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安地握紧手中的团扇,正要开口,忽觉谢辞靠到了她的膝上。
“嬷嬷说得是对的,我不应该现在看的。”
宋虞一怔,忍不住睁开眼去瞧他,“怎么了,是你非要看得,怎么又后悔了?”
谢辞满心无奈,他抬头重新去瞧小姑娘,见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伸手就覆在她的眼上,“阿虞,我不想走了。”
什么喜宴,他不想管了。
宋虞开口就要劝,外面响起一阵吵闹,有今日跟着去迎亲的人在外面笑道:“摄政王殿下这是打算不出来喝酒了吗?我们兄弟可不同意,若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闹洞房了!”
若是往日这些人必定是闯不到这儿的,可今日是喜宴,庄叔也就没太管着。
谢辞听见外面的哄笑声,轻叹一声,“看来不得不走了。”
宋虞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吧,你总不希望他们真的进来闹洞房吧。”
“休想。”谢辞果断地道。
宋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推着谢辞,“快去,我等你回来。”
谢辞不太情愿地往外走,宋虞瞧着他的背影,忽然起身喊道:“阿辞。”
谢辞下意识回头看她,宋虞踮起脚就吻在他的脸颊上,又赶忙退开不去瞧他,背着身子道:“快走,快走。”
谢辞看着她的背影,眉眼带笑,“我会很快回来的。”
喜房的门终于打开,门外的人瞧着摄政王脸上的唇印顿时哄笑出声。
“我说殿下怎么还不出来,感情在里面偷香呢。不如让我们也看看王妃是何等天香国色……”
他们说着就要冲进去,谢辞毫不留情地将喜房的门关得严实。
宋虞听到外面那些人的打趣声,她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只见指尖一抹嫣红。
宋虞捂着脸懊恼出声:“我岂不是把脸都丢出去了?”
明日是不是所有人都要传宋家小姑娘刚嫁过去就急色地缠着夫君不让他出喜房?
宋小姑娘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看着满桌的美食一瞬间都没了胃口,好在饥肠辘辘的肚子向她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桌子上染着两对红烛,合卺酒放在一旁。
宋虞正歪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酒瓶,红烛晃悠,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华丽的凤冠垂落着长长流苏,单看背影都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青缃正要上前,忽闻轻轻的开门声。
谢辞轻声走进来,青缃和秋月对视一眼,自觉地退了下去。
宋虞似乎没有听见开门声,她戳着酒瓶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垂到桌上,谢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小脑袋。
宋虞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抬头看着谢辞,泪眼朦胧地抱住他的腰,“怎么才回来呀,我都要睡着了。”
起得那么早,又折腾这么久,宋虞的困意终于是跑了出来。
谢辞伸手轻轻摘下她的凤冠,看着她额头上的印痕,微凉的手指碰了碰那里,“怎么不摘下凤冠?”
“想着让你回来再瞧瞧我的样子嘛,这么好看的新娘子怎么能只看一遍?”宋虞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印痕笑得有点傻。
她困急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显得傻乎乎的。
“吃过了吗?”
“嗯,但好像吃得有点多。”
“先把合卺酒喝了,我让他们准备沐浴。”
谢辞见她困得厉害,也不多说什么,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宋虞手中。
宋虞喝了一□□杯酒,顿时被苦得皱起鼻子,“好苦啊,比药还苦。”
她初次喝酒,不同于上次的果酒,这是真真又辣又苦,苦得她脑子更晕了。
谢辞早已吩咐准备沐浴,等一切准备周全,他抱着晕乎乎的小姑娘进浴室。
浴室里面腾升着白雾,浴桶里撒着花,洗浴之物都备全在一旁。
宋虞摇了摇有些晕晕的脑袋,她本就不胜酒力,那一杯合卺酒更是把她烧得晕晕乎乎。
她看了看空旷的浴室,转头看着谢辞不解地问道:“青缃和秋月呢,谁帮我沐浴啊?”
浴室里如今只有她和谢辞两人,小姑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谢辞扶着她,看似讲理地道:“阿虞,我已经是你夫君了,难道不能帮你沐浴吗?”
