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只是过敏啊?过敏严重了会死人的好吗?!”她赶忙拿过手帕擦干净手,二话不说地便要牵着他去医馆。
“可是,你给我点的虾我还没吃完。”
温若言瞧了一眼他碗中吃得极慢的虾,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过敏源头,又是无奈又是愧疚地道:“今儿就是老天爷给你点的虾,你也别吃了。”
话毕,便不容置喙地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医馆。
大夫给他看过后,说幸好吃得不多,目前没什么大碍,回去之后熬一碗药喝下去,明日这疹子便能退下去了。
看着长舒一口气的温若言,大夫顺便调侃了一句:“这位郎君可真是幸福,您夫人自打进门起,那脸上的担忧就没消失过。唉,哪像我家那位啊…”
二人具是一愣,有人心中欢喜,也有人面露羞赧。
偏偏那大夫闲得慌似的,瞧了一眼她圆鼓鼓的肚子,又嘱咐道:“这位夫人既然怀有身孕,便要千万注意着些,那香凝楼里许多菜孕妇都吃不得,可别因为一时贪嘴,使得你们夫妻二人生了嫌隙啊。”
说罢,自以为功德一件的大夫,对二人露出一个祝福的微笑,便转身抓药去了。
不就吃得饱一点嘛,哪里像有了身孕?温若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十分幽怨地瞪了一旁抿嘴偷笑的赫连卿一眼。
哼,还大夫呢,以后再也不来这家看病了!
抓完了药已值子时,她今日睡得少,这会儿又填饱了肚子,睡意自然而然地便涌了上来。两人打道回府后,温若言洗漱一番便直接睡下了,而赫连卿,则当真去了别的房间里睡觉。
翌日,本该是新妇向公公婆婆敬茶的日子,但赫连卿的父母已故,早起的温若言便闲了下来。
又因当朝大司马娶亲,她的皇帝舅舅特地给赫连卿允了几日假,于是他们两人便一起闲了下来。
她坐在院子里看他晨练,如那大夫所说,昨日夜里喝过药后,今日那疹子果真已退了下去。
此刻他正在院子里练习剑法,这是他每日清晨的习惯。
温若言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不得不说,赫连卿不愧是习武之人,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且尤其威风,怪不得赫连家在军中低位如此崇高,几十万赫连铁骑无不对赫连家忠心不二。
正想得走神,忽见他收了长剑,喘着粗气将手扣上衣襟,而后极其自然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啊!”她当场尖叫一声,本能地捂住双眼背过身去。
“抱歉。”赫连卿连忙将上衣穿好,解释道:“我忘了你在。”
倒也真怪不得他,每日晨练时因清晨气候微凉,故而他便习惯了只穿一件上衣。待身体流了汗开始发热,他再把上衣脱下来继续练。
方才也是练着练着,便忘了温若言还在一旁,习惯性地脱了衣服。
眼下他倒没什么,可温若言的耳朵却红得滴血,又因他是自己的夫君,也不能骂他登徒子,因而只能愤愤然瞪他一眼,转身跑回了屋内。
不远处在院门口守着的小玉和何穆两人,望着院中的景象皆摇头叹气,这一个木头,一个单纯,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哦。
到了下昼时分,正在房里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温若言,倏而听见屋外传来捶打的声响。
她推开门望去,只见赫连卿正拿着一把锤子,站在何穆扶着的梯/子上,对院中央那颗槐树树枝敲敲打打。
“你在做什么?”
闻言,他蓦地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原来他身前还有一根又长又粗的绳子,就挂在那树枝上,而他的敲打,便是将那根绳子固定在树枝上。
“我听小玉说,你的院子里有长平侯给你做的秋千,所以……”
温若言斜睨着眸子,猝然看向身后的小玉,后者连忙将头低得宛若一只鸵鸟似的。
哼,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下次再也不分好吃的给你了!
