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那个女人疯了,进了精神病院。
也有人说,她只是出国了,而且霍廷耀给了她一大笔钱,不许她再见霍雍。
顾瑶当时还是“承文地产”的千金大小姐,顾承文的唯一继承人,江城的风云人物,而霍家还没有走到今天的规模,即便是霍廷耀见到顾瑶,也要礼让几分。
当时在富人圈里,顾瑶偶尔也听到别人在传,说霍雍小时候受过生母虐待,十分厌恶女性,家里请的女佣、阿姨,全都被他打骂过。
而霍雍在上国际学校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就在言语和肢体上占过小女生的便宜。
后来有一次,在某个商务酒会上,顾瑶也在场。
顾瑶是亲眼见到只有十几岁的霍雍,朝一个女服务生扇了一巴掌,力气很大,还将人打翻在地,造成不小的动静。
根据女服务生的说法是,她不小心将酒溅到霍雍的袖子上,但霍雍却说那女服务生居心不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想勾引他。
那也是顾瑶对霍雍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
因顾瑶和霍雍差了一段年纪,她对霍家的两个儿子很少留心,直到后来霍廷耀在家里办了一次小聚会,请顾瑶去参加。
而后霍廷耀就在书房里,霍廷耀向顾瑶提出心理辅导的请求,一来是想借此拉近顾家和霍家的关系,二来也是因为这种隐私不便向外面的心理咨询师透露。
也就是在那天,顾瑶又一次见到霍雍。
霍廷耀的书房和霍家两位少爷的卧室在同一层,顾瑶和霍廷耀从书房出来时,刚好见到一个女人哭着从某个房间跑出来,而且衣衫不整。
霍廷耀当即脸色一变,眼神沉了。
接着便见到霍雍也从那间房里出来了,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
顾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那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讲到这里,陆俨说:“后来,顾瑶就拒绝了霍廷耀的请求,离开了霍家。”
薛芃的眉头早已皱了起来:“换作是我也会拒绝。”
陆俨:“的确,以霍廷耀的为人、手段,若是他严格管教,霍雍是不敢在家里胡来的。霍雍很怕霍廷耀,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干,这就说明他不是第一次了,而且霍廷耀不认为这是问题。当时沉下脸,也多半是因为这事被外人撞见了,面子上挂不住。”
薛芃:“顾瑶也必然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所以纵使知道霍雍的问题出在哪里,也不想趟浑水。心理咨询师只是辅助,家教才是最重要的。”
但不管怎么说,霍雍所有顽劣不堪的过去,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了。
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很难相信那个在马术俱乐部耀武扬威,平日里还拉帮结派猎鸟,搞狂欢派对、草菅人命的男人,最后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
薛芃又在陆俨家逗留片刻,不到九点,陆俨就提议开车送她回去。
薛芃也没拒绝,坐上车不久就眯着了。
陆俨将车里的暖气打开,只专心看着路况,偶尔遇到红绿灯,会下意识看向歪着头沉睡的薛芃。
这一路上虽然安静,但陆俨毫无睡意,白天一直在办案,没工夫静下心整理思路,如今逮着点空隙,刚好把整个案情重塑一遍。
分尸案已经落幕,多城连环奸杀案也跟着明朗,主犯霍雍身首异处,但从犯廖云川还要面临曲辛夷案和多城连环奸杀案的刑事起诉,将会数罪并罚。
虽然历城那几个富二代仍是下落不明,但真相总算水落石出,也算给那些惨死的女人一个交代。
因为茅子苓的供述,春城方面已经安排了一组人去王有福家进行取证,相信在那个旱茅厕里会找到王有福和那两个死胎的尸骨,还有后山也会找到被王有福一家草草埋葬的女医生。
另外经历过狂欢派对的女人,茅子苓供出了几个,目前还活着,春城和历城两方也准备找到本人进行核实。
江城市局已经完成了这边的工作,接下来这个案子的调查主场,就会落在历城。
陆俨又算了算日子,从他和王川约定在酒吧见面,成了王川毒发身亡的目击证人开始,一直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小半年。
在这段时间里,自他手处理的命案,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十三起,其中一起尚未侦破,只因杀害程立辉的元凶李成杰尚未抓到。
接下来他还有半年的时间,除了要面临新案,也应该清理一下旧案。
