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一路疾走,岑东已经发来房间号。找到病房,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哀嚎。
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心头一惊?
不是不严重吗?岑东这家伙……
他推开门,看到里面情形,顿在原地。
这是个两人间。其中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加上两把椅子,围坐着四个人。两个男的坐椅子,两个女的盘腿坐床上,都穿着患者服,但那样子一点都不像病人。
像赌徒。
他们正在打牌。此刻,八双眼睛都看过来。
夏屿是一脸震惊。那表情很有趣,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心虚,又掩饰心虚。她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江川目光扫过其他三位,夏屿对面,是那位“丰田普拉多”。另外一男一女,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可能是情侣,或者随便是什么关系。
江川淡定地收回视线,平静道:“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非法聚赌。”
他板着脸开玩笑,还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是玩笑。
那女孩下意识就想扯过被子挡住牌局……
夏屿则是Emmmm,又来这套。
江总应该出本书,名字就叫做《“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你”的一万种借口》。
江川回手关上门,抬脚走过去。
林逸是个会来事的,早就起身让出一把椅子。
上次岑东住院,俩人就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夏屿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江川是“我们领导”,林逸是“我朋友”。当时还好,如今换了个城市又碰到彼此,就有点不对劲了。
江川先开口:“林先生对‘朋友’真是仁至义尽。”
林逸客气道:“江先生对‘下属’才是关怀备至。”
夏屿:“……”
你们要举办成语大会吗?要不要接龙啊?
好在这两位都是情商高手,那微妙的敌意也只有三个当事人才能感觉得到。江川坐下后交叠起长腿,靠着椅背,就算是客人,那也是一位贵客。
他看向夏屿:“输了多少?”
夏屿:“……你怎么知道我输了?”
江川心底哼一声,问:“赢了多少?”
另外几人都笑。
夏屿:“好几百呢。”
她握着牌一脸的踟蹰,把他晾在那不礼貌,可是要她放下牌,还有点不甘心,关键是,这一把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江川大度道:“你们继续,争取这一次再多赢点。”
夏屿脸色一垮。讨厌,咒她。
那个女孩也是个自来熟:“夏姐很厉害的。打起自己人来特别厉害。”
两个男人都笑。
江川面无表情。自己人。
偏偏那个“自己人”也对夏屿说:“我有预感,这一次你能翻盘。”
江川心说,未必。
这时又有人敲门。
夏屿的“敲门恐惧症”险些发作,还没等其他几人作出回应,江川率先出声:“进。”
门推开,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拿了一束花,一只大果篮。
正是李慧明。
他看见夏屿,跟久别重逢的老友似的,关切地询问病情,夏屿说其实就是感冒,可能是连日工作有点疲劳,影响了免疫力,打了两瓶药,再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慧明创业几年,也有了老板的派头,这样的他还对着江川毕恭毕敬地叫“江总”,让那对小情侣更加惊奇,哇,这么年轻的老总。
怪不得,往那一坐就散发出一种“我才是这屋里老大”的气场。
另一把椅子让给了李慧明,夏屿怕他俩待着无聊,递过来一只平板。里面是这次活动的部分照片。
这次活动本意就是宣传造势,那对小情侣也看过了。
他们也是爱玩一族,立即注册了蜗窝网,女孩还勒令其男友报摄影线上课,她还拿起手机,展示男友的“罪证”,“我在你眼里就这样?”
“这往小了说是技术问题,往大了说就是不够爱!这样的,就该变成前男友!”
别人听了都当笑话。只有夏屿听见最后仨字时,敏感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眼江川,当然视线只落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在触屏翻页,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那女孩还夸林逸,“看看人家,长得帅,照片拍得也美。”
林逸摊手:“然而还是没有女朋友。”
他说的可怜兮兮,那女孩却了然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夏屿听得心里一惊一乍,就这么稀里糊涂打完了这一局。
又输了。
连林逸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应该啊。”
这下好,从怀疑她的牌技,变成怀疑她的智商了。
夏屿柳眉倒竖,“我还就不信了,今天不赢一次我誓不罢休!”
