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两个口味。是以每次端午顾氏总要和宋鸿轩好好争论一番那个味道更好。
无一例外,总是宋鸿轩败下阵来。
粽子?
谢辞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简略地答道:“甜的。”
“甜的?殿下的口味和我一样呢。”宋虞高兴地看向谢辞。
谢辞坦然地看着她,一点撒谎的心虚感都没有。
“那我明日让人送些粽子给殿下好不好?殿下之前几次帮我,我还没有实质地感谢过呢。”宋虞像是突然想到这件事,偶尔提一句。
谢辞只当看不出,依旧惜字如金地答道:“好。”
“那就说定了。小黑皎,明日记得向殿下讨粽子吃哦。”
黑皎听不懂,见宋虞来摸它,忽然伸出舌头。它还没来得及碰触到宋虞白皙的指尖,一个落空,卷了一口空气。
谢辞仿佛什么都没做,小黑皎却不开心地叫唤了两声,一个抬头对上谢辞的目光,又乖乖安静下来。
一人一狗显得别扭又和谐。
宋虞又逗了会儿黑皎,谢辞先说了告辞。宋虞站在前厅门前,看着谢辞往回走。
小黑皎还趁机探出脑袋来看宋虞,宋虞轻轻一笑。
下一瞬,它的脑袋就被无情地拨回去。直到出了侯府门,都没能再往回看。
宋虞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谢辞的背影,才转身欲往回走。
一转头,就看见顾氏正站在她身后,挑眉看着她。
宋虞极快地露出甜甜的笑,“阿娘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听说宸王来府上了?他刚刚走。”
“嗯,我看见了。”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自己的傻女儿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们先下去吧。”顾氏摆了摆手,让丫鬟们先退了下去。
宋虞一看她的举动,就猜到今日是不能蒙混过去了。
“阿娘……”宋虞讨好地喊了一声。
顾氏不理,“怕什么,怎么和阿娘说会儿话都不行了?”
“没有没有,阿娘想聊多久都可以。”宋虞摇着头,极力地否认。
“你啊。”顾氏无奈地戳了戳自家女儿的额头。
宋虞乖巧上前,挽住顾氏的胳膊和她一起往回走,“阿娘想说什么?阿虞定仔细听着。”
“是吗?那阿娘要是让你和宸王保持距离,不,以后见到他都要躲着走。你听话吗?”
宋虞脚步一顿,她看着顾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猜到母亲会想劝她不要太接近谢辞,但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直接,直接到让她一时反应不及。
顾氏看着女儿的怔愣,猜到了答案。
她挽着宋虞继续往前走,“你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是阿娘倒不知,你是怎么动得这份心思?记得你以前还说宸王冷着一张脸吓人,怎么现在就不怕了呢?”
“阿娘,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宋虞见顾氏不再严肃,也知她刚刚只是试探一问。
她以前是怕过谢辞,这京都又有几个姑娘家不怕的。
五年前他就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五年后身上又有着杀伐之气,威势更甚从前。
“阿虞,阿娘不是什么古板的人,更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人。但是,宸王,身份毕竟不同。他身上背负得太多,你如今看到的只是表面。这京都看着平静,但是波澜掀起时,谁也逃不过。”
顾氏这话说得谨慎,但宋虞听得懂。
太子称病许久,陛下本就对其不甚满意,只是苦于膝下无子才立了谢临为太子。
依着前世的时间,离那场动乱当还有许久。
可是如今谢辞提前回京,父亲母亲和兄长皆比她记忆中回来得早。
所有事情都提前几个月发生,或许那场动乱也近在眼前。
宋虞知道,世人终将会淡忘宸王这个封号,取而代之记住大盛的摄政王。
那个位高权重,冷厉无情的谢辞。
第19章 燕燕
微风吹拂,带着丝丝夏日的燥热之感。
宋虞看向庭中屹立枝头的蓝色小花,声音飘忽着,仿佛没有落到实地,“阿娘,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和父亲的担忧,我也明白他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能劝自己放手。”
看得太清楚,当害怕,恐惧俱消之后,剩下的便只有心疼。
旁人只能看见他如今的位高权重,可有多少人关心他年少时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五年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得来如今的权势。
