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我的妹妹不是你的笼中玩物,更不会永远留在宫中任你折辱。”江知慎被他那副悠然的神情气的怒上心头,目眦俱裂的瞪着他,毫无退让之意。
当初卿卿刚入宫时,他以为皇上恩赏她入宫诊病是好事,还暗暗高兴了许久,谁承想皇上还怀有别的打算,他刚得知卿卿在宫中受辱时,就想要如今日一般,直接打进宫来,但那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他自然会好好把握,将卿卿带出宫去,再不用受百般折辱,况且他们镇国公府家的小姐,岂容他人如此轻贱,即使那人是皇上,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你应当知道,谋逆造反是怎么的罪责吧?”闻瞻并不着急,直直的望着他,用言语一步步的逼近。
江知慎冷哼一声,眉眼之间满是不屑,露出几分纨绔子弟的肆意来,“既然敢来,便是早就想好了失败的下场,临到关头,难道还会害怕逃脱不成?”
“你倒是想好了?”闻瞻迈步向前,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接着问道:“那你父亲,还有你们整个镇国公府,也都想好了吗?”
谋逆造反并非只关乎他一个人,而是满门抄斩之罪,他妄想将自己与整个镇国公府分离开,各论各的,那是万万不行之事。
“他们怎么样,不劳皇上费心。”江知慎脸色微变,手中的缰绳握的更紧,梗着脖子回应。
自从答应了同离王一起行大事之后,他就不敢想父亲,不敢想镇国公府的人,他怕即使成功,父亲也肯认这不忠不义之举,更怕若是失败,就是将所有人都推入万丈深渊之中。
“怎么?敢做却不敢担下罪责?”闻瞻玩味的勾唇笑笑,目光依然在江知宜身上流转,好声好气的同他打着商量,“朕虽不是大度之人,但你妹妹在朕这里同旁人不一样,只要你把她安然放下,朕可以当今日你没来过宫中,更不会治你和镇国公府的罪。”
他言语之中颇为耐心,好像只要同江知宜相关的任何事,都可以好好商量一番,江知慎不信他这样的话,也不屑于接受他这样的恩赐,抬头面带不善的望着他,并不打算就此退让。
而一直低着头并未出声的江知宜,听了这话却猛然转过头来,十分复杂的睁眼看着他,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过了良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如今这样的境地,她不知该说什么?谋逆造反之事,兄长的确是做了,她适才还在想,自己是否应该就此事向皇上乞求恕罪,可皇上此时却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若是就此答应,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她与皇上彻彻底底的捆绑在了一起,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再也没有离开他的机会?
“卿卿,朕一向说话算话,你应当知道的吧?”闻瞻捕捉到江知宜的目光,趁势追了上去,直白的与她对视。
他话中的意思,原本是想让江知宜明白,只要她无事,那他自然可以放过她兄长,但这话在江知慎听来,却像是无形的威胁,以自己和镇国公府为威胁,逼迫江知宜就范。
这样的威胁,再次激怒了本就满腔不满的江知慎,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弯腰抢走随从手上的弓·箭,又从那人背上取了长箭,继而将弓拉满,直指着闻瞻,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动作,压根没有任何犹豫。
闻瞻身后的守卫见此情况,毫不犹豫的随之拉满了弓,也直指上江知慎,无数长箭比在江知慎身上,只要他稍有动作,只能落得个被射成马蜂窝的下场。
“皇上,别……别动我兄长。”江知宜终于开了口,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其中有乞求,也有无奈。
她的声音带着孱弱的喑哑,衬着她衣衫上的片片血迹,惹得人顿时生出无限爱怜来,旁人只当她这是惊惧太过,才会露出这般虚弱的模样,但闻瞻只听她的声音,便知她当下身子并不舒服。
闻瞻的眉头拢得更紧,他抬手示意城墙上的弓·箭手放下武器,只当众人好像不存在一样,隔着遥遥相离的一段距离,柔声的询问江知宜:“你受伤了?还是旧疾又犯了,身子不太舒适?”
