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芃这才说道:“其实我早想过这个问题。霍雍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过制裁,凭的一定不只是金钱和运气。在这个循环里, 他是熟练工种,经验丰富,演技也练出来了。相比之下,这次参与的好几个富二代都是未成年,就算有法律常识,也没有霍雍知道的那么详细。而且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家长,也都在仰仗霍家的生意,所以霍雍才能摘的这么‘干净’。”
孟尧远:“哎,那你说这个姓霍的,会不会从一开始干这个事的时候,就故意拉一批跟他家生意有关联的富二代,就是为了防着万一有一天事发,这些人也不敢把他推出来?”
“以他狡猾的性格,很有可能。”
孟尧远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我听方旭他们说,这案子到最后,估计霍雍会判得很轻,撑死了也就是拘役几个月,但同时缓刑几个月。不过霍雍愿意认罚金,还愿意捐款给自然保护区,还有无偿修复什么的,可能到最后就只是罚款了事。”
薛芃没接话,垂下眼继续看资料,只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孟尧远又嘀咕了道:“要不怎么说财能通神啊,这人渣身边还有最专业的法律团队,我可算开眼了。”
*
转眼就是周六,薛芃上午带巴诺出去玩了一圈,给陆俨发了微信,告诉他大概下午四点钟送巴诺回去。
大约一点,薛芃便驱车开往和顾瑶约定的咖啡厅。
咖啡厅在市区外,比较靠近立心孤儿院,附近环境比较安静,四周大多是住宅区和别墅区,没有过多的商业建筑。
秋高气爽,薛芃从停车场出来,在微风中走了两百米,快到咖啡厅时,接到了陆俨的微信回复。
“这几天实在太累了,一直睡到现在,好,下午我在家等你们。”
“嗯。”
薛芃笑了下,合上手机,刚进咖啡厅,就看到顾瑶正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看书。
薛芃坐下问:“我是不是迟到了?”
顾瑶将书合上,放到一边:“没有,我来得早,中午在这附近办点事,就一直没走。”
薛芃好奇的看了眼书皮:“小说?”
顾瑶:“是啊,写的故事和我有点关系,我在书店偶然发现的,觉得很有趣,就买来看看。”
薛芃将书拿起来看了看封底页介绍,刚好看到这样两句疑问——到底“XX地产”是如何呼风唤雨的呢?地产千金小姐,作用身价百亿,又为什么执意要推翻自家的企业王国呢?
薛芃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顾瑶说和她有点关系,这本小说显然是以“承文地产”和顾瑶的故事为蓝本。
薛芃将书放下,点了杯咖啡,随即就和顾瑶闲聊起来,但都是东拉西扯,一时间也不知道话题该往哪边发展。
直到顾瑶问她:“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多培养一些休闲活动,看看电影,逛个街什么的?”
薛芃说:“没有,我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看书,有时候会抽点时间做实验。”
顾瑶有些惊讶:“那感情上呢,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也不知道为什么,薛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陆俨的模样,但她很快笑道:“还是单身。”
“单身?”顾瑶扬了扬眉,“以你的条件,不应该啊。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也许吧。”
隔了两秒,薛芃忽然说:“其实我说约你出来,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答应,其实我不太擅长闲聊。”
顾瑶:“我知道,你这一点和以前一样,比较务实,就算是聊天也都是干货,而且你既不看电影,也不上网看热闹,倒是看新闻比较多。”
薛芃没接话,只是喝了口咖啡,自我反省了一下。
因为听顾瑶的描述,这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虽然她的确是这样。而且她也很难和人解释,其实这种生活还不错,起码她是乐在其中的。
顾瑶见状,问:“是不是我的形容让你觉得陌生了?”
薛芃一怔,点头:“你怎么知道。”
顾瑶说:“因为我有一段时间和你一样,只关心自己的专业,没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值得在乎的人,度过周末就和平日一样,自然也没有合适的聊天对象。可是当我听到别人对我的形容时,我觉得很诧异,感觉这个生活枯燥的女人根本不是我,但是再转念一想,好像我真是这样。”
薛芃问:“那你那时候觉得孤独、寂寞么?”
