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下车,把包放进了后备箱里,这是一辆公司车,上面有字,刚刚来的时候看都没看,她再次开门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上面贴的“中兴茂建设”的字样,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上了车,又锁了车门,那边的人越聚越多,估计是拆迁问题,她其实觉得车里不是特别安全。
要不进会展中心里面去?
视线刚挪到会展中心门口,就见一群人正推开玻璃门从里面快步而出,都穿着黑色的职业西装,胸前晃着工牌。
那工作牌的蓝色吊绳难看到夏婷多看了两眼。
为首是一位女士,过分消瘦的长相,短发。
夏婷的手停在拉车门的位置,另一边来闹事的人已经向这边走来,她坐的车停在马路右侧。
右侧会展中心的人,和左侧提着各色工具的拆迁户,在她坐的这辆车正前方,正好汇合了。
她的车四周一瞬间潮水般就围满了人。
交通瞬间被堵瘫痪。
夏婷果断锁了车门,此时下车更危险。
希望那个负责交涉的领导,快点把事情处理好。
就见那位领导女士,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类似喇叭的东西,对着对面的人大声问道:“你们谁是负责人?”
对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出来说:“我们都是,大家都是这地方的居民。你们这强拆,给个说法。”
这人身材矮胖,腰上还有个皮围裙,像是一个卖红薯或者烧饼的。
女领导看向他,对着话筒说:“拆迁补偿款都发放了,你们不要被有心人利用。”
那个男人一下就不乐意了,喊道:“谁利用大家了,我们都是自发过来的,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女领导说:“你们如果不满意可以起诉,我们法庭上见,我们公司的手续合法,你们这样做才是违法的。”
夏婷摇头,这个领导长相已然不讨喜,这样强势说话的语气,简直每一句都在火上浇油。
她得赶紧自保,向后座看了看。
后座的玻璃上也没有贴膜,就算到后座坐着,外面还是可以看到她。
她看了看驾驶位,她倒是会开车,可是外面都是人,根本开不走。
忽然,有个人冲过来,一桶什么东西兜头兜脸被泼在那个女领导身上。
女领导顿时像浑身上下一片血淋淋,开发商这边的人大惊失色。
夏婷紧紧握上矿泉水瓶子,这个剧情始料不及。
看着前玻璃上被溅上的红色,从黏稠度辨认出应该是红油漆。
有人大喊着冲向这边,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车顶上。
夏婷瞪大了眼睛,就眼巴巴地看着,一块砖头从车前窗滚着红油漆掉下去。
她估计是这东西刚刚掉在了车顶上。
还有人乱扔砖头?!
她连忙左右看,不知道远晴的哥哥在哪儿,会不会想办法。
但什么也看不到,车玻璃看出去就是一堆各色颜色的衣服。
左右也都是人,各种身躯在她车玻璃上左右擦着车。
她努力从前玻璃看出去:
一群人忽然大声喊起来:“打人了。”
人群中间,像海浪般,悬出一个窝,有人在推推挤挤,她这里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马路左侧,有人拿着砖头拼尽全力扔向那人海中。
转眼就有好几堆打了起来。
夏婷所坐的车被挤得左右摇晃,前面看不清多少人,后面更是预估不到多少人。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国外的□□集会也只在电视上见过,而此时显然已经失控了。
她看向方向盘。
忽然,远处人群有人爆发出狂喊声,她连忙看过去。
她对面有辆车试图开出去,本来隔着三个车身的距离,原来那辆里面也有人。
转眼那车就被围停了!
司机被拽了下来,穿着开发商这边的衣服。
几个穿红衣服的村民用凳子狠狠砸下去,那司机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
更多的人涌过来对他又打又踢。
“车里有人!车里有人!”
有人忽然指着夏婷的车大喊起来。
第5章 初见 下
夏婷头皮发麻,车门被使劲向外拉。
她锁了,但外面的人力气很大,车被拽的左右摇晃。
有人在外面狂喊:“车里肯定是她们领导。”
这话简直太无稽了,夏婷却没办法反驳,她随着车被拽得发恶心。
车门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她这时候如果去开车,也会是前面那个人的命运。
有人拿着板凳开始砸她的前车窗,她可不敢承受车窗碎裂的暴击,无奈摇下一点点车窗,好声好气对外面的人说:“麻烦你们别砸了,我出来,有话咱们好好说。”
声音太正常了,被外面的声浪直接淹没。
她伸手出去,拽着一个没动手的人的衣袖。
那人被挤的东倒西歪,因为被拽了衣袖,不得不看向夏婷。
隔着车窗,她自然是无害又漂亮的代言人,不再只是一个工具人。
那人对着旁边人喊,“大家停一停,停一停!让她出来!”