众人随他的命令放下武器,屏息听着一向不近人情,适才刚用剑伤了人的皇上,如同换了副面容一般,贴心问候着马上的姑娘。
江知宜看着众人放下弓·箭,抬手抓住江知慎的手臂,让他也放下,却不知江知慎此时已经怒火攻心,根本不理闻瞻和江知宜是何作为,他就着江知宜的手,再次将弓拉满,长箭随着射了出去。
闻瞻还在盯着江知宜苍白的面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醒过神时,已经避让不及,长箭冲进他的左肩处,鲜血霎时涌出,疼痛让他下意识的弯下了腰,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江知宜亲眼看着他左肩的衣裳瞬间被鲜血染红,整个人都坠下去时,双目涣散,怔营着无声的叫了声“皇上”,本来还欲再多望一眼。
但江知慎趁着这个空当,已经扬鞭催马往城门外跑去,守卫们有的再次举起弓·箭,有的上前来扶住闻瞻,闻瞻一手抚住伤口,另一手抬手止住众人,只道:“别射箭,会伤到江知宜,也不必管我,快去追人……”
他的声音带着轻颤,嘴唇也在不停的发着抖,一时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但头始终微微扬起,追随着马上的人,待那马出了宫门时,他还能感受到,马上被挡住的人,好像还在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第62章 二更…… 她若不会死,就先给本王忍着……
城墙上的守卫因为有顾及而不敢射箭, 而下头的守卫又有江知慎的人马拦着,一时难以追上人,江知慎自出了宫门, 就马不停蹄的一路向西, 越过无数隐蔽的弯道儿, 又有人为其断后,这才勉强甩掉了宫中追来的人。
刚到了当初离王所说的那处让他们容身的院子,江知慎就放下江知宜, 再次翻身上马, 只道:“卿卿,你在此处好好呆着, 我要赶去告知离王殿下些事情, 只需等一柱香时间,我便会回来带你离开。”
江知宜还在适才的一系列突变中未醒过神来, 她手中拽着江知慎的衣角,言语之中犹带着不可置信, 询问道:“兄长,你当真是同离王殿下一起谋逆了?”
她原来只觉得兄长沉稳不足, 极爱冲动行事,但万万没想到,他会随离王一起,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况且离王并非善类, 他的母亲还是杀害姑母的凶手。
“这事儿你不用管,你只管在此处等兄长,我很快回来。”江知慎不理她的问话,夹紧了马背, 作势便要离开。
江知宜却不允他走,她仰头看着他,双眸澄澈无比,语气格外的冷静:“兄长,你怎么能还与离王如此亲密,你可知道,就是他母妃杀害了姑母,又弄成姑母是自杀的假象,他母妃既然动了手,你当他就是无辜的不知情之人吗?”
“你胡说什么?姑母分明是被皇上逼死的。”江知慎嘴上反驳着,但对这件他也曾怀疑的事情,心中依旧有些拿不准,佯装坚定的接着道:“就算是离王母妃害了姑母,离王必然不知道,况且他前些日子还曾同我保证过,若真是他母妃害了姑母,他必然会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兄长,你还真是糊涂啊。”江知宜听出他话中的不确定,怒其天真愚钝,不由拔高了声音,抬声斥责:“离王果真是好本事,几句话便哄得你同他一起做这谋逆之事?你可知道,造反乃是满门抄斩之罪,你这样做,是罔顾江家满门的性命,是要把整个镇国公府推出来为你的愚蠢担责。”
说着,江知宜将他的衣角攥得更紧,面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道:“兄长,你别再欺骗自己了成不成?你应该明白的,从他让你发现皇上身边的美人是我开始,就一直在利用你,而不是在帮你,你真的要一次又一次的,上他的当吗?”
她气急了,言语之中没半句客气,将离王所做的种种皆道出来,想让他辩个清清楚楚,到了此刻,她方恨自己不像父亲般学识渊博,能将各种骂人愚笨的话信口拈来,好骂他个狗血喷头。
“行了。”江知慎被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发懵,但随即只觉得震耳发聩,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反手握上她的腕子,面上颇为难堪,甚至带着些绝望的意味。
“被谁利用又有什么所谓?左右只要当今皇上在位,咱们镇国公府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你也得永远呆着宫中任皇上折辱,兄长受不了这样,当真是受不了……所以才想要搏一搏。”
他勾唇勉力冲她笑笑,暗暗推掉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淡淡道:“我们镇国公府的娇娇,怎么能允许皇帝那个昏君轻辱,父亲心中顾忌多,他不敢救你,没了父亲,你就只剩兄长了,兄长肯定得想法子救你。其实兄长老早就想进宫去救你,想砍了那个昏君,但一直不得机会,现在终于把你救出来,就算这谋反之事败了,兄长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兄长……”江知宜硬生生的强忍着,才不至于落下两行清泪来,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如此尴尬,谁都有权利指责兄长,说他不忠不义、说他大逆不道,但唯独作为被救之人的她没有。
江知慎依旧在笑着,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皆弯成了月牙儿形状,而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卿卿,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得去告知离王一下宫中的现状,不管之后事情能不能成,兄长肯定会好好的护着你,不会再让皇帝欺负你,你就在这儿放心等着兄长回来。”
