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彤说到这,戛然而止。
夏屿也沉默了下。
跟江川重逢这件事,她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起。既然林晓彤提到了,她也索性坦白。“他回国了。最近就在云水。”
林晓彤的反应并不大,哦了一声。“还真是他啊。”
这回轮到夏屿惊讶,这意思是已经知道了?
林晓彤说:“我老公有一天看见他了,正好下了车进酒店大门。这家伙,还拐弯抹角问我,确定我对人家没想法了才说。”
“我记得他一直在美国,就说肯定是看错了。我老公说不会错,不过他也说,江川变化很大,一身精英范儿,气场特别足,他都没敢上去打招呼。”
夏屿说:“他在一家投资公司做合伙人,最近投了我们公司。”
林晓彤张了下嘴巴。
夏屿的公司很有名,但对她来说,就是个网站,是个APP,她家烧烤店一开始生意也很惨淡,后来就是因为在蜗窝网美食板块的评价不错,才渐渐有了起色。
林晓彤试探地问:“那你们会死灰……旧情复燃吗?”
夏屿反问道:“你觉得我跟他现在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林晓彤怔了下,又说:“你现在也不差啊。”
夏屿说:“不光是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的差距。”
其实她自己对这个已经不太敏感了,那都是外人的眼光,她在意的是无形的距离,比如那七年,毕竟,在因工作产生交集之前,两人像是生活在平行世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做了决定,还是患得患失。
林晓彤宽慰道:“你别妄自菲薄,连林逸这种家里有矿的公子哥都对你一见钟情了。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夏屿一挑眉:“他家有矿?怎么不早说?”
林晓彤笑:“他家产业七七八八加起来,不比有个矿差了。现在说也不算晚吧?”
夏屿还没答话,手机来了条信息。
她拿起一看,是肖贝贝发来的。
——岑东受伤了。
夏屿一下子坐起来,赶紧问怎么回事。
等了好一会儿,肖贝贝也没回。
她又给江川发了信息。
他倒是回得挺快,三言两语都说清楚了。岑东跟他一起室内攀岩时出了点意外,伤到腿,没骨折,是骨裂,但需要住院观察。
夏屿愣了愣,编辑俩字:你呢?
他回:我没事。
她定了定神,又问是哪家医院,他也回了。
过一会儿,肖贝贝也回复了。
原来她是陪长辈去医院做复查,看见岑东被好几个人送过来,当时还没出结果,她这边又叫号,后来才知道具体伤势。
她问:夏姐,你要来看他吗?
夏屿反应了下,就猜到了她的用意,问:你还在医院?
——是的。我还买了些水果和补品。
……
夏屿无声叹气,跟林晓彤说有个同事受伤了,要去医院看看。
林晓彤敏感地问:“不会是江川吧?”
夏屿说不是。
林逸刚好又晃过来,听说夏屿要走,主动当司机。
上车后,没有刚才的音乐和狗狗作陪衬,忽然就有些微妙了。林逸也感觉到了,奇怪的是,平时特能聊的他,这会儿居然找不出话题,清嗓几次,最后还是放了音乐。
夏屿想了想,开口说:“林逸,我还有些事情没整理好。”
余光看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说:“我知道。”
“你听那首歌时,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夏屿有种被戳破心事的不自然,随口道:“那歌挺好听的。”
林逸沉默了下说:“我听人说,这首歌唱的是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第18章
到了医院,夏屿先和肖贝贝汇合。
她买的东西有点多。
夏屿说:“正好我没准备,卖给我一些吧。”
肖贝贝注意力都在林逸身上,两眼放光,一回头就见大部分都在夏屿手里了,她没来得及琢磨这其中深意,八卦细胞先活跃起来。
夏屿替俩人作了介绍,林逸本来想跟去病房,朋友的朋友就是他的新朋友。结果在门口看到了老朋友——攀岩俱乐部的老板,于是就留步了。
肖贝贝小声说:“这就是阿斯顿马丁啊。”
还竖起拇指,“不错哦。”
夏屿:“……”
人家今天开的还真不是这个车。
进了病房,岑东躺在床上,换上了病号服,看起来比平时小了几岁。见俩人特意来看自己,点不好意思,连声说“破费了。”
江川不在,这个大忙人,出去打电话了。岑东也不遑多让,点开手机,就讨论怎么在医院办公了,夏屿也配和他聊起来,肖贝贝见状,就知趣地先告辞了。
果然她一离开,岑东也没那么“爱工作”了,改成跟人发微信。
夏屿给他剥水果,问:“是女朋友吗?”