她嘟了嘟唇,复又看向赫连卿,嘱咐道:“那你当心点别摔下来了,我可不想成亲第二日就变成寡妇。”
“嗯,我知道了。”某人又转过身去,唇角悄然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继续对那树枝敲敲打打着。
时间在无止尽的敲打声中飞快流逝,直至日薄西山,暮色苍茫,那秋千才终于成了形。
温若言忐忑着心情坐上去,任赫连卿在身后轻轻推动,牙色的槐花因方才的动静散落一地,被她轻飘飘的裙角带着,在那青石地板上纷纷起舞。
天边是灿烂绮丽的晚霞,院里是恬静惬意的夫妻,当真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注)
“你这秋千,做得还挺结实的嘛。”她浅浅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匠人的手艺,倒是比我爹爹做得好。”
赫连卿端立在一旁,手上时不时缓冲一下秋千的速度,“跟长平侯,还是不能比的。”
她忽地停下来,侧过身子仰头与他对视,“你这个称呼,明日可得改了。以免我爹爹听见,肯定又觉得是我无理取闹,非逼着你不许改口。”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明日便是新婚夫妻回门的日子。
若说不紧张,那定然是不可能的。见岳父岳母这种事,可比突袭伏击时要紧张数倍。
这不,明日还没到呢,他便已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随即低声问道:“长平侯和长公主,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今日好叫人买来。”
“不用,你上次送来的那些个兵器,正中我爹爹的喜好。至于我娘亲嘛,她最喜欢的就是我,不如,你把我还给她?”
温若言眉飞色舞地开着玩笑,并未注意他的沉默,侧过身去继续荡自己的秋千。
良久,身后忽而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能还。”
晚风遽然拂过,吹得那头顶上的槐树沙沙作响,她侧眸转视他,“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赫连卿望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边,又道:“该用晚膳了,走吧。”
瞧着时辰是该用晚膳了,她起身拍了拍裙摆,不曾在意那句未听真切的话,与他并肩踩着一地的槐花,一同离开了院内。
第10章 回门谈话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大将军府的马车已行驶至长公主府门前。
赫连卿刚刚扶下温若言,便见她提起裙摆,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进前厅。
“娘亲!”她一把拥住来迎接自己的母亲,圆嫩的小脸像猫儿似的,在长公主怀中蹭了又蹭。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娘亲撒娇呢?”长平侯在一旁笑着戏谑道。
温若言冲他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挽着长公主的手臂,“那又如何,我就算到了五十岁,我也是娘亲的女儿,可以撒一辈子的娇。”
二老被她这番言辞逗得眉开眼笑,而赫连卿便是在这时,踏着这满堂的欢声笑语徐徐走来。
“女婿在此见过父亲、母亲。”
他躬身作揖,神情一派端正严肃。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要见女婿的岳父是他呢。
二老颔首回礼,而后长公主便带着温若言一同回了沁棠院,留他们两位大男人单独相谈。
赫连卿头一次见老丈人,行动难免拘谨了些,但也仍然将该有的礼数做得很是周到,长平侯看在眼里也甚是欢喜。
二人一齐落座在前厅,下人上好热腾腾的新茶后,谈话便很快进入了正题。
“你同言儿这两日,相处得可还好?她可有为难你?”老丈人问道。
“父亲放心,我同言言相处得甚好,她也不曾为难我。倒是……”他垂下眼眸,暗藏几分无奈地微微勾了勾唇角,“我素来嘴笨,时常不知该如何让她开心。”
“男人嘛,嘴笨些无事。我以前还怕言儿长大后,会看上哪家只会花言巧语的公子,被惑了心去。不过幸好言儿嫁的是你,我知你们赫连家的人品,将言儿托付给你,我放心。”
闻言,赫连卿立即侧身作揖,微微颔首,“多谢父亲信任,我此生定不会辜负言言。”
“嗯,我信你。”老丈人顿了一瞬,而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若是日后有不知礼数无理取闹的地方,还麻烦你多忍让着些。我和她娘亲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其实言儿她心思不坏,遇到矛盾你同她好好说说,她能理解的。”
“父亲放心,言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底忽而泛起盈盈笑意,“她甚是可爱,我不曾觉得她有何无理取闹,况且,若是夫妻之间也要时刻讲究礼数的话,恐怕言言还未说什么,我便要先逾矩了。”
赫连卿这一番话真是甚得老丈人心意,他原本还担心,赫连家的家主向来只知行军打仗,不懂如何疼爱妻子,现下看来也不尽然。
他这位女婿,真是越看越发欢喜。
而就在他们二人谈得正愉快时,那边的沁棠院里却有人羞红了脸。
温若言坐在圆桌前背对着母亲,一双秀眉微微蹙起,耳朵尖红得似那傲梅一般,声音极细地嗔怪道:“娘亲!您怎么……怎么我刚一回来就问这种事啊,您就不能关心您女儿过得好不好吗?”
