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了一盘肉,薛芃看了眼电视里正说到分尸案的新闻,转而想到下午物证复验的工作,随即说:“对了,虽然上面的意思是尽快了结分尸案,不过我在复验物证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陆俨抬眼,眼神额外的专注:“是什么?”
薛芃:“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霍雍的耳朵上找到一点鸟类的绒毛、微量木屑,和植物纤维?当时我们的推断是,应该是在案发现场有鸟类驻足或停留,鸟类会用木屑、植物纤维来搭建鸟窝。”
陆俨点头:“我记得。而且案发现场外面有很多杂草、树木,还有一片湖泊,树上也有鸟巢。”
“但你有没有发现,那天取证有大半天的时间,从头到尾都没有鸟类飞进工厂。而且茅子苓在分尸的时候,还用塑料布将四周做了隔离,按理说不应该会有小鸟飞进去。”
陆俨听了先是一顿,随即问:“你觉得鸟类绒毛出现的很蹊跷?”
薛芃:“没错,不过我也想过几种可能性,虽然概率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一种是天窗打开了,小鸟在窗口停留过,将绒毛抖落到工厂里,恰好落进塑料布的范围内,又恰好落在霍雍的耳朵上。”
陆俨下意识摇头:“概率很低,可能性不大。”
薛芃又道:“第二种,茅子苓在外面接触过某种鸟类,不小心蹭到身上,带进去了。”
陆俨问:“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茅子苓穿过的防护服,戴过的口罩和手套上面,应该也有机会提取到同样的绒毛。”
薛芃:“但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陆俨皱起眉,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陆俨才看向薛芃,问:“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薛芃放下筷子:“将耳朵送到韩故律所的人,接触过鸟类,或者说他养鸟。”
此言落地,又是一阵沉默。
这也是陆俨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谁将盒子送到韩故的办公室,那个人在监控里并未露正脸,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前台也没看清长相,只能确定是个男人。
当然,这种东西茅子苓是不可能叫快递或是闪送的,而且要托付,就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起码确保对方不会走到一半出于好奇打开来看。
但问题是……
陆俨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负责转达的人,一定打开盒子看过,否则他身上的鸟类绒毛,如何沾到那片耳朵?”
薛芃接道:“打开看了却没有受到惊吓,还照常送到韩故的律所——如果第三种可能性的推论没错,那这个人就是帮凶。”
是啊,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帮助茅子苓的人十分聪明,而且手段老辣,计划缜密,在整个案件里,几乎做到了风过不留痕。
但百密一疏的是,这个人偏偏在霍雍的耳朵上留下了一点鸟类绒毛,这就成为了本案唯一无法解释的地方。
陆俨思虑片刻,又问:“那是哪种鸟类,可以知道么?”
薛芃将蔬菜涮进锅里,说:“是一种叫斑胸草雀的观赏鸟,原产自印尼和澳大利亚,后来引进。我查过了,在国内养它的人还挺多的,如果追着这条线索去查,恐怕要大海捞针了。”
陆俨垂下眼,没接话,只是在心里一声轻叹。
薛芃见状,将涮好的菜放进他碗里,转而道:“我知道就算上面让你结案,在你心里还是要追个真相出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督促你去调查帮凶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足以印证茅子苓背后有人,你的判断没有错。但反过来说,无论是刑侦还是刑技,查案有时候真的要看脸。”
陆俨不由得笑了:“你是想告诉我,能不能找到答案,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运气。”
“可不是么。我听老师讲过很多悬案,有的案子几十年了都没有侦破,有的还是他的老师经历过的案子,做了一辈子的技术,到退休都不知道真凶是谁。”
陆俨又是一笑,正要接话,这时就听到电视里播了这样一段新闻。
新闻说道,江城近二十年来的癌症患病率、发病率逐年上升,而且在其中几年还接连翻倍,和其它同样规模的城市相比,已经是高达十二倍之多。