现在各个地方的市公安局实施的政策,都是新案、旧案一起清,因为现在科技先进了,所谓的基础倒查、技术攻坚也能真正落实。
而且不仅是法医要找案源,刑侦更是如此。
为了加快破案速度,为了防止推诿扯皮,互相推卸责任的事件发生,各地都早已开始实施领导包案制度。
就在分尸案调查期间,潘震生就曾经告知过陆俨,上头很看好他这个新上来的副队,也非常惊讶他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竟然烧到现在,破案不仅快,而且准确,破案率也高,所以希望他再接再厉,抽空再研究一下旧案、积案。
这对陆俨来说是鼓励,也是肯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之前刑侦、禁毒协同调查毒品线的事,原本刚有了点眉目,禁毒那边也松了口,但就在前几天,禁毒那边又传来新消息,说毒品这条线出现了新的转折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目前尚不宜“兴师动众”。
换句话就是,禁毒有自己的打算,也许是要安排新的卧底任务,也许是要暗中撬开一个突破口,总之在此阶段,刑侦不便参与。
陆俨自公大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禁毒,他是十分了解里面的操作的,一听这话茬儿,心里就有了数,更加知道不宜操之过急,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但这样一来,调查钟隶的下落也要跟着放一放了。
想到这,陆俨轻叹了口气,将车缓慢地驶进薛芃住的小院。
停稳车,准备转头叫薛芃起来,谁知刚一转头,就对上薛芃的眼睛。
她似乎已经醒了很久,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探究。
陆俨一顿,诧异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没个声音。”
薛芃依然靠着椅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看你想事情想的入神,就没打搅。你在想哪个案子?”
陆俨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单手架在方向盘上,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想案子?”
“不然呢,你还能想什么。”
陆俨动了动嘴唇,本想反驳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我在想清理旧案的事。”
所谓旧案、积案,都是五年一算。
江城十年前有两起,十五年前有五起,最多的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有六起,加起来就是十三起。
这些案子至今未能侦破,主要就是因为当初的技术跟不上,就算警方有怀疑对象,按照当时的人物画像排查过千余名符合特征的人,也无法找到真凶。
“旧案?”薛芃一下子坐直了,说:“哪一起,是不是要基础倒查?我有兴趣。”
陆俨一脸好笑:“等我抽空捋一下档案,再告诉你。”
薛芃也笑了:“好,我等你。”
“你倒是跃跃欲试,这么有信心?”
“当然,连白银案都能抓到真凶,我相信没有什么所谓的‘悬案’是不能的。”
薛芃边说边准备去开车门。
就在这时,陆俨忽然说:“等下,先把衣服扣好。刚睡醒就着风,容易感冒。”
“没事,就几步。”薛芃没当回事。
直到陆俨伸出手,握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
薛芃一愣,还没醒过闷儿,就见陆俨拿起她的围巾绕了两圈,又将羽绒服的兜帽拉上来,随即双手往下,就要给她系扣子。
但很快,陆俨的手就在半空中顿住了,抿着嘴唇说:“你自己扣吧。”
薛芃没说话,只快速扣好扣子,随即抬眼看他:“行了吧。”
陆俨:“嗯。”
……
薛芃下了车,又在门口站了片刻,等陆俨将车开出小院,这才转身进门。
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市局实验室,很少回来,屋里有点冷清,空气也不够新鲜,远不如陆俨和巴诺那个小屋热闹温馨。
薛芃趁着开窗通风的时候,发了会儿呆,这才上楼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台面上摆放的东西,还是几天前的模样。
除了仪器没有收,还有她带回来的陈凌留下的湖水样本,旁边是她做的笔记。
薛芃翻了几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检验情况,转而又想到晚上在陆俨家看到的那段关于江城癌症患病率的新闻。
那新闻里特意说到,个别癌症,五十岁以下女人的患病率远远高于男人。
还有,陈凌虽然是自杀,但她也是癌症晚期。
难道这瓶水,就是她最后留下的遗言,指向就是化工污染?