因为视觉差,这样的场合,侧面两边的人根本看不到夏婷什么样,只知道里面坐着一个开发商那边的人,这样一喊,车门那边的人就往后退了退。
后面周围不明情况的,还在继续骂骂咧咧。
夏婷推开车门,慢慢地,一边对外面人说:“小心,别挤到你们。”
周围小范围的人,立时都安静了。
她预期着自己的形象应该呈现的效果:
良好的教养仪态,轻柔关切的语调……突兀而美好的,应该像混入青菜堆的玫瑰花。
没有化妆,花一样的年龄,也许化了妆很冷艳,但是毕竟早上在跑路,现在就应该显出是一个,样貌出众,但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T恤牛仔裤也亲民。
她这样想着,慢慢在车旁边站稳。
一抬头,却对上周围,满满地如同电影中拍摄,狼群般的目光,围剿着她。
一个人突兀地喊到:“她肯定是老板的女儿,看她那有钱人家大小姐的样子。”
夏婷想反驳,这个误会不能有。
旁边立刻有人声音更大地喊道:“老板是年轻男人。”
“那肯定也是有关系的!”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夏婷从这蛮不讲理的句里判断出了自己的困境。
她抬手,对周围的人,大大方方抬手示意,这个手举的高度特别有心机,是美英领导都被培训过的那种手势,平易近人中,还夹杂一种准备带你们改革的气势。
想了想,她手又抬了抬,到达饥饿游戏的女主角想搞事之前,总会举的那个高度。
试图让别人看到她很坦荡。
“大家好,可以让我说几句吗?”
收回手,车轮边卡着一个喇叭,她温文尔雅地问旁边一个人,锁定那个人问:“我可以用吗?”
那人在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那种疑惑的神情下,弯腰捡起来那个,递给了她。
夏婷道了谢,拿着喇叭,以一种轻盈的姿态,手撑着站上了车顶。
她现在危险,站在高处可以判断周围形势。
上去的一瞬间,她心颤了几颤。
不是因为车上的红油漆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裤子还有鞋底,而是:
这一片人山人海,最少上万人,估计明星开演唱会的时候差不多是这种盛况。
她这一刻发现了自己的短板。
她参加的大型会议都是井井有条的,最后站在万万人之上,也从不需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何况以她毒辣的眼光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人是有组织来搞事的,根本不是为了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
她得让自己脱离困境,不然被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砖头砸死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用自己可以表现出的最诚恳的语气大声说道:“我真的,真的,不是开发商这边的人,你们看我的衣服,工作人员不这样穿的。”
人群沉默地凝视着她。
有好奇,有冷漠,有看热闹。
她知道这些人不关心这些,他们只想听自己听到的。
于是她说:“我是来这里做社会调查的学生,虽然我不是开发商的人,也还没见到开发商,但大家有什么事,我也可以转达的。”
没有人说话,她很尴尬。
唯有抬手指着远处的木质塔楼,继续说道:“你们都是这个地方的居民,每天看着习以为常的风景,也许很快就要没有了,你们是不是心里不舍得,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舍得,是不是这样?”
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夏婷不知道核心问题在哪儿,只知道,这些人已经签字拿了赔偿款,那么就是说赔偿金额是初步满意的,但他们又来闹,一定是有什么事。
她还想继续用情怀加以拖延,一个人就猛然喊道:“你不是开发商坐在开发商车里?”
她还没说话,另一个人在台阶那边,从会场里跑出来,大声喊道:“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们赶快散,别说没有警告你们!”
夏婷看向这个说话的人,你是敌人吧!
这样说只会适得其反不知道吗?
