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既然你想同我说清楚,那我便也同你说清楚。”
他缓缓侧过头来,温若言这才透过月色看清他的神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似平静,却又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冲破禁锢的欲望之洪。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落入自己的耳中,“纳妾一事,绝无可能。”
绝无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再加上他那张脸本就看着一脸凶相,因此话音甫落时,她便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寒颤。
过于压抑的气氛实在让她想即刻逃离,于是温若言移开目光,徐徐坐起身来,“我,我该回去了…”
说罢,她慌忙掀了被子便要下床。可那被角方被掀开,她的手甚至还未离开那布料,忽现一只大手速度极快地将她的手一把握住,连人带被又盖了回去。
她心下一怔,条件反射地抬眸望去。可脸还未看全,便见一个黑影瞬间在她瞳仁里放大,同时后腰一紧,下一刻自己便紧紧贴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而她一张樱桃檀口,也被那人微凉又柔软的唇瓣轻轻印盖,细细碾磨。
第17章 服侍穿衣
窗外逐渐露出青白色画卷来,晨光熹微,世间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屋里的人缓缓分开,一个呼吸紊乱,一个强自镇定。温若言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而她自己掌下抓着的被角,早已被她紧紧揪成一团。
方才两唇相接时,她的脑中在顷刻之间一片混沌,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连推开他这种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现下二人的脸不过咫尺之间,她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巨大的羞赧让她不禁将头垂得老低,只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赫连卿则仍未将搂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放开,另一手的拇指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他垂眸看着怀里羞到不行的小姑娘,并不着急先打破这份安静。
他不说话,她自然也是不会说话的。
可二人就这么待着实在尴尬,于是温若言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又一点一点地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再缓缓躺下缩进被子里,自我催眠当自己是只缩了壳的乌龟。
被子外的某人微扬唇角,终是低声开了口,“我若是不走,你便一直缩在这里面吗?”
里头的人不答话,他也不勉强,伸手在那被子上拍了拍,嘱咐道:“别忘了吃完早膳再睡觉。”
说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直至一声吱吖传来,她便再未听见脚步声。
温若言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赫连卿果然已经走了。她连忙胡乱披上外衣,穿好鞋子跑出门外,一路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门紧紧关上,又躺回自己的床榻上这才冷静了下来。
她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房梁,脑中不断闪过方才那个画面。两双唇瓣互相交织在一起,他轻轻啃咬,细细碾转,似乎将她的嘴唇当作最美味的食物一般认真品尝。
若是不算上落水那次,这便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与人接吻。
天爷啊,他竟然吻了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此刻她心里忽然有了答案,一个她不敢面对的答案。
难不成……
他喜欢我?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初见面时的解围、画舫上拒绝退婚、夜市那日的烟火,以及新婚夜签下的条约、院里的秋千,这些她不曾放在心上的事情,现下却无不在告诉她…
他喜欢自己。
温若言欲哭无泪地拿被子蒙过头,两人同在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让她以后如何面对赫连卿嘛!尴尬死个人了!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儿也着实奇怪,怎的赫连卿就喜欢她了呢?二人成婚之前也不过才见了三次面而已,要说是一见钟情,也太勉强了些。
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头绪来,加之她又一夜未曾入眠,很快便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窗边已透进夕阳的余晖,她是被一声声熟悉的嗓音唤醒的。
那低沉粗粝的嗓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轻声唤她,“言言,醒一醒。”
接着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并未睁开眼帘,只是能感觉到有一只粗糙的大掌,在自己头顶轻柔抚摸,而后那声音离自己更近了些。
她这才睁开睡意未退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今早才见过的脸庞。脑中混沌了一瞬,她立刻条件反射地惊慌坐起,将被褥抱在自己胸前。
“你你你,你怎的在我房间?”
赫连卿表情木讷地指了指窗外,解释道:“我已经下朝了,本想同你一起用晚膳,但小玉说你还在睡觉,我便来喊你。”
“……”这个小玉!迟早有一天要把她镶在门外!
