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曲顾
时间:2021-03-12 09:55:52

  “你觉得你可以很像她?觉得只要像她,朕便会糊涂动情?”闻瞻望着那张被眼泪沾湿的脸,隐隐想起昨夜她的面容,无论是肤色,还是眉眼和薄唇,每一个细节都像极了江知宜,连身上的药味都有几分相似。
  思及此处,他轻嗤一声,满是讥讽的接着道:“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换不成真的,那些下作法子对朕不管用,她身上是什么味道,朕记得清清楚楚,你弄的再像,也是无用功。”
  若不是他那日靠近之后,嗅见舒嫔身上的味道,兴许一时还回不过味儿来,但就是那样相似的汤药味,让他猛地醒过神来,眼前的人不是她,再像也不是她。
  舒嫔被戳破心事,更是无地自容,她望着座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人,只觉这人当真是绝情绝意,入不得他眼的人,得到的只有这样的待遇。
  她咬了咬唇,让自己止住眼泪,倔强的看着他,坦然道:“臣妾的确抱有侥幸心思,以为只要像江姑娘几分,便会入得了皇上的眼,这样的事情臣妾认了,但下药一事,不曾做过就是不曾做过,臣妾万万不肯认。”
  “舒嫔怎么还没弄明白,你觉得你的错在有没有下药吗?你应当知道的,朕一向不理什么道理,你做了朕讨厌的事情,自然得受罚。不过你既然如此执着于下药的事情,那朕也该让你认个清清楚楚。”闻瞻抬起手来,用腕子拄着下颌,转头望一眼李施,嘱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李施听命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便押了个宫女进来,那宫女刚踏过门槛,便径直往舒嫔身边走,而后一下扑倒在她膝边,叫喊着:“娘娘,奴婢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本以为不过一点儿寒食散,服过之后过一夜,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奴婢真的没想到……”
  “清……清音。”舒嫔接住来人扑来的手臂,犹有些不可置信,要讨好皇上的事情是两人商讨过的,化什么妆容、穿什么衣裳,连身上的什么味道的细节都商量好了,但是她却没告诉自己,连端来的点心中都有问题。
  “娘娘,奴婢本来在昨夜您回来时,就想告诉您的,但奴婢心存侥幸,不敢告诉您,怕您怪奴婢。”清音低下头,刻薄的三角眼霎时淌下泪来,一向语出刀子的嘴,此时却说不出本句辩解的话来。
  那寒食散的确是她背着娘娘下得,她没得辩解,唯一的不愿就是非但事不成,还连累了娘娘,她有意一个人担下罪责,左右不过一条奴才的命,不值当的什么,但是直到今日李施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儿她一个人担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嫌我使得法子还不够脏?”舒嫔握紧她的腕子,直把白皙的肌肤攥成指印来,仍直直的望着她,等着她给出个答案来。
  “奴婢也不想,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奴婢不得不做,就算是为了您,奴婢也得……”清音振振有词的嘟囔着,用泪眼朦胧的双目呆呆的看着舒嫔。
  她随着娘娘进宫,不但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更是府中的人,老爷传信来,要她帮娘娘下定决心,绝对不可再这样不温不火的呆在宫中,长久以往下去,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
  她没办法,她不想瞧见娘娘像老爷所说的那样,有些娘娘下不定决心的事情,她就帮助娘娘决定,她下定决心,她得再努力一把,助她一定要事成。
  其实在下药之前,她仔细问过,就她放的那点寒食散,并不会伤害到龙体,只是起些催动□□的作用罢了,过一会儿那药性便会发散掉,她想着……想着一举事成,这事儿谁也不会发现,却没承想失败的如此彻底。
  舒嫔背过面去,不愿再听清音辩解,所谓的为了她,就是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亏她还在皇上面前口口声声的狡辩,说她绝不会使如此下作的法子,可是清音做,和她自己做有什么分别?
  她颔首跪拜在地上,许久不曾抬起头,只道:“皇上说得对,臣妾的确是在无用功,妄想用不入目的法子,凭借一时之欢栓住皇上,让皇上对我多几分怜惜。”
  她言语之间满是绝望,将自己贬低至甚是卑贱的地位,不疾不徐的接着道:“臣妾认罪,无论是妄想利用江姑娘得宠,还是别有心机的给皇上下药,我都认了,请皇上处置吧。”
  就算清音不说,舒嫔也知道,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至于后面还有谁的缘故,她早该想到的,父亲那封诉苦的书信传来时,她就该意识到的。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别的法子,她宁愿将此事挡下来,也不想皇上将这背后的种种都拉扯出来,若是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就算她没有得宠,也算帮了父亲一把吧?
