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把电门开到了头,愣是把三轮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
但三轮就是三轮,依然保持着最安全的速度。
夏映浅被迎面兜头的冷风吹得火起。
三轮车的车主就一个头盔,给他表姨戴了。
他气呼呼地道:“不听话的小老头,我得扣他工资!”
苏锦霓扒开头盔,露出小嘴,附和:“嗯,扣了他的工资,给我买肉肉吃!”
夏映浅发愁地嗒了下嘴:“扣他工资是为了让他长记性,不能老是这样无组织无纪律,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成了周扒皮。”
苏锦霓打他后头大声问:“周扒皮是谁啊?是不是卖鱼皮的?”
现在的幼儿园这么省事儿的吗?连周扒皮的故事都不讲。
夏映浅又发愁地嗒了下嘴,不吭声了。
他倒是想跟他表姨讲讲这个故事来着,但现在不是时候,风大,刮的嘴干。
九点十分。
夏映浅载着苏锦霓终于到了地儿。
大老远就看见了方神棍的豪车,却没看见那俩人在哪里。
夏映浅先后拨打了方神棍和小吴的手机,全都没有人接听。
他看着眼前的荒地,也觉得奇怪。
咦,怎么这地儿今天如此干净?
夏映浅一转身,取下了苏锦霓头上的头盔,问她:“表姨,你看见什么了没?”
苏锦霓瞪着猫儿眼睛,这瞅瞅那瞧瞧,欣喜地说:“呜里哇,呜里哇,吹喇叭!”
夏映浅觉得,很多时候都没法跟他表姨沟通。
他强调:“看,看!”
苏锦霓闷哼了一声,“看不见,只能听得见,好热闹!”
好的吧,这就有点吓人了。
夏映浅朝着林子大喊了一声:“方倾海!”
别看槐树林空旷,连个回声都没有。
夏映浅发愁地朝里头瞭望,又发愁地看了看他表姨,把他表姨搁在这儿也不合适,他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总不能不管方倾海吧!
前几天才下过雨,槐树林里的泥地有些松软。
夏映浅本着涮一个人的鞋,比涮两个人的轻松,一把扛起了他表姨,一手捏紧了桃木剑,准备随时挡煞。
都戒备成这样了,还是不能放心。
他又往他表姨的手里塞了几张符纸,吩咐道:“见鬼就贴,别客气!”
这槐树林里的乱坟岗都存在好些年了,他师父在那会儿,提到过这里。
只说是这里的怨煞气太重,若是全数归于地府,地府也装不下这么多冤魂。
于是阴都跟这里达成了协议,一年给这边多少个投胎的名额,剩余的继续排号。
只要那些冤魂不作乱,地府勾魂处便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时间久了,这里就好似另一个地府。
苏锦霓把那符纸攥在了手里,压低了嗓音,学她听到的声音。
“呜里哇,呜里哇,骨娘娘娶夫君……请红姑上座!”
“谁?”夏映浅问了一句。
这红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红姑。
夏映浅跟苏锦霓对视了一眼,“表姨,你叫叫红茵!”
苏锦霓点了点头,一秒转换甜死人不偿命的嗓音:“红姐姐,红姐姐……”
**
今天是乱坟岗骨娘娘娶夫君的大日子,红茵一早就接到了喜帖!
她与这骨娘娘其实素来并没有交际。
但怎么说呢,骨娘娘是盛市地下圈子里挺特别的一个存在。
没有鬼会不给她几分薄面。
当然,范阶除外。
红茵问范阶有没有收到骨娘娘的喜帖?
那大黑脸因着道观连日施工,白日黑夜都睡不成好觉,脸黑的又阴森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收到了。
红茵原本要与他结伴同来。
但范阶没有一点要来的意思。
红茵一想也是,这黑货肯定是没有宝贝当贺礼。
红茵的手头也有点儿紧,大号的夜明珠就那一颗,她可舍不得给旁的鬼。
她连续逛了几日的鬼市,才买到了一颗成色一般的鬼木珠。
红茵怀揣着这颗鬼木珠,到骨娘娘的乱坟岗吃席。
这份子才刚交上去,刚在席面上坐好,耳朵边就响起了小可爱的声音。
这鬼奴与主人之间,像是有一条专用的电话线,能够随时沟通,不管离的有多远。
而且旁的鬼听不见。
红茵苦恼地扶额,在肚子里转着鬼语,跟她打商量:“宝宝,红姐姐这会儿有事儿,你一会儿再叫我行不行?”