这心态,简直是赌徒本徒。
这时候,那个被吐槽的男友的手机响了,他问两个场外观众有没有兴趣接手,李慧明早就手痒,但还是客气地问:“江总,您想玩玩吗?”
以为他会拒绝,这么庸俗的娱乐活动……
江川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很久没打牌了,看看手气如何。”
这个位子还不错,正好是夏屿的上家。
他们玩的是“升级”打法,对面两人是一伙。那女孩是行家里手,看江川一出手,就给林逸以痛击,不由心喜。
可是打着打着,就不对了,怎么跟夏屿一样做派呢。
也不完全一样。夏屿是真心乱打一气,而这位先生,像是战术性的敌我不分。结果就是,每次都让夏屿捡了便宜。
果然,这一局结束,夏屿和林逸赢。
女孩提出异议,“这位先生,我怀疑你故意放水。”
江川提出建议:“可能是风水问题,换个座次。”
这一换,他跟夏屿对面。
打着打着,女孩说:“不用怀疑了,我确定你是在夏姐放水。”
虽然照顾同伙很正常,夏屿也有点脸热。
江川面不改色:“我是在扶贫。”
夏屿:=..=
女孩的男友打完电话回来,围观一会儿,开始专盯江川,因为怀疑他搞鬼,另外三人出什么牌,好像都在他预料之中。
观察一会儿,发现他是会算计,或者说计算。脑子不错啊。
他女友也发现了,不过女生关注点不同。
她打量了一下江川的穿着,无论面料裁剪都属于上乘,忍不住好奇:“您是夏姐的老板?”
她男票瞥了她一眼,都用上“您”了。
江川淡淡地回:“不太算。”
夏屿想翻白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叫什么回答?
“那您是从事哪个行业的?”
“金融。”
女孩不觉地“哇”一声。
她男票看不下去,接了句:“金融行业也有民工啊。”
江川说:“对。”
“但您肯定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淡定,对方反而先承受不住,主动拍上马屁了。
对此,江川只是扯一下嘴角。
夏屿默默吐槽:行了,别释放魅力了。
刚出了个大的,没人跟,她抽出一张单牌,“啪”甩了出去!
她习惯了出牌后看同伙的反应,虽然看完也没啥卵用……就见对面的人眉头轻轻皱了下。
果然,正中那女孩下怀。
夏屿再看江川,他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她垂下眼,心说,我是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
林逸当然也注意到这俩人的眼神互动,他被激起了胜负欲,把心思都用在手里这副牌上,然而还是深感压力,那种来自智商的碾压。
他问:“是不是从事金融的数学都特别好?”
江川淡淡道:“还行吧。就是小时候得过几次奥数冠军。”
李慧明适时补充:“全国的。”
引起一片嘘声。
那女孩又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清华北大?”
江川:“都不是,就是个一般的学校。”
女孩的男友还较了真:“那是哪个学校?”
“人大。”
又是一片嘘声。还让不让人活了。
夏屿忍笑,“想不到江总也紧跟热点,这很凡尔赛。”
江川看了她一眼,就是很平常的一眼,她却看出几分温柔,甚至还有宠溺?
夏屿心里突突两下。这是霸总附身了么?
李慧明弱弱地举起小手:“清华的在这里。我跟你们说,清华其实也没那么……”
被众人以眼神制止,再装13,劈死你!