只是刚想到这里,薛芃便将这个想法推翻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癌症的成因有很多,就连医生都无法断定某个患者的癌症主要是因为什么引起的,陈凌又怎么可能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告诉世人,她是因为某一处的湖水而得的癌症?
总之,这两件事实在很难画上等号,有点牵强。
这之后,薛芃又再次对湖水样本进行研究,尝试用多种方法去处污染物,进一步分离出里面的微生物。
直到十一点,她觉得有点困了,这才将今天的结果做了记录。
回到卧室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就上床。
快要入睡的时候,薛芃才忽然想到,好像最近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噩梦,也很少再梦到薛奕死时的场景了。
迷迷糊糊间,薛芃将棉被拉高,把脸埋了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陆俨新换的那个被罩的气味。
干净、清爽,除了洗衣液,还有阳光的味道。
……
也是同一天晚上,将近凌晨时,韩故才回到办公室。
这个时间,律所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打开灯,就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目养神。
但还不到半分钟,手机就响了。
韩故维持着仰靠的姿势,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来电人是霍廷耀。
韩故扯了下唇角,直起身时,不紧不慢的将电话接起:“喂,霍先生。”
说话间,他站起身,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就拿着水杯来到窗前,看着江城迷人的夜景。
霍廷耀:“事情办的怎么样。”
韩故淡淡交代:“江城这边都办妥了,女方家属也都同意私了,他们对民事赔偿这部分都没有异议。”
随着多城连环奸杀案的真相浮出水面,霍雍身为主犯,警方早晚都会通知所有受害者家属,到时候那些家属一定会闹,还会惊动媒体。
霍廷耀的意思是,要在事情闹开闹大之前,先从民事赔偿这块儿入手,让他们息事宁人。
只要钱给的到位,没有气是咽不下去的。
而在进行这一步之前,江城几个女受害人的家属,霍廷耀早就让韩故调查过,基本都是家境贫寒,人品低劣,无一例外。
若非如此,这些人的女儿也不会跑去参加什么狂欢派对捞金。
所以用金钱来做这些人的工作,是最有效,也是最省力的。
再说,人已经没了,除了金钱补偿,也没有更实际的方式,这样的人家都是务实的,也是穷怕了,看到一大笔钱摆在面前,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惊讶的,没想到人死了还能换来这么大笔钱,这“买卖”也算不亏。
霍廷耀又道:“那历城和春城方面,也要辛苦你跑一趟。这事不能交给别人。”
韩故应了:“我明白,霍先生,您放心吧,我会像过去一样,处理妥当。”
霍廷耀的声音里这才透出一点笑意:“你办事我当然放心。”
……
转眼到了第二天。
薛芃上午将分尸案的工作做了收尾,中午时简单吃了几口东西,午休时间刚过,便和李晓梦一块儿出发前往慈心医院。
因为多城连环奸杀案牵扯的指纹太多,其中大部分已经通过比对找到本人,但霍雍戴过的指纹手套上的横纹指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指向。
上午,看守所的警察问过廖云川,知不知道横纹指纹是谁的。
廖云川却一问三不知。
但据看守所的警察说,廖云川态度奇怪,像是知道点什么。
薛芃懒得深究廖云川到底忌惮什么,而且无论廖云川是否提供人名,她都要提取那个人的指纹进行核实,绝不可能以单一口供为准。
何况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索性就亲自去一趟慈心医院。
只是要提取霍骁的指纹并非易事,霍骁不是嫌疑犯,李晓梦手里也没有搜查令,她们不能硬闯,只能以嫌疑排查工作的名义,让院方配合调查。
来到医院,薛芃和李晓梦刚坐电梯上了五楼VIP层,果不其然,很快就被五楼的护士长拦住了。
五楼的值班医生早就躲起来了,李晓梦只能和护士长交涉。
薛芃就站在她身后两步,并没有帮腔,目光一转,就看到这时走进护士站的一名女护士。
那女护士长得很漂亮,是很多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皮肤白,眼睛大,看上去看上去温柔极了。
薛芃歪着头盯着女护士看了几秒,直到女护士也望向她。
接着,薛芃就在她眼里看到了惊讶。
看来女护士也认出她来了。
薛芃淡淡笑了下,很快走向护士站,将箱子放在地上,抬眼间,低声道:“你是艾筱沅?咱们见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