“你若是过得不好,一早便将情绪摆在脸上了,还用得着我问吗?”
长公主将她的身子掰回来,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先同娘亲坦白,你到底同他圆房没有?”
“我……还,还不曾。”她的声音如蚊呐似的,头低得就差找个洞钻进去了。
可长公主似乎仍不准备放过她,眉间一沉,不自觉便提高了声量,“还不曾?今日都是第三天了,这赫连卿……别是个不行的吧?”
“娘!”温若言慌张地站起身来,连忙将那大敞的门扇关上,继而才道:“娘亲!您别说了!不关他的事,是…是我不愿意。”
闻言,长公主也大概知晓女儿不愿意的原因,她轻轻叹气,再次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言儿啊,你听娘亲一句劝,这世间的夫妻哪来那么多因爱成亲的?我当初嫁给你父亲时也曾嫌弃过他,可现在呢,不也这么过下来了。”
“娘亲知道,你不喜欢他,更不想同他睡在一起。可言儿啊,你嫁给了他,便有责任给他们家延续香火,否则,是要遭人唾弃的你可知晓?”
温若言安静听着母亲的教诲,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半晌,只听她轻声道:“娘亲,言儿同您说实话吧,我不打算同他生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长公主蹭地站起,方才劝说女儿时的温柔耐心,眼下已全然不见,“哪有女子不生孩子的?你别觉得旁人那些唾沫星子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实则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的一生是被流言摧毁的!”
顿了顿,她复又坐下,尽量平缓着自己的语气,“言儿,娘亲不是在吓你,纵使皇家权势再大,也管不住百姓的嘴呀。娘亲现在还可以护着你,可娘亲能护你一生吗?你冷静想想,娘亲总归是为了你好的。”
温若言抿紧了唇,面对母亲的苦口婆心,她虽面露愧色,但眸底却是自始至终的坚定,似乎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定,即使父母也不行。
她反过来握住母亲的手,柔声细语地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娓娓道来:“娘亲,我不是不愿意生孩子,只是我暂时…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赫连卿他对我很好,可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的。”
“或许我将来会喜欢他吧,也或许不会,但至少在我不曾喜欢上他之前,我不会同他生孩子,这不仅对他不公平,对孩子来说也不一定会幸福啊。”
她这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公主再想反驳,却也找不出个理由来。
换个角度想一想,若是两个不曾相爱的人被迫有了孩子,幸运的夫妻会通过孩子感情渐深,而若是不幸的话,那这个孩子对两人来说,只会是一个用来囚禁对方的枷锁。
长公主将她捧在手心里十多年,到底是不忍心,拿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来做赌注的。
于是便只好叹了口气,沉声问道:“那你可有同赫连卿商量过?”
“说倒是说过,只是……”
“只是什么,他不同意?”
犹豫片刻,温若言终究还是将那日新婚之夜的事情,全然告知了母亲。
听完,长公主睨了她一眼嗔她胡来,接着又道:“不过,就算赫连卿答应了你的条件,这也作不得数。”
她不解,“他亲口答应的,为何作不得数?”
“傻孩子,赫连家将来是否有子嗣,哪是他赫连卿能说了算的?在大黎,皇帝都可以没有子嗣,但唯独赫连家不可以。”
话音刚落,温若言当即恍然大悟。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长平侯所说,大黎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一手培养出赫连铁骑的赫连家。
对于敌国来说,他们至今不敢进犯大黎国土的唯一原因,便是赫连二字。
而这些事情,皇帝和百姓比她更清楚。若是赫连家要断了香火,恐怕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她的皇帝舅舅。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的皇帝舅舅念在亲情一场,不插手她与赫连卿之间的事,那百姓也不能同意啊,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这太平盛世不复存在呢?
长公主也说得没错,别看这流言蜚语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其实,言语往往是最狠毒的刀子,杀人不见血,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温若言不免心情沉重,她实在是想得太天真了,自以为他们二人的事情旁人插不得手,但若是插不得手,她又怎会嫁给他呢?
她与他之间的婚姻,不就是旁人插手的结果吗?
思及此,她只好向母亲求助,望她帮自己想出个法子来。
这门婚事长公主本就自责无法帮助女儿,眼下见她这般焦心,更是心疼不已,于是干脆抛弃自己起初的想法,心中一琢磨便出了个主意来。
“言儿,你且想一想,赫连家需要子嗣没错,可无论这子嗣是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他都是姓赫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