有很多人都认为,这和江城从三十五年前为了促进经济繁荣,积极发展工业有关,不仅造成城市污染,还对土壤、水源、农作物造成巨大伤害。
就在数年前,江城出产的一批农作物,其中包括豆类、大米,在推向市场之后不久,就被检查出含有重金属超标的问题,被勒令下架,禁止出售,这对江城周边靠种植为生的农民造成了严重损失。
而历城和春城等地的民间,也有不少人说江城生产的食品是危险品,是毒品。
当时因为这些负面消息,江城市政府也做出过相应对策,比如治理环境,改善水源和土壤。
但雪上加霜的是,后来因为“承文地产”倒台,接连扯出更多的黑幕。
其中一项就是江城市政府引以为傲,曾多次作为企业之光向外推广的“基因药”,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致病。
至于致的是什么病,那自然还是癌症。
癌症到现在仍是医学无法攻克的难题,而且众所周知,生活习惯、生活环境和饮食对它的影响十分深远。
据说当年牵头研发“基因药”的承文地产老板顾承文本人,都身患顽疾,而负责这一项目的顾承文亲自栽培、扶植多年的准女婿祝盛西,更是年纪轻轻就死于癌症。
就在事情爆发的那一年,网上更传言说,顾承文曾经找来一大批“志愿者”,也是癌症患者,前来试药,而祝盛西也是其中之一,结果无一成功治愈疾病。
而这件事之后,市政府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治理环境,迁移和关闭周边的化工厂。
又过了几年,市民和网友们对此似乎已经渐渐淡忘,。
那么,江城的癌症患病率是否真的下降了呢?
就在这段解说之后,主播很快展出一份数据,是江城前一年和本年的医疗数据。
报告里很清楚的显示着,癌症确诊率仍在上升,只是上升幅度已经较之前小了一点,但是其中几项恶心癌症的确诊率却有上升趋势。
直到整段新闻播完,薛芃和陆俨一同沉默了。
癌症这个东西,所有人,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会心存侥幸,觉得它距离自己很远,与我无关。
就算身边有朋友确诊,只要这件事没有真正轮到自己身上,都不会太把它当回事。
而且大多数人都会想,自己很注意健康啊,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得了呢?
因为刚才的新闻,薛芃也想到很多,包括陈凌留下的那瓶水,含有重金属严重超标,有的甚至高达二十倍,还有她自小耳濡目染,听张芸桦说过很多水质污染和检验的东西,甚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
但是环境上的事,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新闻报道了,市民们将自己的病赖到化工厂污染和政府头上,也不会有实质改变。
污染,是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
而改善,却需要花费几十年的人力、物力,需要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需要大家一起努力,而不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过几年又淡忘了。
薛芃胡思乱想着这些,直到陆俨往她碗里夹了香菇和青菜,她才醒过神。
抬眼间,对上陆俨的目光,就听他说:“怎么一段新闻就可以影响你的心情?你别忘了,刚才你还劝我呢。”
薛芃没接话,将香菇吃了,才说:“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会劝别人,但自己做不到。”
陆俨笑了下,很快将电视转台。
等到一顿饭结束了,趁着刷锅洗碗的功夫,陆俨才忽然想起一茬儿,说:“对了,下午顾瑶来做了笔录,主要是围绕着霍雍的事。”
“我听说了。”薛芃将案台擦好,走过来靠着冰箱,“有爆点么?”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陆俨宽厚的背,挺直的后脖颈,以及剃的很干净的发尾。
只见陆俨点了下头,说:“有。”
因为有“哗哗”流水声,薛芃怕听不清楚,就往那边靠了一步,同时睁大眼,问:“是什么?”
陆俨有些猝不及防,刚要转头告诉她,却没想到薛芃先过来了,这一转,再一低头,一垂眼,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薛芃微微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陆俨却飞快的眨了下眼,心里也跟着一动,随即将目光错开,低声说:“哦,据顾瑶说,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绑架。”
经历过一次了?