话落,他不再多言,将马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不过须臾时间,便不见了身影。
江知慎快马加鞭的往离王所在的地方赶,或许是巧合,他到半路时就遇上了离王带领的兵马,原来还威风凛凛的队伍,如今只余下一小队人,且个个都是面色灰败、衣裳破烂,浑身沾满了鲜血,甚至有人还瘸着腿,颇为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皇上的埋伏吗?”江知慎下马迎上前去,出声问道。
那侍从见来人是他,原来警惕的目光稍稍放松了些,冲着他略一拱手,丧家犬般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的回应:“败了,江大人,我们败了。”
他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轻叹一口气后,声音显得十分无力:“皇上压根不曾去调兵,殿下等了许久见无人过去,又领我们去皇宫增援,但还没到皇宫,便遇到皇上派来追杀的人。他们人多,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殿下腹部都挨了一刀,但还是不肯走,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我没办法,偷偷将人打晕了带回来的,牺牲了无数弟兄,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出来,殿下这会儿还未醒来。”
那侍从说着,露出捶胸顿足的愤慨神态来,这情况是江知慎早就预料到的,梁日居和沈之庭都在皇上手中,他们自然落不得什么好,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办法去责怪谁。
他拍了拍那侍从的肩膀,轻声劝慰:“你带殿下回来这事儿做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带殿下先回城外的小院,收拾好一切,不给皇上他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另外,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应当立即离开,你想办法寻个郎中来带在身边,好给殿下包扎伤口。”
若梁日居当真是叛徒,那他们这处容身之地恐怕早已暴露,他们得尽早离开才是,但那小院有他们以往的踪迹,得尽快毁灭,然后带上卿卿一块离开。
再回到城外的小院,江知慎二话不说,将江知宜塞进准备好的马车上之后,命人一把火点了这院落,而后骑马在前,丝毫不敢迟疑的接着往城外而去。
刚走出不过几里地,离王就醒了过来,说离此处不远的村落里,还有他舅舅的一处宅院,那宅院隐于乡野之中,同普通人家无异,他们若是能去那处,或许可以暂时藏身,待稍做调整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从长计议的话都是失败后的敷衍,可现下已经没了别的选择,总不能就此回去主动自投罗网,于是一行人又调转方向,往离王所说的宅院而去。
去处暂时有了着落,江知慎稍稍放下心来,他放慢了骑马的速度,转而来到江知宜所在的马车前,抬手轻敲小窗,询问道:“卿卿,你身子还撑得住吗?”
他记得,以前他这妹妹并不经常出门,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受不得颠簸,马车稍稍坐久了些,便觉心中堵得难受,现在身处逃亡路上,马车自然是无所顾忌的狂奔,只怕她那虚弱的身子,扛不住这奔波。
“哥哥,我……”江知宜掀起帷裳,从小窗里露出皱紧眉头的半张脸来,十分为难的乞求道:“我有些难受,哥哥,咱们能不能先歇歇。”
“马上便要到了,卿卿你再忍一会儿成不成?”江知慎看得着急,摆手让马夫慢着些,好让她有机会喘口气。
但慢下来的马车并未起什么作用,江知宜仍旧不住的咳嗽着,她一手用帕子掩住嘴,另一手捂住胸口,顾盼生姿的秋眸已经带上了些水光,脸色煞白,朱唇不留一点儿血色,声音更是虚弱不堪,“哥哥,我难受的紧,怕……怕再撑不下去了。”
说着,又是好一阵儿咳嗽,如鲠在喉的感觉堵的她喘不过气儿来,苍白的脸因此多了些血色,只是这血色,看来更是惹人心疼。
自在宫中开始施针开始,她这磨人的旧疾已经许久不曾发作过,她本以为这是要痊愈的征兆,但没想到一切皆是假象,病情不过是暂时被压下去而已,今夜突遭如此多的变故,她的身子便又扛不下去,开始了抗议。
其实她刚出宫的时候,就被那些打打杀杀的景象晃的难受,但她知此为生死存亡之际,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兄长担心,所以一直强忍着,未曾吐露半分。
“哎呀。”江知慎急得直挠头,现在处境危急,并不是能歇脚的时候,可是又不能看着卿卿难受,他皱眉又望江知宜一眼,只道:“卿卿,你先等等,我去告知离王殿下一声,让他们先走,我随你停下歇歇。”
“好,谢谢哥哥。”江知宜勉强露出个笑脸来,好让他暂时放心。
“你这丫头,同哥哥还说什么谢谢。”江知慎摆摆手,又冲到前头离王的马车前,隔着段距离,轻声叫了声“殿下”。
离王受了伤,又刚遭大败,心下并不舒爽,但听见是江知慎的声音,还是耐下性子,微微起了身,哑着声音问道:“知慎,怎么了?可是有其他情况?”
“没……殿下,我妹妹不大舒服,我想让她下马车歇歇,要不你们先走吧,我随后便带着她跟上。”江知慎温声询问着他的意思。
本来这事儿算不得什么,不用专门来问他是否同意,但是现在非同一般,他带着卿卿落了队,便多留下几分被皇上发现的风险,他不得不问问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