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毕竟这等有损男子尊严的事情,天底下有几个人会答应?
可没想到,赫连卿二话不说便起身走向门外,面对着屋内毫不犹豫地弯下了双膝。
第54章 永不相见
下跪之事,赫连卿如此果决她是属实未曾想到的。不,应该说,她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虽然心软了刹那,但温若言还是选择将门扇关上,眼不见为净。
他能跪一时,她就不信他能跪一世。
这次的事情同以往每次吵架都不一样,以往那些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哄哄她也就好了。
可这一次,就算是和好,他们也回不去从前了。
约莫过了半天的时间,长平侯和长公主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女婿,实在是不忍心,便进来劝说温若言。
长公主倒没怎么说话,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赫连卿犯下了原则上的错误,自己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儿,是绝不会如此的。
可长平侯不了解女人的心理,他只觉得温若言此番太不给赫连卿面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且他还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大将军,怎能让他如此跪在门外?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如何想?
他自以为正确的教育了女儿半个多时辰,却未曾得到女儿一句回答,渐渐的便也没了耐心。
“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现在立刻跟赫连卿回去,若是下次还使小性子动不动跑回娘家来,为父就亲自提着你给他道歉。”
话音刚落,似乎是隐忍许久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温若言当场拿起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惊得二老登时瞠目结舌。
“在您心里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不懂事耍性子是吗?从小到大,我只要同旁人发生矛盾,您永远都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批评我,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您可曾有一次站在我的角度想过?
当初嫁给赫连卿也是,我明明那么不情愿,甚至都想以死明志,可您说什么?您说嫁给赫连家是我的荣幸,呵,真是好大的荣幸啊,既然这么荣幸您怎么不去嫁给他啊?!”
“啪”的一声,一个耳朵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长平侯怒极了,“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同你父亲说话?!”
长公主赶忙把她护在身后,喝道:“你怎么能打言儿?!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委屈,你一个做父亲的,不先去问问赫连卿做了什么,倒先教育起女儿来了,到底谁才是你亲生?!”
说完,又转身抚上她被打的那侧脸,柔声安慰:“言儿乖,告诉娘亲,你都受什么委屈了?若是那赫连卿做得实在过分,娘亲就算是闹到皇弟面前,也会让他跟你和离的。”
温若言头一次被父亲打,纵使心中委屈万分,面上却一滴眼泪也未掉。
哭是因为还有希望,可她已经对赫连卿,对父亲失望到底了,此时此刻只想离他们远远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她闭了闭眼,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他做了什么,你们应该去问他。”
二老对视一眼,长公主率先往门口走去,将门扇打开,居高临下地冷眼望着他道:“你先起来吧,我们有话问你。”
长平侯紧随其后,看了一眼房中的女儿,又将门扇关紧。
温若言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仿佛身体里的灵魂被抽走了似的,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半刻钟后,门外传来微弱的争吵声,她仍旧不为所动。
又是半刻钟,长公主“砰”的一声将房门打开,边往里走边骂道:“气死我了!真没想到看着堂堂正正的人,竟是如此自私自利!还以为言儿嫁给了良人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人!”
说完,又斜睨了身旁的长平侯一眼,“也不知当初是谁说,女儿嫁给他是荣幸的。呵,女儿说得果然没错,真是好大个荣幸呐。”
长平侯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道:“这事儿的确怪我,不过你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些,赫连卿瞒着我们请求赐婚的确是他不对,可言儿如今不是爱他吗?那圣旨就当是他给自己争取的机会了,两人索性就把这篇翻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话音刚落,温若言忽然猛地看向他,失望与不可置信在眸底交杂融汇,片刻后,她倏尔笑了。
“所以在您的眼里,我的感受就可以被忽略,是吗?他为自己的爱情争取机会,所以牺牲我的自由,剥夺我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是吗?
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我的亲生父亲最先考虑的,是那个伤害我的人而不是我?我的感受我的想法就这么不值得被尊重吗?只要他赫连卿能达到目的,其余一切都无关紧要吗?!”
长平侯还想辩解什么,眼见着二人又要吵起来,长公主连忙打断道:“好了!这件事情本就是言儿自己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无论言儿做出何种决定,我都支持。从今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
话毕,未免他再说些什么话刺激女儿情绪,长公主不容置喙地带着他离开了屋内,留温若言独自静一静。
临走前,她告知女儿,赫连卿已被她赶了回去,这段日子就放心住在娘家,住一辈子也可以,家永远是家。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原以为自己已经失望到底不会再哭,可所有的难过和委屈,都因母亲那一句话而瞬间崩塌。
从得知赐婚之事到现在,她终于抵抗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坐在屋内嚎啕大哭。
几日后,听说温若言已经回了娘家的苏遇宁找了过来。
那日她是赐婚之事的见证人,因此这两天心里是格外担心她,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本是去将军府找的她,没想到看见的只有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眼下乌青、神情憔悴的赫连卿。
从他那听说温若言已经回了长公主府,她便连忙找了过来。
刚走出将军府时,赫连卿还追了出来,她本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在温若言面前替他说说好话,没想到他的请求却只是让她叮嘱温若言好好吃饭,别因为他的错饿坏了身子。
苏遇宁答应了下来,却未料到来了长公主府后,她又吃惊了一次。
坐在院子里的温若言正双眼无神的发着呆,整个人活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那张圆嘟嘟的脸都瘦出了棱角来。
露出来的手腕更是细得仿佛一掰就断,她就那般了无生气的坐在院子里,似乎风一吹,她就倒了。
“天呐,你怎的瘦成了这般模样?这才几天啊?”苏遇宁坐过去,拉过她的手腕晃了晃。
温若言有气无力地收回手,问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你干嘛这样同我说话,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
她实在没心情同苏遇宁开玩笑,闭了闭眼并未搭理她。
苏遇宁见她这副疲累的模样,也自觉收了玩笑的语气,又道:“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自从那日生辰宴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你还好吗?““挺好的,只要他不来打扰我,我的人生就会很好。”
“你也别这样说嘛,赫连卿他…”
话音未落,她突然激动道:“别在我面前提他!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苏遇宁还是头一次见到好友如此讨厌一个人,以前温若言不喜欢的人有很多,可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双杏眼里满满都是厌恶。
似乎她再多说一遍“赫连卿”,对面那人就要抱住脑袋尖叫似的。她被吓住了,只好生生将赫连卿请求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但同时,看着温若言现在这副模样,她又替她感到难过。她所认识的那个温若言,是个明艳率真,像个小太阳似的女子。
而不是现在这般毫无生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提了那个人,“你既然如此放不下,又为何要与他和离,自己折磨自己呢?”