薛芃一愣,刚要追问。
但陆俨却将手肘向她的方向顶了一下,同时说:“你别靠了,水会溅你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到的民事赔偿,如果凶手是成年人,家属没有参与犯罪,一般是没有赔偿责任的,需要凶手自己承担。
但话说回来,法律归法律,人情归人情,具体实行上,凶手家属可以主动要求赔偿,双方也可以私下协商怎么赔偿,受害者一方也可以提出民事起诉,走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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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未解悬案之谜
Chapter 2
薛芃“哦”了一声, 并不在意,只是绕到另外一边, 距离水龙头没那么近,又继续问:“那十六岁经历的那次,绑匪拿到赎款才放人的?”
陆俨垂着眼眸,仿佛很专心的刷碗,没有看薛芃,只是就着水声说:“这个顾瑶也不知道, 她只是听说霍雍被绑架过,霍家没有报警,霍雍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霍廷耀不想找外面不认识的心理咨询师, 就想到顾瑶。不过顾瑶倒是提了一句, 霍雍在那次绑架事件里受了点伤。”
受了点伤?
如果只是擦破皮这种小伤, 那根本不值得一提,既然提了, 那就肯定不是小伤,起码要够轻伤以上级别的。
薛芃很快就想到同一件事, 整个表情都变了,嘴里喃喃道:“该不是伤到那里了吧……”
隔了几秒, 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陆俨说:“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现在深究也没意义了,霍家人不会说, 分尸案也已经破了,这件事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
薛芃随口应了一声, 心思却收不回来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霍雍曾被绑架过的事。
像是这种大富之家里出现的变故,就算被勒索了钱财,也不会对外宣扬, 因为这样的人家不缺钱,但命只有一条,而霍雍既然能平安的回来,大概率上就说明绑匪放了他。
霍雍和她差不多年纪,他十六岁的时候,霍骁应该还在北区十六中上学,大约是上高三。
但奇怪的是,那时候好像并未见到霍骁出现什么异常反应,仿佛家里没有出这么大的事。
自然,薛芃和霍骁也不熟,也不是时常见到,霍骁如何反应她也不会知道。
而且这种事霍骁也不会告诉薛奕,万一打草惊蛇,惊动绑匪,霍雍可能就要被撕票了。
再说绑匪绑架人一般就是出于两个目的,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仇。
前者更像是奔着霍家去的理由,而后者么,可能性有点低。
霍雍那时候才十六岁,有什么能力和人结仇呢?
就算结仇,最多也是因为他在学校欺负了几个女生。
等等……
薛芃想到这里,忽然醒过神,再一抬眼,转头对上陆俨的目光。
陆俨不知何时已经刷完碗,正在擦手,并且背靠着冰箱,好像一直看着她。
薛芃却顾不上问他在看什么,只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霍雍因为长得很像霍骁,就经常换上咱们高中校服,假扮霍骁去骚扰女生。”
陆俨淡淡应了:“记得。”
薛芃又道:“季法医也说了,他第二次摘除手术距离现在应该有九到十年,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回去,霍雍第二次手术应该在十六岁左右。那你说,会不会和他欺负了几个女生有关?”
陆俨仍是不紧不慢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因为他侵犯了某个女生,才招来报复。女生的家人气不过,就将他绑架,还将他物理阉割。”
薛芃点头:“是有这个可能啊,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起码要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
陆俨却轻叹一声,没接话。
薛芃见状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陆俨将擦手巾挂好,只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但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这倒是。
薛芃点了下头,终于不再纠结。
直到陆俨煮了两杯咖啡,和薛芃一块儿坐回到沙发上,巴诺也凑了过来,就趴在薛芃脚边。
陆俨笑着看着这一幕,这才说道:“除了刚才那件事,顾瑶还透露了一些别的。”
薛芃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来,扬了下眉,表示询问。
陆俨很快把余下的笔录内容描述了一遍。
霍雍在五岁以前,一直是以私生子的身份跟着生母生活的,直到五岁,才被接回到霍家,而他的生母自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