顾瑶没有立刻回答,挪开视线仔细想了想,又看回来说:“应该说我当时的孤独,和这种生活无关,那是一种来自心里的力量,其实就算我把生活弄得丰富多彩,每天找不同的人出去玩,心里的感觉也是不会变的。”
听到这里,薛芃轻轻叹了一声:“如果说是平日会约起来吃顿饭的朋友,其实我只有一个。不过他工作也忙,这周还破了大案,周末我就不打搅他了。除他之外,你是我今年以来第一个约出来喝咖啡的朋友。”
顾瑶一怔,问:“你说的他,是不是陆队?”
“嗯。”
“我还以为他喜欢你,原来你们只是朋友。”顾瑶忽然说。
薛芃一下子愣了,和顾瑶对视了两秒便垂下眼。
顾瑶笑道:“哦,看来我说中了。”
随即话锋一转,又将话题带开:“我现在的生活圈子很简单,也没什么朋友,要是你想约人出来吃饭、聊天,随时可以叫我。”
“好啊。”薛芃笑了下,说:“不过我有点意外,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会跟人交往,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和你聊天。”
“但当朋友是要看缘分的,我以前的确有些朋友,也共过患难,但因为一些事,他们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
薛芃一顿,没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顾瑶这句话,也令她想到了姐姐薛奕和钟隶。
两个女人一同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薛芃忽然问:“对了,有个犯罪心理学上的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顾瑶有些惊讶:“好啊,你问。”
薛芃想了想,组织语言道:“有这样一个人,有背景,有身家,有地位,但性格顽劣,有点像咱们上次聊过的那种边缘型人格。他未成年的时候,就经常干一些出格的事,比如非礼、侵犯女同学之类的,可能还有其它更严重的事。后来成年了,他又经常在法律边缘上踩线,平日的消遣之一就是到自然保护区里猎鸟。但也许不止如此,可能还有其它犯罪行为。”
顾瑶听到这,说:“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最近那个参与猎鸟案的其中一个富二代?我今早还看到新闻了,我还问了徐烁他的看法。”
“哦,他怎么说?”薛芃问。
“他说这些参与者应该都会获得轻判,比较严重的应该就是那个于某。”
“那么,从犯罪行为上来分析呢?你有什么看法。”
顾瑶说:“这件事咱们可以用两方面来分析,一是环境,二是人。从环境上来说,这些富二代有的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而且还有暴力倾向。当然男性从根上来说就有狩猎的基因,所以有人才会在狩猎过程追求快感。他们之中也可能有人平时很忙,有很多节目、应酬,但是千篇一律,习以为常,早就不够刺激了,所以就会选择一些反差比较大的活动来调剂生活。”
薛芃仔细一想,霍雍倒的确是这种人,又问:“那么从人的角度上说呢?”
顾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必然有两层因素,一层是他们本就是同类,都有嗜血的属性,另一层当然也有互相撺掇的成分,也许其中有人是法盲,听到别人说了一句‘没事儿,大家都去,怕什么’,就稀里糊涂的参与了,同时自己也会想,反正他们人多势众,家里都有钱能铲事,就算被发现了最多花点钱。从这个角度分析,他们大部分不仅嗜血,而且冲动,胆大,再次犯罪的几率很大,而且会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薛芃点了下头:“其实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法了。”
顾瑶笑道:“现在再说你刚才举的例子。那个富二代在未成年的时候就非礼、侵犯过女生,我不知道这个程度有没有构成强|奸。但他能这么嚣张这么多年,现在还以猎鸟为趣,他将来很可能会犯下更大的罪行,或是已经犯下了,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薛芃:“这一点我也相信。恐怕猎鸟在他看来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消遣,虽然不是很过瘾,但起码可以释放一下嗜血属性,毕竟现在是法律社会,他总不能没事儿就跑出去猎个人吧。”
顾瑶:“你说的没错。咱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人做了很多违法的事,在他心里根本没有界限,因为他有钱有背景,也有一群能跨过界限为他抹平痕迹的帮手。所以他很猖狂,自以为无所不能,甚至是个权力迷。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过关,他心里自然也越发好奇,是不是杀人放火也会没事?”
