦行僧。在我追逐着朦胧的光芒时,我只想着能摸到那束光的尾巴,而今我已踏入光道,心境则完全改变了,从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愿望燃出了火焰,眼看着欲望就要膨胀成冲天的火光,却发现这木柴的根部是沾了水的,烧着烧着就明灭不定起来。
我感觉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我扭过头尽量保持温柔无缺的微笑,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想就此一笔带过——
“没什么,三明治做起来很快。”
太宰好像被我的话噎了一下。
他转动着眼睛,投来复杂的目光,但他沉默着没说什么,我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揭过了,没想到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停止在这个节点上。
我心里想的是——他最好别再问了,我不是什么经得起推敲的人物,我总感觉自己已经被他看得透彻见底了,请还是大发慈悲别再说那些让我胡思乱想的话了,他没什么好向我道歉的。
就在我以为这事要画上句号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我心中一松,他应该是要去洗澡睡觉了,那我也可以退居其后了。
我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把手揣进卫衣的口袋里打算往卧室里走,然而某人仗着自己腿长,直接从后面把我拦下了。他很自然的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将我从后面环入他怀中。
用我最近都没怎么听过的、极为无奈的口吻说道:“伊君以为我已经将你看透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都这么问了,难道还没有吗?
说完我自己愣了——我这口气听起来会不会让他以为我在生气?
“没有哦……”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太宰稍一停顿,又继续说:“我又不是真的有读心术,归根结底我所做的只是猜测和推论。如果有人对你说——‘我已经看透你了’,这并不是说‘我已经对你了如指掌了’,而是在说‘我受够你了,你真无趣,离我远点’。”
对这个结论,我没话说。
他说得太有道理了。
他用他最近频繁出现的姿势,抱着我,然后亲呢的低头在我耳后蹭了蹭。
“你看——”他说,“就好比现在,我其实并不知道伊君在想什么。我的揣测是根据你的每个动作,眼神,表情还有说出去的每个词语来进行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出现偏差。这种分析性的行为对我来说是种类似本能的存在,让我去合理的寻找最优解。但是在找到最优解之后,我可以选择不去做。”
在他说话的间隙,我反手顺着朝上,触碰他的脸颊。太宰主动贴近了我的动作,没有避开。
我问他:“所以你找到最优解了吗?”
“找到了。”太宰说,“我朝你道歉——我感到抱歉。”
我想了想,又说:“其实你没必要感到抱歉,对我来说也是我自己所选择的行为。”
“唔……对什么事都能立刻接受,虽然是伊君的优点,但同样也是让人头疼的地方呢。”
每到这时候,他那种我形容不出来的口吻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乎乎,暧昧不清。
“我说过自己会尽力试着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所以这一次——食言在先的人是我。还是请至少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吧,或者更强烈的任性我也不会有怨言的,倒不如说我更希望你能表现得别这么平淡,什么都迁就我,一点自己的脾气都没有了。伊君,你是我的恋人,而不是无条件需要对我的行为进行服从的下属又或者其他的什么身份。”
“虽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转换过来,意识先一步控制了我的身体。”我苦恼起来,“我就是下意识的做了。但是这也是种恋人的相处方式不是吗?”
说到后来,我也觉得自己在狡辩了。
“性格上的事不能强求是吗?”他低喃了一句。
“太宰先生,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强烈的表达’?举个例子?”
“比如说——对我生气。”他大大方方的说,“而不是第一时间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我还是头一次被人主动要求朝他发脾气。”我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没有脾气。”
但几乎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先撇开我们之间是否对对方抱有同等的爱意这件事。
我怀疑我们真的能度过这段磨合期,成为真正的情侣吗?
……不,我应该是在怀疑自己。
“虽然由我来说这种话挺奇怪的……”他自己吐槽道,“但是‘顺着他人心意’和‘完全不进行反驳’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希望你有什么问题不要第一时间选择‘自我消化所有情绪’,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然后把你的感受告诉我——你不是也这样对我说过吗?”
“是有这么回事。”我嘟囔道。
那是因为太宰先生有时候说得太隐晦了。
就好比说他会笑,经常会笑,但是笑和快乐是两种意思,再好比说,他明明很疼,却又不说出来,那这个时候我只能请他告诉我他的感受了。
“你看,你完全不用将自己表现得这么孤独。”他说,“你有更多的选择和解决方法。”
太宰说:“伊君,转过身来。”
我磨磨蹭蹭的转过去,和他正对面,然后垂着头不看他。
“还在生气吗?”
“……我这次真没有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他扬着声音说,“你是在生自己的气。”
太宰伸手捧着我的脸颊,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好啦,是我错啦,别自己的气了好吗?伊君?”
我:“……哦。”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对我说:“我需要的不是光鲜亮丽、点缀我屋子的玩偶,你明白吗?你是人,你不应该像没有生命体的东西一样只能逆来顺受,哪怕是对我也不行。你明明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嘛,怎么在我这里就完全不剩啦?”
“因为……好像也没什么用。”我说,“越是抱着这种自尊,就越容易受挫的样子。”
太宰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缓声说:“在我这里受挫吗?”
“有那么一点点。”我说,“但我都是自找的。”
我吸了吸鼻子,夜深了屋子里湿气也重,我在这里站了会儿,下面还穿着的是睡裤,已经感觉身体冰凉了。太宰察觉到了这点,让我先去床上盖上被子。
我窝在暖和的被子,一沾到被窝就已经想睡觉了。太宰伸出手握着我的手,他在旁边侧躺下和我聊天,他跟我说:“你现在有想对我说的话了吗?”
“有。”我说,“可以早点回家吗?”
“嗯,我听着。”
我感觉他又在钻空子,我用指甲戳了戳他的手心,说:“所以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暂时不可以。”他说。
我这次不再掩饰我的失望:“……哦。”
然后我重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打算缩回去。
他又说:“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的。”
“没什么。”我用被子盖住下半脸,闷在里面说:“如果有事的话晚一点也可以……”
青年笑得一脸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让我做决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