那女孩问夏屿,夏屿的母校虽不如那两位显赫,但也是985,这时候,林逸作势起身:“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大家哈哈笑,当然也不能放过他。
林逸诚恳道:“我高考没考好,就被送去澳洲混了个文凭,你们都是虚伪的学霸,只有我是个真诚的学渣。”
这一局,大家说说笑笑,结果仍然没悬念,夏屿和江川赢。
那位男友撸起袖子:“我也不能讲武德了,媳妇,咱俩一起上,俩二本加起来就相当于一个一本了。”
江川手机忽然响,他顺势起身,对李慧明说:“你来吧。”
走了个人大的,来了个清华的。非常好。
夏屿很久没这么放松畅快地玩牌了,事实上,从小到大,她就没享受过几次赢钱的乐趣,说起来也不是很笨,在这方面始终不得要领。
她知道江川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人家够意思,她也不能太失礼了。她捏了捏肩颈,“我出去活动一下。”
那个男友就顶替了她的位子。
夏屿走到门外,江川在不远处的中厅打电话,看见她出来,很快就挂了。
他看过来,眼里温柔比刚才更明显,问了句:“赢牌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进度,现在就是两个人的磨合过程了,我是觉得男女主的微妙变化都体现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感受到。可能比较隐晦,注意力更多在沙雕情节上了。江总从送书——送饼干——送护肤品,越来越像男友会送的东西。小夏也从抗拒到习惯甚至依赖,打牌时也算眉来眼去了(sorry林弟弟)。
磨合好了,再加上外力刺激,复合是水到渠成。
江总之所以还没着急,是因为没真正意识到男二的威胁,前面吃醋更多是一种小情绪或情趣,这次是真的意识到了,所以……
当然了,我在写作技巧上也不够成熟,有时候写上头了把握不好节奏,欢迎提意见,MUA!
第22章
虽然是被人□□裸地放水,胜之不武,但那份开心却是真真切切的,夏屿笑着点头。
重逢这么久,头一次看她笑意直达眼底,眼睛弯弯,眼里有亮光。像是月亮怀里藏着星星。
江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就柔软得不行,甚至要融化了。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连下一句要说的话都忘了——过过瘾就行了,好好休息。
再一看她身上的病患服,他表情立马严肃起来,问:“伤哪了?”
夏屿眼里带了疑问。
“不是跟人起了冲突?”
夏屿别扭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这不重要。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才对李慧明那番说辞,显然是轻描淡写。
江川强调:“我要听真实版本,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出来。”
夏屿只好如实道来。
是跟当地的一个合作方,是林逸的朋友介绍的,但人心难测,在结算时找了各种由头要加钱。要夏屿说,就是看她这个负责人是个年轻女性。对方还声称,如果不同意,就去网上曝光,大公司不讲究信誉。
夏屿当时就举起手机,“电话有录音,微信有截图,真要闹大,再来个反转,正好给我们刷个热度。倒是你们,以后谁还敢合作?”
但是她也不可能真任由其闹大,让自己这次堪称圆满的活动留下一个瑕疵……所以,谈判——或者说争吵更恰当——还是很耗费心神。尤其是林逸和他朋友闻讯赶来,他朋友挂不住面子,差点动手,她还得两头拉。
混乱之中,她忽然头晕目眩,就倒下了。虽然很快就醒了,但也把大伙吓了个够呛。
江川仔细看她的脸,就差掀起衣服检查,“真没伤到?”
夏屿斩钉截铁:“没有。”
就是胳膊上有磕的淤青。
“他们想敲竹杠,我就来个碰瓷儿。一切都是我经手,我要是有个好歹,他们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她双手抱胸,那语气那表情,跟个小土匪似的。
就是穿着病患服,气场不足,还有点喜感。
江川却笑不出来。
你要是有个好歹……我特么怎么办?
他想起那次被关在卫生间,外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气闷之余,倒是被她的急智折服。这种本事要么是天生,要么就是后天反复磨练而成。
他了解从前的她,虽然有些小狡黠,跟今天的强悍是两个性质。
还有那次,她说他不了解底层的挣扎。
或许他们经历的的确不同。他周围都是高级掠食者,无论多险恶,至少面子上都过得去。夏屿这次遇到的情况是,一言不合可能就真的见血。但他也不能怪她鲁莽,这只是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