宋虞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听懂般点头:“可以,吧。”
谢辞忍住笑,弹了下小姑娘的脑袋,“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在人前喝酒了。”
宋虞不管,只拉着他袖子问:“那你帮我脱衣裳呀,我好困的,想睡觉。”
“好,我帮你。”谢辞的声音有些低哑。
小姑娘柔弱无骨地靠在他怀里,谢辞帮她把嫁衣一层层脱下。
大红的嫁衣落在脚下,像是盛开极妍的玫瑰。
腾升的白雾挡住人的视线,宋虞整个身子陷在水下,青丝尽数披散在如玉的背后,她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谢辞,“你为什么也要脱衣裳啊?”
“我也要沐浴,阿虞能和我一起沐浴吗?我们都是夫妻了,应该可以吧?”
可以还是不可以呢?
宋虞觉得她晕晕的脑袋已经思考不过来了,只能缓缓点头。
浴室里响起另一人下水的声音。
白雾遮盖一切,不知多久之后,隐隐能听见小姑娘极低的哭泣声。
……
月至中天,谢辞一身白色中衣从浴室中出来,他怀中抱着小姑娘,用嫁衣裹得紧紧的,仅露一双玉足。
宋虞一碰到床,咕噜着滚到里侧,背对着谢辞,理也不理他。
这么一番折腾,她的迷糊和醉酒早就没了,脑袋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嫁衣被随手扔在地上,宋虞拿被子裹着自己,愤愤不平地看着谢辞,“骗子,不许上床。”
谢辞看着她鼓着脸生气的样子,忍下笑意,“嗯,是我错了,我道歉。”
“哼,这么没有诚意的道歉谁要接受。”宋虞扭头不理谢辞。
谢辞坐到床边,扶着她的肩,“刚刚不是想看看我面具揭下来的样子吗?现在你自己来揭好不好?”
谢辞并没有摘下那银色面具,如今面具上也沾了些水渍。
宋虞看着那面具,不再计较刚刚的事。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慢慢解开面具的绳结。
银色面具滑落,露出谢辞那半边容貌。
一道疤痕从眉骨一直蜿蜒到左耳边,奇异的红色花纹缠绕在上面。
宋虞伸手轻轻抚着那道疤痕,有些心疼:“当时是不是很痛?”
谢辞十五岁开始戴面具,如今已有八年。前世她看到他揭下面具无法触碰,如今终于能问他。
“太久了,记不清了。”
“是谁伤你?”
“一个小太监,一个我帮过,得到我的信任,然后想杀了我的小太监。”
宫中的人大多身不由己,那个小太监许是为了活命才下此毒手。
宋虞沉默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人都道先帝仁义,可他若真仁义,谢辞又怎会屡屡陷入危机中?
“那些事都过去了,别伤心了。”谢辞见她情绪低落,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
宋虞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的手,挺直腰背,“谁说我伤心了?你别想用面具的事糊弄过去。下去,不许上床。”
宋虞想起刚刚的事,果断要推谢辞下去。
谢辞低笑出声,拦腰将小姑娘连同被子一起抱进怀中,“怎么变得这么聪明,还是刚刚迷糊些好。”
“你还敢说?”宋虞羞恼地瞪着谢辞。
哼,亏她以前觉得他像一只小奶狗。哪里是什么小奶狗,根本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大灰狼。
“嗯,刚刚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只是,阿虞你看,那红烛还没燃到一半。”
“那又怎样?”宋虞扭头看了一眼红烛,不解谢辞的意思。
忽闻他在耳边说的话,宋虞一把推开谢辞,偏偏人在他怀中逃不开,“你欺负我,我不开心了。”
“那我哄你。”谢辞剥开被子,用大红的喜被罩住两人。
床幔落下,红烛摇晃,倒映着一双人影。
月至中天,此间时辰尚早。
第34章 伤疤
桌上花烛已经燃尽, 深红色的床幔垂落在地,晨曦攀爬到窗棂上。
寝殿里一片安静, 仿佛还在深夜。
宋虞勉强睁开眼睛,满心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侧目往旁边看,谢辞抱着她没有睁眼的迹象。
她怔怔地看着脸上那道伤疤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那红色的花纹。
昨夜她忘了问这花纹何意,红色的花纹总是给人不好的感觉。
宋虞小心翼翼地拿开谢辞的手,见他没反应才慢慢挪到床尾。
她掀开喜被, 低头去看谢辞的左膝。
昨夜她不小心碰到这里,感觉到有一道极深的伤疤。她还未来得及问就被扰乱了心神。
床幔遮下,里面实在太暗。
宋虞小步挪下床,将床幔挂到银钩上, 顺着光线去瞧谢辞左膝上的伤疤。
那道伤疤看起来很久了, 像是用刀划过无数次, 疤痕错节。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看着依然心惊。
事情过去那么久, 宋虞依然能想起第一次看见这伤口时的心惊。
她乔装进营帐里, 正好看见太医在给他的伤处换药。
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就那样撕开在她面前, 她单是看着就觉得疼。
宫宴之上, 众人只知她在断崖边救了太子谢临, 可谁也不会知道她为何要进深林。
宋虞指尖轻抚那道伤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谢辞忽然抓住她手腕, 宋虞躲避不及跌入他怀中。
宋虞看着他清明的眼睛,佯装凶狠地锤了一下他胸口,“骗我,是不是早就醒了?”