温若言并未发火,她垂眸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时间问题罢了。日子久了,我自然会将他忘了。”
“那若是忘不了呢?若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明白,你们已经成亲,至于这场婚事是如何来的,有重要到让你立刻斩断与他的所有关系吗?”
她忽然侧过头来,神情淡淡,“你是想说,我既然已经爱上他了,那么这场婚姻是谁策划的,就并没有那么重要了,是吗?”
苏遇宁并未否认,她坦诚道:“我觉得至少没有重要到,要让你与他和离的地步。我并不是不为你着想,事实上,这几日我也站在你的角度思考过。
若是聂栖在背地里使了些手段,逼得我不得不与他成亲,我事后知道这件事情也会同你一样生气。但我绝对不会和离,最多与他分居些时日,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
赫连卿除了做错这一点,其他地方都对你很好啊。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与他永不相见。”
本以为将这些话坦诚的说出来,会得到温若言一番激烈的反驳。却不曾想,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低垂着眸子,情绪似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动。
“遇宁,你们所有人都想得一样。我本以为,你是会理解我的,毕竟你太清楚,我刚收到圣旨的那段时日都经历过什么。你清楚我当时的痛苦、纠结、反抗,一直到最后的妥协。
可是这些,却从来都没有被你们记在心里。你们只看到我现在爱他,可是却没有想过,我曾经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是他带给我的。而目的,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之私而已。
你觉得,我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听到这段话,苏遇宁彻底怔住。她将他们这些人的心理,一针见血的剖析了出来,并且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苏遇宁的确没有将她当初的痛苦放在心里,他们所看见的,只有赫连卿对她如何如何好,她现在如何如何爱他。
可他们却始终未曾想过,赫连卿当初做下那件事时,就已经将温若言的自由擅自剥夺,并对她的感受不屑一顾。
本性自私的人,再爱一个人,也不会超过爱自己的。
二人坐在院子里一时无言,就在这时,小玉突然从院门口跑来,边跑边喊道:“小姐!不好了!”
跑到温若言面前站定,她喘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我方才去给老爷夫人送茶水,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论朝堂之事,说是漠北的匈奴又打了过来,且这次的攻势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凶猛。
听老爷说,漠北已经沦陷了三座城,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命赫连将军带兵即刻出征,老爷夫人也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您。”
闻言,两个小姑娘同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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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得知噩耗
温若言站起来是为了赫连卿,而苏遇宁站起来则是为了聂栖。两人同属一个阵营,既然赫连卿要去漠北征战,那聂栖自然也是要一起去的。
“若言。”她转身抓住温若言的臂膀,神色焦急,“我现在得先去一趟聂府,问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啊。”
说完,等不到她回答,苏遇宁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温若言全身脱力地坐了下来,脸上明显的六神无主,放在桌面上的手渐渐握紧了拳头。
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赫连卿想出来的苦肉计,他不是最擅长苦肉计了么,这一定他请求父亲配合他演的一场戏。
尽管一直在心里如此催眠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那方面想。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匈奴真的已经攻下三座城了呢?万一舅舅令他即刻出征也是真的呢?
漠北那么远,战场那么凶险,刀剑都不长眼,万一就是有那么个万一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强制性让自己冷静下来,等着苏遇宁回来了再问她。
好在苏遇宁去的时间并不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刚出现在院门口,温若言立即起身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然而苏遇宁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她,然后缓缓点下一个头。
眼见着温若言就要倒下去了,她连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不停抚摸着背部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赫连卿已经整顿好军队了,就在城门口,你要不要……去送他一程。”
话音刚落,温若言二话不说拔腿便要往外跑,可刚到院门口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身纤细的背影扶着门沿顿了片刻,又转过身走了回来,“我不去了,他打了那么久的仗,这次也一定会胜利的,有什么好送的。”
“若言,你不能这么想,万…”
“遇宁,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可以先回去吗?”
苏遇宁深深皱着眉,终是没拗过她,轻叹了口气道:“好,你先休息,我去送聂栖。”
好友走后,温若言独自一人回了屋里,将房门缓缓关上。
最后一丝阳光被她隔离在室外,身体逐渐下坠,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但偏偏只有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催眠自己罢了。
只要她不去送他,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吧?只要她还没有原谅他,他就一定会想着这件事,拼了命也要回来的吧?
他向来是个遵守约定的人,他说过要向自己赎罪的,罪还没有赎完,他一定会回来的吧?
温若言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又自己一遍遍的去肯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坚定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是什么东西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长公主看着担心,便在她的食物里下了点催眠的药。
好不容易让她睡着,可她又被梦给魇住了,冷汗在额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嘴里不停地念着赫连卿的名字,长公主又只好将她喊醒。
如此每日反反复复,本就纤瘦的温若言一下子掉了近十斤左右,看得长公主是每日以泪洗面,生怕女儿哪日撑不住就这么去了,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