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烨一路冲到皇城之下,只要冲过那扇门,冲入皇城,他就是于危难之时领兵救驾的功臣。
届时太子已经死于刺客之手……
黑马即将冲入皇城,一支利箭忽然凌空飞过来。
利箭直直刺向江景烨胯.下黑马,黑马嘶鸣,他不得不翻身下马。
一片黑暗中,远处一匹白马在火光下显现身形。
带着银色面具的杀神坐于马上,看了看狼狈站在地上的江景烨,懒散地道:“原来是信王,本王还以为是什么乱臣贼子。”
江景烨处于震惊之中将将回神,“宸王,你不是出征了吗?你竟敢违背圣意私自回京,你至边关百姓于何地?”
“出征?”谢辞连看一眼江景烨都不曾,他听着皇城里的喧嚣,听着那些人的救命呼喊,听着叛军的嘶喊。
“边关无乱,有人意欲支开本王,本王千里奔袭回来救驾。”
话音一落,白马奔入皇城,将江景烨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王爷,怎么办?可还要救驾?”身边人乃心腹,自明白这次行动的意义。
江景烨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接受自己被算计的事实。
“去,已至此处,再返何用。”
他已经失去机会,断不能让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宸王回来了!宸王回来了!”
宫内外震天的呼喊声。
原本势如破竹的叛军不知何时失了嚣张的气焰,内外的混乱渐渐肃清。
谢辞长剑一挥,面前人捂着脖子倒下。
巽阳王失去了最后一个屏障,被重重士兵围住。
手中长剑落地,巽阳王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辞,“你怎么会回来?你不应该回来的!”
他好不容易得来这一次机会,眼见着就要成功,谢辞怎么能回来!
带血的长剑指向巽阳王的喉间,“以下犯上,意图谋反。你想死直接和本王说,何必大费周章?”
谢辞的银色铠甲上沾染血色,在火光下,他握着血红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划开巽阳王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巽阳王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辞,似乎没想到谢辞会如此果断地解决他。
江景烨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谢辞为何为杀神。
他一瞬间竟觉得,谢辞是他不可比拟的存在。
江景烨握紧双拳,才没让自己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士兵们迅速解决巽阳王的尸体,谢辞执着长剑往前走。
前方就是承德殿,他从江景烨身边走过时,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
承德殿内灯火通明,文德帝坐于榻上,止不住地咳嗽。
卫皇后陪在一旁,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这般安静,似乎外面的纷乱不曾扰到他们半分。
大殿门轰然打开,文德帝忍不住抬头去看,见到谢辞,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
“宸王,陛下,是宸王回来了。”
卫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德帝忽然剧烈地咳嗽几声,帕上顿时被鲜血染红。
“陛下,臣回来了。”
谢辞话音一落,文德帝忍不住咳得更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臣已亲手剿灭叛贼。此次宫乱已经肃清,陛下高兴吗?”
谢辞缓步上前,一身的血迹在烛光下更为骇人。
他走到文德帝的不远处,将带血的长剑扔于地上,“臣用这把剑割了巽阳王的喉,他再不能说出任何叛逆之语。陛下满意吗?”
文德帝猛地看向长剑,目眦尽裂地抬头,“你竟敢,竟敢……”
一句话尚未说全,又咳了起来。
他咳出的雪渗过帕子,染红了卫皇后的手。
卫皇后看着满手的鲜血,忽然慌乱地起身,“陛下,臣妾这就去叫太医,陛下定会没事的。”
卫皇后说完,满脸悲痛地起身。
文德帝没拦她,看着她仓皇地跑出去。
大殿门不知何时关上。
卫皇后请的太医迟迟未来,文德帝咳了一刻钟,才将将停下。
“谢辞,你知道了,是不是?”文德帝愤恨地看着谢辞,仿佛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才甘心。
谢辞淡淡地看着他,神色漠然,“知道什么?知道陛下将死?还是知道陛下纵容巽阳王谋反?陛下该高兴,臣替你守住你的江山。只不过,今夜过后,这皇位上的人,该换了。”
文德帝气得手抖,“你想登基?朕不允许!”
