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曲顾
时间:2021-03-12 09:55:52

  扯到忠不忠心的事情,一向是当下人的,最为担心的事情,两个婢女脸色微变,连哭声都止住,慌忙解释道:“奴婢们糊涂,自知失言,但对于镇国公府却是有实实在在的忠心,望小姐明白。”
  “忠心?我倒没有看出你们的真心来。”江知宜后撤两步,与两人拉开些距离,果断道:“我不让人打你们,是因为从今日起,你们便不是我镇国公府的人,我自然对你动不得手。”
  她转头望向拉扯住两人的侍女,示意她们松开,又嘱咐道:“领两人去结了月钱,便将人打发了便是,镇国公府用不上这样多嘴多舌的人。”
  她话中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使得两个婢女张惶失措,面容霎时染上了灰败之色,对于她们来说,将她们赶出去,远比打她们一顿更加严重。
  她们对着江知宜连连磕头,边抬手主动抽着自己的嘴,边声泪俱下的求饶:“小姐,奴婢们知错了,别打发我们离开,若是离了镇国公府,奴婢们可真寻不到去处了。”
  “寻不寻得到去处,同我可就没有关系了。”江知宜竖起眉,再不肯与她们攀扯,拉着江柳氏抬步离开。
  走在半路上,江柳氏还颇为诧异的打量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笑意,感慨道:“我的卿卿,同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
  “脾气比以前大了?”江知宜出言反问。
  其实她适才可以控制自己,不对那两个婢女动怒,但是偏偏那人说出的话,句句难听,不让人痛快。
  “倒不是脾气大了,就是……”江柳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只道:“这样甚好,甚好。”
  纵使是发脾气、使性子,也比从前似的好,因为身子不好,样样皆听他们的,像个没有人气儿的木偶人一般,没有半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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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江载清自朝堂归来之后煞是惊喜,说是已向皇上禀告过为江知慎迁坟一事,皇上应允之后,还特许由宫中之人操办此事。
  宫人们相较与他们来说,办事更为妥帖周到,且此事由宫人操持,也能平一平有关江知慎造反的风言风语。
  江知宜着实没想到皇上如此周到,她稍有愣怔,只是听着父亲的打算,并未插嘴多言。
  江载清瞧着她的神情,只当是因为自己提起皇上的恩典,她心中不喜,忙小心翼翼的劝慰:“卿卿,父亲一时高兴,方口无遮拦了些,若是你听着不高兴,父亲下回便不会说了。”
  关于她在宫中的事情,现在在府中成了忌讳,谁也不会平白提起,生怕让她觉得面上难堪,也让她难受。
  “父亲怎么说这样的话?”江知宜故作愕然,颇为大方的弯唇笑笑,由衷道:“看兄长得这样的待遇,我自然高兴的,哪会心里不舒爽。”
  “你没有不高兴就好。”江载清随声应和,而后又道:“不过是宫中人操办,不会见到皇上,若你连宫中之人也不想看见,待我们到了你兄长的坟地处,你烧香拜过,父亲便着人将人提前送回来。左右你身子不好,在外头呆久了,怕是要难受。”
  祖坟处阴气重,他原本也没打算让她前去,只是带她在知慎的坟前拜过,便算完了,不再让她随着迁坟。
  “是,女儿明白。”江知宜原本并不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听他如此用心,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是好声答应,并未反驳。
 
 
第75章 见面   最让人不痛快的是她不在左右……
  给江知慎迁坟的日子, 是特意千挑万选出来的吉日,迁坟不能过午,江知宜一行人早早出了门, 想着尽快将此事办妥, 省得过时不吉利, 再徒增烦忧。
  江载清和江柳氏没到地方时,就开始默默落泪,眼见着这两日好不容易多出的笑脸, 再次消失在面上, 只余下悲不自胜的痛苦来。
  两人都已经这样,江知宜没敢再哭, 一路温声相劝, 好不容易让他们稍稍止住,但到了地方, 看见江知慎坟地处的荒芜悲凉,两人又是忍不住的掩面而泣。
  因为有外人在, 江载清还算克制,未曾将失态模样显露在众人面前, 而江柳氏刚靠近新坟,霎时双膝一弯,扑倒在那坟上,开始号啕大哭, 泣不成声的喊着“我的儿”, 早没了高门夫人的贵重。
  她哭得声嘶力竭,双手扒着坟头,身上的衣裳早已沾的到处皆是泥土,眼眶中的泪珠如水流般汩汩而下, 一直没个停歇,再加上她的声声泣泪,险些要背过气儿去。
  众人看着心中不落忍,忙上前要去拦她,却被江知宜止住,并说道:“让母亲痛痛快快的哭一回吧,要不总压在心中,更是过不去。”
  现下人都不在了,母亲还能为兄长做什么呢,不过是放声大哭一场罢了。