  “舒嫔这会儿倒是肯认罪了,可是意图谋害皇帝的罪责,你担得起吗?”闻瞻垂头审视着她,试图看透是什么让她下此决心。
  “自然担得起,皇上是想要将臣妾贬去冷宫,还是想直接要了臣妾的性命,臣妾都无所谓。”舒嫔梗直脖子,与他对视着,不像适才那般唯唯诺诺,又张不开嘴的模样。
  “好啊。”闻瞻不再看她,摆手示意李施过来,颇为冷淡的嘱咐:“命人押舒嫔去冷宫。”
  话音刚落,舒嫔不等宫人去拉,甩开清音握着她的手,转身便往殿外走。
  穿过镂空轩窗的那束阳光,还照在闻瞻的侧脸上,她的余光瞥过去,正看见隐在半明半寐中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使他整个人都矜贵起来,与他们这些伏地跪拜的人拉开高低贵贱的距离。
  这距离原本没有几个人可以跨越,但有个人好像轻轻松松便做到了,那人是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原来还是这深宫中的一只玉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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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到除夕,沉闷的重重宫阙之中,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红色,趁着朱红的宫墙和殿门,这样满眼的红,逼进眸中时,只让人觉得晃眼。
  闻瞻坐在席上,手边是太后,紧接着便是各位王爷和公主,因宫中近来局势大变,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使在新年这样的日子里,众人面上的笑容仍带着几分勉强。
  闻瞻不在意这些人脸上带的是不是假笑,左右平日里的笑容也不见得多么真心,他就拄着胳膊,冷眼看着众人惺惺作态,因为他帝王的身份,不得不卑躬屈膝,即使再不满,也只能跪下磕头,点头哈腰的高呼皇上万安。
  李施趁着众人看舞乐的时候,偷偷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办妥了,奴才已经通知过朝中各位大臣,说您今夜会择几位大人的府邸,亲自去送钟馗画,让他们都提前做好准备接驾。”
  “朕说了要去镇国公府,你通知旁人做什么?”闻瞻面上显露出不耐,觉得他一贯爱将简单的事情弄得麻烦。
  “哎呀,我的皇上。”李施暗道皇上做惯了主子,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滋味,却不知破坏既有的规矩有多么艰难。
  但这些话他又不能直说,只能接着相劝:“皇上,要是您二话不说,直接去镇国公府,那又得惹群臣不高兴,而且镇国公恐怕又要担心江姑娘会有什么事,咱们这样将消息散出去,将这事儿当成恩典,不管您去哪位大人的府上,他们都无话可说,只当您是看中择中的大人们。”
  说着,他又怕皇上向来随性,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又道:“皇上,左右您要是喜欢在镇国公府呆着的话,就在那处多呆些时候,到了别的大人的府上,您就走个过场儿即可,只要您露面,对他们便是最大的恩典。”
  闻瞻本就被眼前眼花缭乱的舞乐弄得发昏,这会儿听说去个镇国公府,还要弄出这么多麻烦来,更是觉得头疼,但是人有相思意,着实身不由己,就算麻烦,他也得像李施说得那样,挨个儿走个过场。
  他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身旁装腔作势的众人,立即便要离开,但人还没起来,便被一旁的太后叫住。
 
 
第81章 相见   她的身影让他再挪不动脚
  “皇上撂下整殿的人, 这是要去哪?”太后放下手中的银箸,用帕子拭了拭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去朝臣府中送钟馗画。”闻瞻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施施然的回答。
  “这样的事情, 何时需要皇上亲自去做了?况且皇上还在病着, 出去一趟怕是会损害龙体。”太后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动作一下比一下更快,尽显出焦躁来。
  闻瞻的目光对着她手上的动作而动, 不慌不忙的应答:“从今日开始, 便由朕亲自去做了。”
  因为他的坦然,太后的神情微变, 手臂无意识的抵在桌上, 原本淡然一切的面上,露出几分愠怒来, 她虽不关心朝中事,却又对朝中事知之甚多, 也知道闻瞻此行是为得什么。
  她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带着恨他不成器的意味, 转头别有深意的望一眼殿内众人,只道:“皇上,别因为一个姑娘,罔顾亲情责任。”
  “太后觉得这里面哪一位, 可以同朕谈及亲情?”闻瞻突然笑起来, 那笑中沁着丝丝凉意,淡漠疏离的很。
  “谈及不上亲情无所谓,但身为帝王,国家、百姓, 样样都重要,唯有你那点儿真情毫无价值。”
  太后用余光端详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停顿片刻之后又道:“你不想让你心中的江姑娘,得到你母亲那样的下场吧?”