文德帝气得站起来,身子不稳,又跪倒在地上。
谢辞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听着他一遍遍地说不许。
往日里不可驳斥的帝王如今就像一只丧家之犬只能说着无用的话。
“皇叔,你当初下毒时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空旷的大殿内骤然响起这么一句。
文德帝身子猛地僵住,像是被人戳到了痛点,他疯了一般地否认,“朕没有!你父王是生了恶疾,那是上天要收走他的命。不是朕,不是!”
当初宣王重病缠身,盛京内流传的便是这样的话。
是上天要收走宣王的命,是他无力承继皇位。
谢辞轻笑一声,目光冷然,“是吗?那如今上天也要收走陛下的命,陛下乖乖听命吧。”
谢辞不再看地上苟延残喘的文德帝,他转身往外走。
文德帝看着谢辞的背影,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噩梦中的那个人。
他为夺皇位,向宣王下毒,可终归自己也没逃过一劫。
“谢辞,你下毒害朕,早晚有一日天下人皆知,你逃不过审判的那一日!”
谢辞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看向文德帝,淡漠着嗓音,“看来皇叔至今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毒。皇叔不若想想,若臣未归来,今日最大利得者是谁?”
殿门打开,谢辞踏出承德殿。
文德帝坐在地下,脑中不断回响着谢辞的最后一句话。
最大利得者……
“不可能,怎么可能……”
文德帝近似呢喃,他看着手上带血的帕子,看着空荡荡的承德殿,忽然笑了起来,“定是谢辞在骗我,我不可轻信,不能。”
他努力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走。
不过几步,堵在喉咙的那口血忽然喷了出来。
文德帝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他的皇袍被鲜血染红,仿佛在昭示他当初如何得来这皇位。
太医们急步进来,有人扶起文德帝。
最后的最后,只听他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场宫乱至此结束。
帝王驾崩的丧钟响彻皇城内外。
绿色琉璃瓦覆盖下的东宫,主殿前一片狼藉。
刺客的尸体染红石阶,谢临站在阶上,手中长剑滴着血。
林岁岁看着他,看着他有别于往日的满身戾气,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将会在今夜消失。
谢临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身看向她,目光柔和下来,“岁岁,放心,没事了。”
林岁岁浅浅一笑,应道:“嗯。”
甬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承德殿的大太监亲来东宫。
他仿佛没有看见那满院子的刺客,低声道:“太子殿下,宸王请您去奉天殿。”
“好。”谢临轻应一声。
他看着林岁岁,柔声道:“岁岁,帮我更衣。”
奉天殿内,众人看着一身素服的太子谢临立于宝座之前。
“陛下已驾崩,从即刻起,太子便是新帝。”谢辞的声音响彻奉天殿。
谢临坐上宝座,众人跪下,山呼万岁。
江景烨跪在人群中,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满朝文武,除了坐在宝座上的那人,只有谢辞一人站着。
新帝亲封谢辞为摄政王,无需下跪。
他成为了重权在握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23章 想见
天色将明时分,京城内外的人听见那一声声钟声。
百姓支起窗子往外看,往日整洁的街道一片狼藉,士兵正在清理。
丧钟之声不绝于耳。
文德帝的时代在他继位的第二十个年头宣告结束。
宋鸿轩直到午时才回来,顾氏见他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
“无事了,宸王及时回来救驾。太子已登基,不必再担心。”
昨夜宋鸿轩悄悄出府,是为着不能置君安危于不顾。
现下所有事情刚解决,善后事情还有许多。他回来换身衣裳,便又匆匆出府。
临出府前,宋鸿轩看了看宋虞,丢下一句话,“宸王,现在是摄政王了。”
这句话明显是对宋虞说的。
一夜的紧张过后,梅阑院再次恢复安静。
宋虞坐在窗下的榻上,看着外面的花木,听着下人们洒扫的声音。
小丫头们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大的阵仗,一整夜的紧张过后不免对昨夜的事情生出好奇心来。
“听说昨夜宸王,啊不,是摄政王。摄政王骑马冲入宫中救驾,手起刀落就将巽阳王斩于马下,一点心慈手软都没有。”
“我也听说了,摄政王那一身银色铠甲到最后染得都是鲜红的血,瞧着就像黑夜里的恶魔。难怪从前他人说摄政王是杀神。杀人这般利落,只怕心都是冷的。”