  说着,她背过面儿去,不忍再看,但心中积压的悲痛压根不比江柳氏少,她紧紧咬住下唇,贝齿在唇上弄出一道白印儿来,好像只要这般,就能压一压席卷周身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江柳氏方缓过劲儿来,江知宜忙上前去搀扶她,全程伴在她左右,唯恐她一时伤心过度有个好歹来。
  正式迁坟之前,众人先在坟前烧香拜过,在准备将坟挖开之时,江知宜怕江柳氏瞧见兄长只有一张席被的凄凉模样,又得是好一阵哭泣,忙提前将她支走。
  只等到众人准备好一切,准备前往祖坟处时,江知宜方让她随江载清同去,而她则像来之前说好的那样与他们分为两路,自己先行归家。
  马车奔腾而过,在四下旷野掀起层层尘土,在松软的地面上,只留下一道道车辙引记。
  车内只有江知宜和采黛两人,江知宜这才敢褪掉故作的平静,攥着手帕拭起泪来,她抽抽搭搭、泪眼朦胧,将摧心剖肝的悲痛全显在面上。
  “小姐,别哭了。”采黛明白她因何而哭,随着她落下泪来,又温声相劝:“若是少爷在,必然也不想瞧见您这么难过。”
  江知宜听不进她的话,双目中的泪水依旧不停的往外涌,好像要将满腔的痛苦都就此发泄出来。
  梨花带雨的姿态还未止住,马车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停下,弄得她措手不及,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她紧紧抓住身下的座位,止住抽泣声,待马车彻底稳下来,才出声询问道:“突然停了车,可是有何事?”
  “小姐,前头有人拦着,小的避让避让,一时停得急了些,您没事儿吧?”前头的马夫低声询问。
  “无事,前头是什么人?”江知宜边问,边掀起帷裳往外观望,这才发现车前站着的不是旁人,而是闻瞻。
  他面对她站立着,身姿挺得笔直,如魏巍高山,秘色的大氅在这荒芜的四野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并不影响他周身的矜持贵重,他的目光正直直的落在露出半张脸的江知宜身上,有些灼热的意味,让人不容忽视。
  “皇上?”江知宜万分不解,不知他怎么在此处,忙掀起车帘就要下来。
  采黛对闻瞻的出现仍然心有余悸,生怕他又要伤害江知宜,忙抬手拦住她,一边冲她摇头,一边示意她万万不可下去。
  “无妨,你在车上略等等我。”江知宜轻轻推开她的手,提裙就要下车。
  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是可以躲避的,但有些却躲不掉。
  随侍的人适时的退了下去,而闻瞻已经走上前来,他抬手扶住江知宜,让她从车上下来,微微抬起的手臂将大氅掀开,露出大氅下的一截好身量来。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儿?”江知宜盈身行礼,出声询问。
  闻瞻却抬手止住她,示意不必多礼,并未直接应她的话,而是盯着她的眼睛,没头没尾的询问道:“你刚刚哭过?”
  “没……没有。”江知宜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用帕子沾了沾眼睛,微微垂下面来,不欲让他瞧见。
  “一切皆有定数,别太难过。”闻瞻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说着劝人的话,手指无意识的抬起,想要为她擦擦红肿的眼睑。
  但手臂刚刚抬起,他又觉得这并非自己能做之事,又迅速将手转向自己的袖中,从中掏出个锦盒来,递到她跟前,只道:“那日突然发现你还有东西在朕那儿,特意挑了今日给你送过来。”
  “什么东西还值得皇上特意跑一趟?”江知宜伸手接过去,一时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东西会留在闻瞻那里。
  “你瞧瞧不就知道了。”闻瞻唇畔勾起些浅淡的笑意,别有深意的望着她。
  江知宜没再说什么,合手打开那锦盒,这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那只冰花芙蓉玉美人镯,她微微愣怔,吞吞吐吐的询问:“这……这怎么会留在皇上那儿。”
  其实这东西对于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珍贵,上回同别人说,这是她兄长送的东西,那不过是唬人的话,因为不珍贵,所以她能毫不犹豫的送出去,也没想过再拿回来。
  “拿着这镯子的那对夫妇将它交出来时,朕就没让他们再拿回去,一直都留在朕这里,前些日子事忙,竟将这茬事给忘了。”闻瞻捏了捏眉心,颇为遗憾的模样。
  而后,他就着她打开的锦盒,将那镯子拿了出来,又拉过她另一只手,不容拒绝的把她手中的帕子搭在她手上,顺势将镯子往她腕子上推。
  江知宜不由得往后躲避,不想在众人面前同他如此亲近,他却轻轻抓住她的手不肯放,直到将那镯子戴到她腕上,方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如她所愿的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江知宜有些拘束的笑笑,垂下手用宽袖遮住整个腕子,轻声道谢之后,又问:“皇上何必为这样的小事跑一趟,宫中事务不忙吗?”