那鬼木珠可花了她好几十亿的阴阳钱,这席面儿还没上呢,一口都不吃就走,亏死了!
苏锦霓的声音很快又传到了她的神海里。
“红姐姐,我不是叫你回来,我是问你现在在哪儿呢?好玩儿吗?”
通讯断了片刻,又恢复了!
苏锦霓闷哼了一声后,又委屈巴巴地说:“哦,表外甥说我就知道玩!他还说什么骨娘娘娶夫君,让你四处找找山羊爷爷和他的司机在不在?这个是正事儿!”
红茵一肚子的小问号。
骨娘娘娶夫君,请的都是盛市地界上有头有脸的鬼,跟人有什么关系?
但她晃悠着鬼眼四下一瞧,嘿,还真是在东边角落的桌子旁,瞧见了方神棍和他司机熟悉的身影。
红茵趁着骨娘娘家的鬼仆不注意,晃悠到了方神棍的身边。
却见他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连眨都不会眨一下。
红茵心叫不妙,这明显是着了道儿了!
第48章 不讲武德 来个么么哒
苏锦霓被她表外甥给训了,小嘴巴嘟的老高,可以挂油壶那种。
夏映浅现在没空照顾他表姨的小情绪。
红茵说那边的情况还挺糟糕的,方神棍和小吴着了道,以红茵的道行愣是解不开。
这问题就大发了!
但是,他和他表姨现在还没找着骨娘娘办喜宴的地方。
红茵也是因着有喜帖指引,才找到的地方。
林子里的雾气越来越大。
夏映浅头疼道:“可能得用奇门遁甲破局。”
苏锦霓本来不想跟他说话,但实在是好奇,问了一句:“什么是奇门遁甲?”
“就是八门八宫那些……”
奇门遁甲可是道家最高层次的预测术,夏映浅也不会这个呀。
苏锦霓自己小声嘟囔道:“金木水火土,上山打老虎?”
“不是!”
“不是金木水火土,还是不是上山打老虎?”
夏映浅翻了个白眼儿,心说,原来他表姨也知道这两句话是不搭边的。
苏锦霓见她表外甥不理她,瞅瞅那白雾,对了对手指,继续嘟囔:“床前明月光,油灯照前方……疑是地上霜,油灯照前方……举头望明月,油灯照前方……低头思故乡,油灯照前方!”
“表姨!”夏映浅真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还不能训,一训就生气。
他又气又笑地说:“什么油灯照前方呀?”
一口气儿背了一首诗,有点累的慌。
苏锦霓努了努小嘴儿,大太开心地说:“那儿,给你照着呢!”
夏映浅抬了头往前看去,只见白雾的里头有一簇鬼火,很活泼地蹦蹦跳跳。
夏映浅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他表姨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上回喊魂一样。
他瞥眼看了看他表姨,神情古怪地说:“对不起啊表姨,又误会你在捣蛋!”
任谁听刚刚那叽里咕噜的拐弯儿话,也以为她是在捣蛋呢!
苏锦霓眯了眯猫儿眼睛,很大度的原谅了他。
“没关系,我是表姨,我得让着你!”
夏映浅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鬼火,快步跟了上去。
周遭的白雾越来越浓。
仿佛以白雾为界,隔开了阴阳两边。
白雾中的槐树,显得越发阴森诡异。
那鬼火就停在了一棵好几人也抱不过来的老槐边,噌一下消失不见。
夏映浅知道已经到了骨娘娘娶夫君的宴请地。
但也是稀奇,他明明天眼大开,却还是只能瞧得见雾气。
这时,苏锦霓嗅了嗅鼻子,又在他耳边嘟囔:“金木水火土,嗯……”
夏映浅还真是害怕,又听见那句上山打老虎。
只听他表姨“嗯”了好长时间,好像是跟红茵沟通完了,才拉长了音调喊道:“鬼娘娘娶夫君,范阶请上座!”
紧跟着,夏映浅大开了眼界。
白雾渐消,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
只见一棵一棵的老槐树上都裹着红色的布绸。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有两个黑咕隆咚的鬼影叉着腰,正站在夏映浅的不远处,其中的一个伸出了鬼爪子冲他道:“份子钱!”