他受过的苦无人关心,等他站到高位时,人人攀附。
就连前世的她也是一样,看不到他的目光,只曾远远看过他几次,还带着所有人都有的忌怕。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
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苦熬,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顾氏看着自己女儿,看着她眼里莫名的情绪。
她不曾见到宋虞这般模样,更不明白她何时对谢辞有了这般不能放下的感情。
但她知道,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她的女儿,自己选择了要走的路。为人父母,能做的不过是在背后替她看好。
“好了,娘明白了。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到时候娘去劝说你爹。”
宸王是一个稳重可托之人。她和宋鸿轩所担心,是外物。
总不能因为这些外物,因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逼着宋虞却步不前。
顾氏握着宋虞的手,拍了拍她手背,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还是想想晚间怎么和你爹交代粽子的事吧。他若是知道你要送粽子去宸王府,少不得要生气。”
顾氏早到了,只是不想宋虞尴尬,才一直没出来。
宋虞鼓着脸蛋看着顾氏,似乎也很苦恼的样子。
忽然,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有了。我亲手包几个咸粽子。不给哥哥吃,只给爹爹吃。”
顾氏“噗嗤”笑出声来,弹了弹她额头,“小机灵鬼。”
说做就做。
宋虞挽着顾氏,一路陪着她回去,见她要练武,又嘴甜地夸了好几句。
直到顾氏嫌她烦了,她才笑着离开。
转身时还能看见顾氏利落的背影,一柄□□使得行云流水。
宋虞莞尔勾出笑容,又拍了拍手,在院外称赞道:“阿娘好厉害。”
“再说,你的粽子包不完,小心你爹回来哄不好。”顾氏一边耍枪,一边气也不喘地道。
“阿娘放心,我包得可快了。”
宋虞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进了厨房,只见粽叶等都齐备,当下便开始包起来。
几个粽子费不了多长时间。
宋虞手指灵巧地用红线包紧粽子,“这两个一定不能让爹爹看到,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只给宋鸿轩包,宋虞一口气包了十几个,甜的咸的都有,还特意数了数,保证没有厚此薄彼。
她包的粽子都用红线拴起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有其中两个,绕了红线之后,又用黑线绕了一圈,显得与众不同。
青缃在后面低头轻笑,不戳穿自家姑娘的心思。
若是侯爷知道姑娘还特意给宸王包了粽子,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可不得好好藏着。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回到梅阑院,雪皎一见宋虞就粘了上来。
宋虞还没好好安抚它,就见秋月大跨步地走进来,走得很急。
宋虞立刻便知道,顾燕燕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慢点说,别急。”
宋虞招手,让丫鬟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秋月也不推辞,大口喝了。
她嫌那几个小厮脚程慢,自己回来得急,当下确实渴了。
一杯水见底,秋月才低头禀报:“表姑娘去了玉茗坊,钟鹤大人确实在那里。钟大人见的是徐家的姑娘,表姑娘过去时,两人正在说话,议论的正是表姑娘。徐家姑娘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钟大人迟迟没有表态。表姑娘就冲了进去,质问钟大人。徐家姑娘在一旁添油加醋,表姑娘气急,直说自己再也不会纠缠钟大人。出了玉茗坊,表姑娘就红了眼眶。”
这些年,顾燕燕什么话没听过。没谁能让她放手,可现在说要放手却是她自己。
宋虞急步往外走,“套车,去平远侯府。”
宋虞到平远侯府时,顾燕燕的贴身丫鬟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见她来了,仿佛见了救星。
“表姑娘你快进去瞧瞧吧。姑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让人进去。”
顾燕燕自小要强,很少哭,连红眼眶都不曾。如今又怎么愿意让丫鬟见到她哭?