她顺着方才他指的方向望向窗外,此刻那天边已卷起了朵朵火烧云,明艳且灿烂。
温若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觉睡到了傍晚。心下不免觉得奇怪,以往就算一夜不睡,也万不会睡到这个时辰才起。
可今日不仅醒得晚,且方才迷迷糊糊时,脑袋一片昏沉,连掀起眼皮也费劲。
她正兀自疑惑着,忽又听他问道:“你怎的睡了这么久,生病了吗?”
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地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她的身体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陡然感觉到,一股温热从自己的额心传来。
赫连卿在她额上停留了一会儿,然而停留得愈久,他的眉间便皱得愈深。
“果然受凉了。”他神色沉重地收回手,转头冲门口扬声唤来何穆,吩咐着:“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家里。”
何穆领命离去,他这才回首正视仍背靠在墙边,一脸不知所措的温若言,而后轻叹了口气,“都怪我不好,昨晚不该拉着你胡闹的。”
一听他提到昨晚二字,她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今早之事,慌忙将胸前的被子往上一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眼眨着眼睫看向他。
“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我…我要穿衣裳了。”
闻言,他立即起身离去,沉着有力的脚步声在房间内越来越弱。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时,却又见他拿着外衣和腰带返了回来,“今日就别出去了,以免再受了凉。我已命小玉去通知厨房,将饭菜端进你屋里。”
“言言,过来,我服侍你穿衣。”他举着那件外衣站在床边,朝她伸出一只手来,耐心等待着她下床。
表情自然得仿佛服侍她穿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儿,看不出丝毫别扭来。
可他不别扭,温若言别扭啊!
她在床上僵持了好一会儿始终未动,内心既纠结又羞赧。她长这么大哪被男子服侍过穿衣?而且还是在……
在接吻后不久…
这行为哪像是照顾一个病人,倒像是夫妻之间柔情蜜意之后会做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来她极不愿意,赫连卿又坐回床边,伸手将她捏着被褥的小手握进掌心,温声道:“你不必因今日之事有太大的负担,我不曾要求你给我任何回应,之前是,今后也是。我们…便像先前那般相处,好吗?”
她定定与他对视,见他眼神真诚,加之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心思玲珑之人。于是默了片刻后,极轻地“嗯”了一声。
而后,赫连卿当真做起服侍穿衣的工作来。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女子服饰的繁琐,且他又自知自己是个手下没轻重的,因此连系个腰带也生怕弄疼了她,系了好几次都松松垮垮的,系到最后,温若言不得不亲自来。
倒真是服侍了个寂寞。
去净室洗漱一番后,饭菜已被摆上了桌,看得出来是特意叮嘱过的,清淡的菜样。
许是受了风寒的原因,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恰好何穆去请的大夫也在这时到了府中,赫连卿便让大夫先来给她看诊。
隔着层布料把了会儿脉,大夫确诊只是普通的风寒,喝几日药便会好。他这才放下心来,命何穆送走大夫后拿着方子去抓药。
“把这饭菜撤了吧,我实在没有胃口。”温若言的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觉。
闻言,他冲门口的下人们摆摆手,饭菜很快被撤了下去。
“你今日一整日未进食,对身子不好。”他徐徐起身,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一把抱起,边往里走边道:“不过既然你实在没有胃口,我便不逼你了,只是…”
她被放在床榻上,被褥也被他掖在自己下颌,全身只露出个头来,活像个被封印得不能动弹的人。
只见赫连卿又如今早那般,轻拍着她肩膀处的棉被,“只是今夜我得守在你身边,你若是饿了,同我说一声便好。”
“……”她猛然一怔,不自觉便想到今日之事,心下慌乱不已,“啊?不,不用了吧。只是个小风寒而已,我饿了自己会唤小玉过来的。”
那人低垂着眼眸,自顾自将她散乱在枕头上的发丝拢好,语气淡然,却又暗藏了不容置喙,回她:“我不放心旁人。”
第18章 五日同房
她原本还担心,有赫连卿守在自己身边,说不准她又是一夜未眠。可不曾想,赫连卿说的“守”,其实就是搬了张贵妃榻过来,放在了屏风外,二人谁也见不着谁。
虽是见不到他的人,但他的存在感却太过强烈。
起初,温若言仍是十分拘谨的,翻来覆去好几遍也未曾入睡。可随着生病带来的睡意越渐浓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她便顺利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并未做什么梦。只是睡到寅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时,她又迷迷糊糊的被渴醒了。
拖着身子缓缓坐起,双眼仍是紧闭着去摸索那床下的鞋子,随意趿拉着便往屏风外的圆桌走去。
屋内并未点灯,在浑浊的睡意下,她依靠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成功摸到了圆桌边缘。
然而,当她的手刚碰到茶壶时,忽有一双大手从身旁伸过,拿走了她面前的茶壶。这着实把她吓了个激灵,睡意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她慌忙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言言,别怕,是我。”
温若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房间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她长舒一口气,被他搀扶着慢慢坐下。
“你先坐着,我去点灯。”说罢,便转身去点燃了一盏烛灯。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这盏烛灯亮着,因此光线并不算太强烈,她的双眼很快便适应了这昏黄的灯光。
赫连卿坐回她身旁,将她方才想喝的茶水倒给她。她咕噜咕噜灌下几口,又将空的茶杯递还给他。
“还喝吗?”