  按理说,现下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造反的离王刚刚被抓住,正等着他处置,况且她还听说,近来原本打算臣服的蛮人并不大老实,意欲作乱侵犯,应该也在等着他去应对,不知他哪来的空闲,为了送一个镯子特意出宫一趟。
  “不忙,近来清闲的很,要不怎么会有空出来。”闻瞻面无表情的扯着谎,将让他忙到头疼的琐事都放到一边。
  其实他想告诉她,宫中事情繁忙的很,让他从早忙到晚,直忙得头昏脑胀,那些恼人的事情也没个停歇,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让他不痛快的,是没有她伴在左右,可是这样的话,他没法子说、也不能说。
  无奈之下,他又去看她戴着镯子的手腕,虽然这会儿手腕已经被衣袖遮住,但他记得适才瞧见她戴那镯子的样子,只觉得这镯子在他手中呆了几日,他一直没瞧出这镯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会儿落在她腕上,才知晓这东西的好看。
  两人说完客套话,一时相对无言,默默的对立站着,谁也不曾出声,只有四下的风刮过,将周边的高树枯枝吹出沙沙之声,在此时听来格外刺耳。
  良久之后,闻瞻受不住这惹人的安静,率先开了口,但因为他想问得太多,全都说出来之后,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申姜近来应当日日去替你瞧病了吧,你身子可还好?梁日居跟在你左右,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让你带走他们,就是让他们为你奔忙,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让他们去做就是。”
  他顿了顿,生怕引起她厌恶,一转不转的观察着她的神情,又道:“实在不行,让日居进宫来同朕说也可以,左右你的事情,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多谢皇上关怀。”江知宜再次弯腰行礼,抬头与他对视,淡淡道“我一切都好,皇上不必如此担忧,但我记得皇上同我说过,在我出宫的那一日,前尘旧事不过都是梦一场,现下我的梦醒了,皇上的……还不曾醒吗?”
  她平静的语气中,一句比一句绝情,好像是在说他不该来这儿,不该出现在她面前,更不改吐出那些关切的话语,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已经按照他说得,不会恨他,但他却成了困在其中,走不出旧梦的人。
  闻瞻眼底的笑意霎时凝在面上,他半眯着眸子,望了望江知宜,又抬头望了望头顶湛蓝色的天儿。
  今天的天气极好,他晨间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日必然是个碧空万里的好日子,适才他在此处等她,抬头看着满目的蓝时还在想:这个颜色好看,若是给江知宜做件跟这一样的,天蚕冰丝布料的霁色衣裳,等她春日的时候穿上,必然好看。
  直到看见她时,他还在思索,这衣裳上该弄成什么花样儿,掐花的未免俗气了些,蝶纹的也不大相衬。
  他想了许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又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反倒清醒了起来,什么颜色不管用,什么布料也不管用,什么花样儿更是不管用,她想彻彻底底的与他划开界限,他想怎么对她好,都不管用。
 
 
第76章 绝情   若朕说,这不是最后一回呢
  江知宜见闻瞻许久没有回应, 似乎还在愣怔之中,她往前走了一步,稍稍靠近了他, 轻声叫了声“皇上”。
  闻瞻应声回过神来, 略微低下头看她, 面上是有些恍惚的神情,原本带着些光亮的眸子霎时熄灭了一般,变得黯淡无光, 他努力张了张嘴,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直到最后, 他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只是像在自嘲一样的轻笑两声。
  江知宜没领会那笑容中的意思,微微仰起头, 犹带不解的望着他,待到两人四目相接之时, 再次恢复了适才的安静,只有彼此的缄默无言。
  “若是下回再有这样的小事, 皇上不必再劳驾来跑一趟了。”这回是江知宜没忍住,率先开了口,她垂下眼睑,是避让的模样, 又道:“我想, 这应该也是最后一回吧,皇上那儿理应不会再有我的什么东西了。”
  “若朕说,这不是最后一回呢?”闻瞻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攥紧了另一只手上的扳指, 脸色僵硬而苍白,出口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嘶哑的意味。
  “若是有……”江知宜微微蹙起眉头,眉眼之间的春水起了点点波澜,“我应当没有在皇上那儿留什么珍贵东西,若真的还有,皇上就命人直接处置了便是。”
  说实话,她现下只想好好的守在父母身边,实在真的不想同闻瞻再有任何牵连,所有的情愫、所有的不甘,理应随着她的离开全然消逝,她以为闻瞻愿意放她离开,就是默认放下过往种种,没想到这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痛快。
  闻瞻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直勾勾的望着那张皎若秋月,却比溶溶冷月愈发清寒的面容,好像生怕她说出更狠心的话似的,突然调转了话头,只道:“你不是赶着回府吗?朕已经还完了东西,那你就快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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