宋虞轻轻敲了敲房门,屋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困了。”
“燕燕,是我。”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明间的门微微开了个缝。
宋虞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
顾燕燕走在前头,耷拉着脑袋,沉默地走到里间。她低头坐到榻上,也不理宋虞。
宋虞没坐,她半蹲下去去瞧顾燕燕,见她眼眶红通通的,脸上还有泪痕,故意逗趣道:“原来我们燕燕也会哭啊。”
顾燕燕撇开脑袋,不想叫宋虞看她这副样子。
宋虞捧着她脸不放,“怕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想哭就哭,哭完我们再谈。”
宋虞起身坐到榻上,将顾燕燕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哭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顾燕燕一开始还不肯哭,忍着不动弹。也不知什么时候忍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
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年在钟鹤那里受的委屈统统哭出来。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丫鬟们不敢进来。
宋虞起身点燃四周的蜡烛,屋里登时亮堂起来。
顾燕燕那张花猫脸躲无可躲,捂着脸直催宋虞走。
宋虞佯装要走,“那我走了啊……”
衣袖被人抓住,顾燕燕委屈巴巴地看着宋虞,“你都不安慰我,还笑我。”
“我没安慰你吗?你看看,这是谁哭湿的?”宋虞指着自己肩头颜色变深的一块,笑问道。
顾燕燕吸了吸鼻子,垂头丧脑地坐回榻上,“阿虞,我不想追着他跑了,好累啊。”
宋虞没有出声,她坐到顾燕燕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一直缠着他,可他从来都不会回头看我。这些年,每次那些宴会,总能听到许多议论我的话。我不在意她们说什么,可我在意钟鹤的想法。徐家姑娘明嘲暗讽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有反驳。我冲进去问他,我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虞,他果真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可能,我真的不够好吧。”
顾燕燕是骄傲的,可她为了钟鹤,将自己低到尘埃里,至今没有得到一个善果。
宋虞看着她,原本有些想劝的话忽然不想说了。
她的表妹应当是那个在马球场上肆意玩闹,笑语连连的小姑娘。她不当为了钟鹤否定自己的一切。
宋虞捧住顾燕燕的脑袋,让她正视自己,“谁说的,我们燕燕是盛京城最明媚的小姑娘。不过一个钟鹤而已,是他眼瞎,瞧不见你的好。那我们就不理他了,好儿郎那么多,他钟鹤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你若是不想成婚,舅舅舅母也不会真的逼着你。到时候你就去闯荡江湖,怎么开心怎么来。”
往日里都是顾燕燕说这些话,现在换成了宋虞。
顾燕燕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出来,她抱着宋虞哭道:“阿虞,你怎么这么好啊。”
“可不,我可比钟鹤那个眼瞎的好八百倍。”
顾燕燕被逗笑,宋虞见她抬头,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累了就歇歇吧。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你身后。”
顾燕燕红着眼睛,看着宋虞许久,忽然点了点头,“好。”
她追了这么久,也该试着停下来了。
明间的门一打开,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宋虞盯着顾燕燕吃了晚膳,又陪着她躺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听见她气愤地道:“钟鹤是个王八蛋。”
宋虞就在一旁应和,“嗯,他是个王八。”
直到将人哄睡着了,宋虞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给顾燕燕盖好被子才出去。
一出顾燕燕的院子,就见顾策和叶氏都站在外面,见她出来,顾策有些严肃地道:“她怎么样了?”
顾策虽然板着脸,但宋虞知道他在担心。
“放心,睡着了。但是接下来几日可能还会有点不开心,总是需要时间的。”
顾策松下一口气,叶氏点了点头,“我们明白。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在这里歇一晚,也省得赶回去。”
“不必了。舅母要是担心,就进去看看。阿虞便先回府了。”宋虞行礼道别。
叶氏见劝不住,便送她出去。
宋虞一出府门,便看到不远处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人。夜色深沉,宋虞瞧不清那人的样子。
叶氏见她看见了,只冷冷地道:“钟鹤,一早就来了。我打量着燕燕不想见他,没叫人理他。”
自己女儿委屈成那样,叶氏心里也是有气的。
宋虞明白,没有多说什么。
她上了马车,眼瞧着叶氏回府,又叫停了马车。
走进了,宋虞才瞧清了钟鹤的模样。
一身禁卫军的制式,剑眉星目,一身英气。只是此刻眉目纠结,似乎有很大的烦心事。
“钟副统领。”宋虞轻喊一声。
钟鹤闻声看向她,“宋姑娘。”
“天色已晚,钟副统领便是等到天亮,也进不了平远侯府。”
顾策和叶氏已经晾了他一下午,自不介意再晾一晚上。明日要上朝,钟鹤自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