“巽阳王本就是乱臣贼子,杀了又如何?不过摄政王也是人,听说昨夜他的胳膊被一剑划伤。如此这般,死在他剑下的逆贼也不在少数。”
一夜过去,百姓们得以喘息。昨夜的事便以各种版本传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宋虞坐在窗下,窗外的说话声便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两个小丫鬟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连谢辞胳膊上的伤口都能细致地描绘出来。
听着,仿若谢辞真的受伤了一般。
宋虞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忽然无预兆地悬了起来。
青缃回来,听见墙角下两个丫鬟的细细碎语,皱着眉头训斥:“莫要再随意议论这些事,若再让我听见,定要罚你们。”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讨饶往别处去了。
青缃缓步进里间,端上安神的汤药,“夫人说了,姑娘担忧了一夜,现下还是喝些安神汤好一些。”
安神汤正温着,宋虞握着汝瓷碗,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低着头瞧不清神情。
青缃斟酌着开口,“姑娘莫担心。摄政王久经沙场,武功也是大盛数一数二的,旁人定不能轻易伤到他。”
宋虞看着碗里的汤药,没有应声。
除却那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昨夜的宫乱早已有了结论。
巽阳王意图皇位,勾结禁卫军统领逼宫。宸王及时堪破贼人奸计,千里奔袭赶回来救驾。
恰禁卫军副统领钟鹤制住叛逆贼人,配合宸王将禁卫军一乱平复。
信王在其中,不过是担当救驾的一份子,如今众人根本想不起他。
宋虞喝了一半的安神汤,再怎么也喝不下去。
父亲回来没有说谢辞的受伤的事,想必刚刚那些话就只是谣言。
可偏偏两个小丫头说得那么真切,她仿佛都能想象出他手臂鲜血淋漓的模样。
宋虞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就那样静静坐了一下午。
天色愈暗,直至掌灯时分,宋鸿轩才将将回府。
他卸下一身疲惫,坐在食案前大口吃着。
顾氏横了他一眼,“吃这么快做什么吗?有谁和你抢吗?吃慢点。”
顾氏一声令下,宋鸿轩纵使饿得厉害,也还是放慢了速度。
顾氏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听下人说,摄政王受伤了?”
“谁说的?别听那些流言。再传传,说不得都能传出卧病养伤的话来。我亲眼瞧见的,那铠甲上的血,就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就那些不成事的,还想伤到谢辞,简直是笑话。
顾氏点点头,又说起别的事来。
宋鸿轩刚有一点奇怪的感觉,瞬间又被自己夫人的思路牵着跑。
嬷嬷从锦兰院出来,很快将消息带到梅阑院中。
“姑娘放心,摄政王未曾受伤。”
宋虞悬了一下午的心随着这一句话落定。
青缃也松气道:“姑娘这下可放心了。昨夜姑娘没睡好,今夜可要好好休息。”
宋虞松开手中的帕子,浅笑应道:“嗯。”
天色一旦暗下来,似乎时辰就过得极快。
青缃悄悄吹灭内室的最后一盏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蜜合色的床幔笼罩在头顶,宋虞侧身睡着。
很快,她翻了个身,眉头微皱。不过一会儿,她又翻向里侧。
过了一个时辰,宋虞放弃般地睁开眼睛,她看着头顶的床幔,眨了眨眼。
四下安静得很,偶尔能听见外面的一点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
宋虞披了外衣坐起身,一把推开面前的窗户。
窗户开得太快,谢辞甚至没反应过来。
又或许,他听见了声响,只是忽然不想躲开。
夏日夜晚的风带着些凉意,比白日里让人舒爽许多。
宋虞只是想推开窗看一看月色,不想一眼就对上了一直在想的人。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越想便越难以入眠。
明明已经得知他没事,可她仿佛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份感觉让她怎么也无法入睡。
宋虞看着窗外的人,看着他一身玄色锦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好在今夜月光甚好,不点灯她也可以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似乎在见到眼前人的这一刻终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