按照这样的分析来看,霍雍参与的猎鸟活动,或许只是他众多违法行为中最不值一提的,只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抓到了。
当然,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的智囊团一定会妥善解决,前面还有好几个人排队替他挡箭,而他的内心也会在过去这些解决中逐渐膨胀。
薛芃安静了片刻,忽然问:“其实,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说的是谁了?”
顾瑶微微一笑,说:“我是猜到了,但不是你给我的提示,是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一点。”
薛芃想了下:“是因为马术俱乐部?”
“差不多。”顾瑶说。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不仅因为霍雍是马术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也是因为韩故的介入。
韩故是霍氏集团的御用法律顾问,顾瑶也有所耳闻,虽说韩故也在为其他富商提供法律意见,但能让他亲自出手,将优盘塞进立心孤儿院,必然是和霍家有关。
自然,这层意思顾瑶并没有告诉薛芃。
顾瑶话锋一转,说:“我以前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也接触过霍家人,见过霍家两兄弟,那时候霍雍只有十几岁,可他的性格非常糟糕,破坏力惊人,而且不太擅长管理自己的脾气,也不屑于去管理,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那时候我还是心理咨询师,霍先生希望我能为霍雍进行心理辅导。可我拒绝了。”
“为什么?”薛芃问。
顾瑶:“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好,或许是从本能上他就引起我的反感吧。而且当我听说他曾经多次侵犯女生的时候,我便告诉霍先生,霍雍需要的不是规劝,而是教训,如果仅靠一张嘴,就能把一个‘坏人’劝成‘好人’,那这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的存在了。”
听到这,薛芃心里一惊,半晌才说:“显然那位霍先生不这么想。”
“是啊,他们把事情铲平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霍雍早晚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呵,这种教育方式,只是火上浇油。”
顾瑶垂下眼淡淡笑了,再开口时,说了这样一句:“我是从那个圈子里出来的,所有我见过、听过的都算上,没有人是干净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堆事儿,差别只在于看什么时候会事发,看谁的演技更好,谁更会掩饰。”
薛芃吸了口气,背脊爬上一层战栗,再一想到霍雍那张嘴脸,忍不住说:“我始终都相信,纸包不住火,任何人只要做过,就一定会被知道。法律的确有漏洞,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我们的存在。我们这些人,就像是修补漏洞的补丁。”
顾瑶看着她几秒,说:“所以你才能做这份工作,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
三点钟刚过,薛芃和顾瑶便一同走出咖啡厅,一边说话一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顾瑶没有开车,打算叫车回立心孤儿院,距离这里不远。
薛芃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别的安排,就说要送顾瑶一程,等到送完顾瑶再回家去接巴诺,不堵车的话四点左右就能到陆俨的宿舍。
走进停车场,薛芃指了一下前面,说:“我的车停在最里面。”
顾瑶应了,和薛芃一同拐进最里面的角落。
薛芃的车停的比较靠边,一边是墙,另一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辆休旅车,紧紧地挨着驾驶座的门。
这样的距离,薛芃的车门很难打开。
薛芃邹了下眉头,小心翼翼的从两辆车挤进去,试图将车门打开三分之一,这样她也能蹭进车里。
顾瑶就站在车头的位置:“小心。”
然而就在这时,休旅车的车灯忽然亮了。
薛芃只感觉到贴着她后背的休旅车的推拉门,“呼啦”一声开了。
她下意识靠向自己的车,先是被吓了一跳,转身想一看究竟,却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
是三|氯|甲|烷!
薛芃迅速辨认出来,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可是情况实在太过突然,薛芃正准备跑,身后已经有人袭击上来,有一块布将她的口鼻捂住。
薛芃迅速作出反抗,抓住对方的手腕,试图反手制止,同时还摸到那人手腕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
只是薛芃还来不及发力,晕眩感已经迅速袭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很快整个人便沉入黑暗。
顾瑶见到这一幕,整个弦都绷紧了。
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跑,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报警。
可是休旅车的司机却一脚油门踩出去,将顾瑶的出路堵住。
顾瑶又退到墙边,盯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人。
虽然他们都戴着口罩,但顾瑶依然能从他们的行动力,衣着和头发上的染色,迅速判断出几人很年轻,可能还没有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