同样是黑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眼前的俩黑货可比范阶丑多了。
没出场的范阶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的颜值是通过对比来提高的。
而且长得丑就算了,声音还巨难听,跟拉锯似的吓了夏映浅一跳。
夏映浅吊儿郎当地走了过去,在俩黑鬼的鬼爪子各拍上了一张定身符,“拿去,份子钱!”
这俩也不知是什么道行!
但只要是恶鬼以下,定上两个钟头,绝对没问题。
夏映浅推开了两鬼,扛着他表姨,大摇大摆进去。
这宴席还开了好几桌!
只不过每桌稀稀拉拉只坐了两三个鬼!
可能是这年头鬼界的鬼才也凋零了。
苏锦霓一眼就看见了红茵,戳了戳她表外甥的肩膀,朝红茵指去。
夏映浅溜边摸了过去。
红茵一瞧见他们,鬼脸抽搐。
席面还没开就来了……唉!吃个席都吃不安生!
红茵撇撇嘴,没有吭声,朝方神棍那厢努了努嘴。
夏映浅不动声色地坐在了红茵旁边。
苏锦霓就直接坐了红茵的大腿,找了个看热闹的好位置。
这鬼宴席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变成的桌子椅子,瞧着是软座,一坐硌得他屁股疼。
夏映浅不适地调整了好几个坐姿。
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站起来直接去抢人。
但还没知己知彼,他唯恐自己的战斗力打不过这一窝子的鬼。
红茵回头,不开心地道:“别乱动!骨娘娘和她夫君要出来了!”
夏映浅心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夫君,就是她死鬼老公呗!
他有心想要跟红茵打听打听,这个骨娘娘到底是什么道行?
但红茵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鬼眼连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的鬼司仪。
就连他表姨,也托着小脸萌哒哒的在等着。
夏映浅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鬼都不正常,除了他自己。
鬼司仪应该是个新死没几年的鬼,没准儿生前还真是当过司仪,特别会造声势。
“咚咚咚锵,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的骨娘娘,和她的夫君……咚咚咚锵……”
夏映浅忍着屁股疼,定住了。
就想看看骨娘娘是什么样的风姿卓越。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头戴白纱,实在分不出性别的骷髅晃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被红盖头罩着脸的男人。
耳边响起了呱唧呱唧的掌声。
夏映浅当场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骨娘娘还真是名副其实!
所以他等了这么久,就这!看了一堆销魂的骨头!
底下的鬼热闹地起哄。
“掀盖头,掀盖头!”
“亲一个,亲一个!”
……
夏映浅紧张的要死,生怕这些鬼低级趣味没下限,带坏了小孩。
他精准地捂住了他表姨的眼睛。
苏锦霓还想看亲一个呢!
她掰开了她表外甥的手,乐呵呵地也喊:“来个么么哒!”
清脆的童音,在乌七八糟的鬼叫声中太震耳了。
所有的鬼都停止了鬼叫,朝他表姨这儿看了过来。
有鬼惊呼:“那是人吧!”
“还是个宝宝!”
无数个鬼影飘了过来,将他们这一桌紧紧围绕。
而且旁若无人地议论纷纷。
“这个宝宝长得好粉嫩呀!”
“我没死的时候长得也像她这样!”
“哦,眼珠子可真大呀!黑溜溜的像葡萄!哎呀,好久没有吃过葡萄啦!”
“你说她能看见咱们吗?”
“你是不是傻呀?我认识她,这不是清明观那个小道童嘛!就那个把10.13大案刑警的魂给叫回来的那个!我说你们这些死鬼,都不会让你们的后人给你们烧部手机呀!知道什么叫与时俱进吗?”
“骨娘娘怎么请她来了?”
众鬼正在疑惑。
忽然一个拉锯似的声音响起。
“不好了,骨娘娘,有人不讲武德,没拿份子,硬闯进来了!”
众鬼继续议论。
“谁不讲武德呀?”
“说的是人!我又不是人!”
“说的是你吧!”
众鬼对着苏锦霓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苏锦霓露出了小奶牙,理直气壮地指责道:“宝宝坐车都不要钱,看电影也不要钱,吃自助餐也不要钱,来参加婚宴,难道还要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