她摇摇头,顿了一瞬后又抚上自己的腹部,面露羞色地浅笑道:“我,我有点饿了…”
闻言,对面那人微微勾起唇角,“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嗯…”她沉吟片刻,忽地眼眸一亮,“鸡腿!我要吃鸡腿!”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赫连卿便严肃拒绝了她,“这个太油,不行。”
于是温若言又想了会儿,再次眼眸一亮,“那就鱼香肉丝!”
然而,眼前那人再次无情地拒绝了她,“这个太辣,不行。”
“……”
自己又不是尼姑,怎么就不能吃油和辣了?
她嘟起嘴唇,甚是不满地喃喃道:“那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瞧着她一脸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赫连卿无奈地轻叹一声,“我给你煮粥喝吧。”
“可是粥又没有味儿…”
“那我给你加点肉丝。”
小姑娘终于再次亮起眼眸,疯狂点头,“好啊好啊!”
他莞尔一笑,果真立即起身离开了屋内。再次回来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白米粥,便摆在了她的面前。
温若言俯身嗅了一口,倒是纯正的粥香,并未掺杂什么其他的味道在里面。她拿起勺子半信半疑地小尝了一口,粥香和肉香顿时占据了她所有的味蕾。
也不知是因为今日饿了一整日,还是因为对他的厨艺并未抱有期待,因此当那一口粥吃进去时,她只觉得甚是美味。
“嗯~好吃!”嘴角的笑容更盛,她转而望向他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会做饭呀。”
赫连卿看着她满足的模样,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嗯,以前长途奔袭的时候,所有士兵都得自己打猎弄吃的。”
闻此言,她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些许。她知道打仗辛苦,却不知这般辛苦。好像同赫连卿成亲以来,他便一直在颠覆着自己以往的认知。
不过也许是因为,自己以前的认知太过幼稚,太过渺小。
如此想来,同他成亲好像也并无坏处。至少到现在,她不曾发现有什么坏处。反倒是他一直在包容自己,照顾自己。
思及此,她此刻的心脏,仿若被那碗粥的热气所浸染似的,满满一片皆被暖烘烘覆盖。
温若言垂下头继续喝着碗里的粥,但那粥太烫,每喝一口之前便要吹上一吹,于是吃一碗粥所用的时间,就变得格外的长。
未免不让气氛尴尬,她便趁着间隙随口问道:“你今日睡觉可又梦到了尤莱?”
赫连卿摇头,“不曾。”
“嗯,那便好。”
他望着温若言犹豫了须臾,又补充道:“我一贯是浅眠,因此即使不梦到尤莱,我也从未睡熟过。但今日……我睡得甚好。”
“……”温若言眨巴了两下眼睛,面露红晕,“为,为何啊?”
他并未回答,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复又抬起眼眸,问她:“言言,这粥好喝吗?”
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而那人却再没了下言。实在莫名其妙,她继续喝起自己的粥来。
半晌,一碗粥见了底,赫连卿随即将手帕递给她插嘴。
烛光忽然在这时跳动了一下,伴随着赫连卿素来平淡的声音一起,“你痊愈之前,我每日都给你煮粥,你每日……都让我睡在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