他点头。
“她过来吗?”
“想过来,我没让,她在跟导师做项目挺忙的。”
夏屿问:“假如这次受伤的她,你会回去看她吗?”
岑东有些迟疑,“我当然会回去,但她是女生,来了也呆不长,来回折腾太辛苦。”
夏屿笑笑:“谈恋爱就不能怕折腾,体谅对方是应该的,但如果过于懂事,就是见外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人在生病时都会脆弱,但是身为男性,又习惯了逞强。
岑东说:“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江总以前胃病住院,有个很重要的谈判,他拔掉针头上飞机……本来胃病没那么重,是他把本该分两次吃的感冒药,一次都吃了……”
夏屿手里动作一顿,问:“晚上想吃什么?”
岑东:“江总明天就回去了。”
夏屿:你老提他干什么,不想知道。
她又问:“俱乐部那边是不是要承担责任?”
岑东回:“没伤太重,不留后遗症比什么都强,现在时间比什么都金贵……”
这套说辞,真的是江总带出来的。
再一想到拔掉针头上飞机什么的,他以为他是谁?金刚狼吗?夏屿再也忍不住了:“你别跟他学,他那个人太极端了,哪有那么吃药的,没常识吗?”
岑东抬眼。
“他可能连痛感神经都比别人少很多,这其实是一种缺陷了。”
岑东咳嗽一声。
夏屿继续:“一般人的缺陷就只是缺陷,但江总的缺陷,让他变得更强大。”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夏屿回头,惊讶道:“江总,您回来了?”
他回给她一个“装吧你就”的眼神,然后看向堆满半张床的礼品,皱起眉:“怎么买了这么多?”他走过去,随手翻了翻,“哪有这么乱补的,没常识。”
“……”
估计是以为都是她买的。
肖贝贝,我对不起你。
病人需要静养,夏屿要走了,江川送她出去。她以为他是想要叮嘱几句,主动说:“您不用担心,这有我呢。”
江川说:“我有什么担心的?小伤而已。”
“……再怎么也是伤筋动骨,我明天煮个骨头汤带过来。”
江川说:“不用那么麻烦,让饭店做就行。”
“不麻烦,晚上把食材放锅里,第二天一早就好了。”
江川看她:“不麻烦?”
夏屿眨眨眼,好像又不高兴了?
那到底是“麻烦”还是“不麻烦”呢?
她决定闭嘴。
江川又说:“你对他倒是挺好。”
这怎么有点酸酸的。
想起他的“备胎论”,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岑东在工作上帮了我很多,人也挺好的,我对他,就跟对弟弟一样。”
江川想起上次岑东跟他说的,像姐姐一样。不由笑了下。
夏屿走在他右侧,刚好瞥见那个酒窝。
没错,他只有一个单酒窝。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
俩人走出医院正门,江川看向停车场,那有五个年轻男人,站着抽烟聊天。其中一个靠着一辆白色越野,正是林逸。
他刚好看过来,冲夏屿摆了摆手。
夏屿很佩服他的涵养,并没有因为她的那句话而态度大变。也许,是她想多了?他本来也没有特别动心,只是当朋友相处?
江川感受到了身边人在溜号,问:“那个是你朋友?”
夏屿:“哦,今天和几个朋友去音乐节,就是他送我过来的。”
说完纳闷,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长串?
江川:“又一个?”