“嗯,不想吵醒你。”谢辞倒是坦然, 他把宋虞抱到里面,抽出喜被盖到她身上,“昨夜不累吗?要是困可以继续睡。”
“你还好意思说。”宋虞轻哼一声,装作不理他的样子。
谢辞笑了一声,抱紧宋虞,眨着眼睛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语气之可怜,仿佛真的知道错了。
宋虞可不会再信这只大灰狼,她捏着大灰狼的鼻子,提醒道:“不能再睡了,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今早还要去宫中一趟,再睡该来不及了。”
既是宫中赐婚,自要去宫中谢恩。
谢辞任由宋虞捏着他的鼻子,慢悠悠道:“不用,我与陛下说好了,午后再去谢恩。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起。饿不饿,要是饿了,先吃些东西再睡。”
谢辞作势起身,宋虞拉住他的袖子,“先不急,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你脸上的红色花纹是怎么回事?”
谢辞沉默了会儿,宋虞不由紧张起来,她起身直直看着谢辞,认真道:“不许瞒我,说清楚。”
“好,不瞒你。”谢辞叹了一声,拥着小姑娘靠到床头,“六年前的事,你应当知道,我遭遇刺杀,险些废了一条腿。”
六年前,文德十五年。
宋虞记得,记得十分清楚。
在她误进深林的前一天,一波刺客刺杀宸王,双刀险些废了谢临的一条腿。侍卫及时赶到才救下他,可太医诊断,双刀上有剧毒。
若是寻不到解药,谢辞左腿早晚会废。
纵使在这种情况下,当耶律家族意图侵犯大盛时,他还是自请前去边关。
“我记得,这花纹和那剧毒有关?”
“嗯。当时有云烟谷的老谷主在旁,他帮我祛毒。这花纹便是那时留下的。”
宋虞皱着眉头听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既然已经解毒,为何还会留下这个?”
按照常理,毒已解,花纹不该消除吗?
“老谷主说我体内的毒留得太久,这花纹便祛除不了了。阿虞这般问,是觉得我脸上的花纹很丑吗?阿虞是不是嫌弃我了?”谢辞有些可怜地问道。
宋虞抬头无奈地看着他,她伸手毫不留情地捏了捏谢辞的脸,“我发现我们殿下真是越来越会装可怜,一言不合就要撒娇吗?”
撒娇这样的词用在男子身上不太合适,但是宋虞觉得谢辞现在的状态就非常像在撒娇,偏偏她还吃这一套。
“那宋虞嫌弃我吗?阿虞要是嫌弃的话,我就想办法把这花纹祛除,好不好?”谢辞抵着宋虞的额头,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宋虞无奈至极,她捧住谢辞的脸,亲了一下花纹处,“不嫌弃,就算我们殿下是个丑八怪,我也不嫌弃。”
这话哪里是安慰,分明是刺激人。
谢辞抵着宋虞,语气有点危险,“我丑吗?”
宋虞见好就收,抱住谢辞脖子,“不丑不丑,大盛第一美男子。美男子,你娘子饿了,能不能弄些吃的呀?”
如此明显转移话题,谢辞听出来了,然后他乖乖地下床,走得时候还贴心地给自家夫人盖好被子。
宋虞看着他穿戴,困极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服侍谢辞穿衣?
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她就靠在锦枕上睡了过去。
谢辞一转身就能看到她睡在外侧,半个胳膊还露在外面。
虽然开始入春,但天气还有些凉。
谢辞上前将宋虞抱到里侧,又将被子给她掖好。宋虞翻了个身,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谢辞亲了亲她的脸颊,才笑着起身。
看来之后确实要收敛些,他要循序渐进些才好。
宋虞这一睡睡到了午后,隐约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她才慢慢醒转。
她刚刚坐起半个身子,就听见谢辞进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