果然人群里有人又中了一块砖头,夏婷站得高也没看到谁扔的,就看到一块砖陡然飞起来,“啊”就倒下了一个人。
另一边,一件点燃的衣服飞进人群。
有人高喊着拎过来一个大桶,会展中心门口的横幅被扯下来,塞进桶里,不知怎么点燃的木头被塞进去,转眼一团火焰升空而起。
那些人高喊着把桶投掷到马路中间,哐当就散了,铁桶乒乒乓乓,火花四溅带着火焰,四处乱滚着燃烧起来。
人群猛然就乱了,有人趁机伸手来拉夏婷。
夏婷大惊失色,她这样的被拉到人群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她转身就往车顶跑,车顶到底高一点,有人伸手来还得费点劲。
早前用凳子砸车窗的人用凳子来勾她的脚,她一把按住凳子,问那个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不说话,一脸不怀好意又猥琐的看着她。
她一脚踢开又一只伸过来的手,她的安保队伍里有两个会功夫的女孩子,也教过她防身技巧,但她太忙了,毕竟只学到皮毛。
连着踢开躲开几只手,夏婷焦急地向会展中心望去,开发商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冲散,路边台阶上都有受伤的人,有些人头上身上都是血。
脚腕一紧,却是被人抓住了,她别无选择被拉倒在车顶上,左手臂重重磕在车顶。
肩部又是一疼,有人抓住了她肩部的白色T恤,扯住了她的胸衣带子,白皙的肩膀瞬间露了出来。
这俩人较劲的方向相反,一时间,都没把她扯下去。
她大惊失色,条件反射一脚踢出去,抓她脚的手被踢开,她回身手劈在拉她肩膀的手腕上,护住肩头,单腿跪在车顶,环视四周却看不到了趁机扯她衣服的人。
周围好多男的,都看着她呢,不知道刚刚谁伸的手。
她心中的厌恶升至顶端,勃然大怒,这些卑鄙的男人,趁机浑水摸鱼。
她恶心地能吐出来,却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找不到。
突然,一堆车按着喇叭蜂拥而来,直接冲向人群。
人群的波浪发生了变动,如海啸般,前方的人潮倒退向夏婷这边,试图占她便宜的几个人被人潮挤着就往后退。
夏婷从未像这一刻清晰的感觉到,蛮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些车冲进来竟然没撞上人,怕死的原来比车可以更敏捷。
只见那些车就像在人流中冲出一条大路来,蹭蹭蹭,就过来好多辆。
横七竖八毫无章法又霸气十足地,秒停在散着火焰的那一片。
已经瘫痪的交通,瞬间因为这些车的到来,彻底显出一种无政府状态。
夏婷左手捂着肩头,慢慢站了起来。
一堆人打开车门下车,全是黑色制服,不是随便的,而是整齐的制服,上面还印着字,中兴
烈焰燃烧出滚滚的黑烟。
一辆黑色轿车冲过来,刚刚散停的车看似没有章法,却正好清出一条路。
这辆车畅通无阻地过来,准准停在那烈焰旁边。
车轮压出一路火花,有人拉着会展门口的红地毯跑过来,被平盖在车轮旁的火焰上。
火焰熄了。
车门开,一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皮鞋踩在红地毯上。
没看清样子,他就又微一弯腰,转眼从车里拽出来一个铁锨。
铁锨扬起掀翻了还在燃烧的铁汽油桶,那桶带着火焰飞上天,又狠狠砸在地上,火花四溅。
周围一堆人四散着狼狈跳散。
铁锨被扎在红地毯上,阳光下那铁锨光鲜的能反光。
那男人左手搭在那铁锹的木把手上,看着闹事的人群。
什么话都没,人群,就像被集体掐住了喉咙。
那么大一整片,一时安静到好像世界上的活物都死了。
远空有飞机飞过,太阳出来了依旧只是一个光晕,
那铁锨上绑着的红色绸缎,被风吹得飘起来。
这个男人单手撑在铁锹上,却像手握生杀大权。
有些人带着天生的气场,
一出现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远处点燃的火堆,都好像因为他的出现,恨不能泯灭下来。
夏婷摇摇晃晃站在车顶,却感觉也在仰望。
她也算阅人无数,这一刻,却觉得,那铁锨也狠狠的在她的审美学上给了下。
有什么立时崩塌了。
那种不可一世,怎么可能带给人这样直观的视觉冲击。
如果他年龄已经过三十,她还能理解,关键他还那么年轻……
就听他说:“知道这铲子是干什么的吗?——妈的老子是来奠基的,你们给我搞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