  闻瞻的母亲是他的禁忌,将他母亲与江知宜放到一起谈论,更让他不满,他收起面上的笑容,目光锋利尖锐,直直的盯着太后,只道:“朕不是先帝,她也不会是朕的母亲。”
  话罢,他不等太后回应,掀袍起身便往外后。
  众人本就在小心翼翼的张望着他的方向,见他起身,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起了身,连舞乐都已经停止,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好像是在无声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闻瞻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他欲撕破一张张惺惺作态的面容,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毫无必要,这些人,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他站立在那儿,一双平静的眸子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将威胁的话直白的吐露:“朕脾性大,你们应当是知道的,谁若是起了什么心思,想要动朕在意的人,那朕必然让他,死都不能死痛快。”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在这原本喧闹非常的宴席上炸开,使得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
  闻瞻并未观望他们精彩而多变的面孔,已经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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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雪,从轻柔的小雪花逐渐变厚,密密麻麻的散落下来,如棉似絮,堆银砌玉一般将整个镇国公府拢住,露出一个银装素裹的宅院来。
  江家的人早已经落了座,却迟迟不曾动筷,热热闹闹的话着家常,将这一年的经历都尽数抖搂在桌上,有人为此轻笑,有人也因此沉默。
  “不知皇上临时又起了什么兴,怎么突然要择几位大人的府邸,亲自来送钟馗画?”不知谁率先开口,将话匣子打开。
  紧接着便有人回应:“那谁知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只是他一时兴起不要紧,恐怕这京中的各位大人都得等着他,像咱们一样不敢落筷了。”
  “那倒未必,宫中的李公公不是传话来,皇上不一定择哪几家,只让咱们一切如常嘛。”有人出声反驳。
  “话是这样说,但是你敢动筷,等着让皇上来看你满桌狼藉,尽是残羹剩饭吗?”先头说话的人摇头笑笑,立即反问他。
  “行了,左右今晚要守一夜的岁,何时动筷又有什么紧要?”江载清面露不悦,抬手冲众人摆了摆,示意他们莫要再多言。
  他话刚落下,便听府门外传来尖细的呼喊,高声道皇上驾到。
  屋内众人毫不迟疑的迅速起身,便往门外走,待看见抬步进来的闻瞻,又连忙跪拜行礼,高呼问皇上安。
  闻瞻在那里站定,身旁的李施为他撑着油纸伞,簌簌而下的雪花顺着伞面滑下来,迷迷蒙蒙的遮了人的眼,使人看不清伞下人的真面容。
  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流动,寻找着江知宜的身影,待看见她小小的一团,就跪在江载清的身后,因为有人挡着,而且她低着头,并不能确认那人就是她。
  但闻瞻就是觉得那必然是江知宜,他面上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笑容来,冲众人抬了抬手,温和道:“各位平身吧,朕今日来,不过是想瞧瞧各位大人新年过得如何,顺带着送些东西来。”
  说着,他招手让李施送上钟馗画,佯装茫然的询问:“朕此次来,不会打扰到各位大人吧?”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皇上能来,是给整个镇国公府的恩典,岂有打扰一说。”江载清依旧恭敬非常,上前接过那画,又抬手请闻瞻进去,“外头风雪大,皇上快快进屋吧。”
  闻瞻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江知宜身上,待她抬起头来时,他方转开了眼,避免与她对视,因为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倾泻满腔的思念之意。
  因为他的躲避,没有看见江知宜颇为认真的端详了他的脸,待看见他面色苍白,尽显病中虚弱时,秋月般的蛾眉微微皱了起来。
  众人簇拥着他进了屋子,又将他请到上座,等众人都坐定了,有人才缓缓开了口,殷勤道:“其实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着皇上亲自跑一趟,况且皇上还病着,外头冰天雪地的,若是损害了龙体,臣等可是罪孽深重了。”
  听那人提起他的病情,闻瞻立即抬手,以手背掩嘴,轻轻咳嗽两声之后,又道:“就是因为病着,多日不曾出门,倒不知已经要过新年,却还是这样折胶堕指的寒冷。原本朕应该早早就到,却因为下雪路滑,又受那轿撵颠簸,觉得身子不大舒爽,这才平平耽误了些时候。”
  “那皇上此时身子可好了些?要不要寻府中的郎中来给皇上瞧瞧?”提到龙体不适,众人皆是如履薄冰,江载清作势就要叫人来为他查看,省的他在府中有什么好歹,到时候护君不力的罪名怕是要落到自己身上。
  “无妨无妨,病还没好利索罢了,不得事的。”闻瞻表现出少见的平和态度,他应付过众人,又低头去看面前备好的吃食,他原本就打算在镇国公府多呆会儿,这会儿看见吃食,立即转头看了李施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朕瞧着镇国公府的吃食不错,与宫中的大有差别。”
  “是,的确是……”李施领会他的意思,就要出声回应,但这屋内坐着的人多,不免有意图讨好之辈,听完他这话之后,忙随声附和:“这宫内外的吃食确实相差甚远,皇上若是看得上,不如动筷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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