“……”
“居然只是辆丰田。”
“……”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看来江总又误会了。敢情他上次没看清阿斯顿马丁车里那张脸,所以,以为是两个人?
还是说江总其实脸盲,辨认人全靠车?
夏屿想笑,用力忍住。
江川问:“他和俱乐部的老板认识?”
夏屿随口道:“好像是朋友。”
江川看一眼手表:“正好有一点时间,去谈一下赔偿。”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那边的人齐刷刷看过来。其中两个急忙迎上来,一脸歉意。
夏屿替他们捏把汗。
江总亲自出马,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
江川一早的航班回京,下飞机直接回公司,所以叫人过来接。
来的却是陆泽明的车。
司机为他拉开后车门,陆泽明也在,江川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坐了进来。
“来多久了?”
“刚到,航班挺准时。”
司机多了句嘴:“还是江总有面子,陆总亲自来接。”
陆泽明笑着说:“不知道咱们江总车里三个人都嫌多,是你下去还是我下去?”
这话用的是玩笑语气,可一点都不是玩笑。
司机对自己老板脾气倒是了解,立即噤声,扮起透明人。
江川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跟陆泽明太熟悉了,从司机的反应,才意识到陆泽明威严起来还是有些吓人的。所以,他不会是给夏屿来这手了吧。
陆泽明也知道了岑东的事,问了一下情况,江川如实说了。
陆泽明这才松了口气,“晚上喝一杯?很久没跟你单独吃顿饭了。”
江川随口道,“叙旧么?”
“今晚回去跟我爸妈吃,明天吧。”
***
下班前,秘书送来一盒燕窝两瓶好酒,说是陆总特意交代,带给伯父伯母的。
江川看了眼,走时也带上了。
他父亲江远山以前在大型国企任要职,因工作调动经常搬家。如今他退居二线,终于安定下来,住在京郊的一套别墅。江川自己在市中心另有住所,定期回来吃个饭,住一晚。
父亲年轻时也是个工作狂,现在倒是会享受生活了,最大爱好就是挖院子,栽树种花,江川每次回来,都有新的变化。
这次,多了一只小猫。
浅灰色带稀疏的黑色细条纹,像小老虎一样,本来埋头在小碗里吃东西,听见动静“咻”地窜远,又回头看他。
江川只是偏了下头,它“咻”地再次弹开,一头钻进矮树丛里。
但他觉得,它在透着树枝观察他。
都说“胆小如鼠”,头一次见到“胆小如猫”。
母亲陶慧出来迎他,他问:“咱家养猫了?”
“是附近的流浪猫,喂过一次就天天来了。”
母子俩说着话进门,母亲抱怨又买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脸上却是难掩欣慰。
江川扔出实话:“陆泽明给的。”
“这孩子倒是个细心的。”
江川哼一声。
陶慧心疼儿子工作辛苦,让他赶紧去休息,饭好了再叫他。
江川也不废话,上楼回自己房间。
经过窗口时,他往下看,看到那只小猫回去吃东西,吃得开心,尾巴摇晃。
他吹了声口哨,它立即抬头,与他对视,像是判断他对自己的威胁程度,好像也没那么大,于是又埋头吃。真是个小吃货。
晚饭桌上,江远山照例跟儿子谈一谈近期工作。问起蜗窝网商业化的进展,他很支持儿子挑战自我,并认为做投资不能只以赚钱为目的,也要帮扶一些有社会价值的企业。
陶慧也曾是事业女性,巾帼不让须眉,现在倒成了慈爱的老母亲,更关心儿子的生活。问问云水那边的气候,吃住是否习惯,还有——
“在那边待这么久,有没有遇到熟人?”
江川回:“没有。”
即便上学那会的师生有些还在,如今也不是一个圈子,还真不容易碰到。
母亲又问:“那陈晓呢?你们能经常见面吗?”
江川漫不经心道:“只见过一次。她最近好像不在国内。”
他不知想到什么,走了下神。
听母亲说:“你陈伯伯对你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下一期募资他还打算加大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