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推测熟人作案,让我们回来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叶卓林愁眉紧锁,“别说得罪人了,我和你嫂子甚至没和人发生口角,实在想不出谁和我们夫妻有仇,现在都不敢让叶浔上学,只能拘着他在房间里,害怕他到院子里玩,一溜烟跑没了。”
“白天叶浔待在幼儿园出不去,只要准时接送叶浔上下——”
“卓娴,你是真的不了解家里的情况吗?小学比幼儿园放学晚,而且右街小学和上铁幼儿园一南一北 ,我就是把自己当马使唤,也没办法及时接叶浔,你二哥是临时工,干又累又苦的活,还要经常加班,他也没时间接叶浔,家里就剩你妈一个闲人,指望她接送叶浔,我还不如白天把他锁在屋里安心。”刘美凤一腔怨气。
叶卓娴闭上嘴巴,气氛瞬间凝固,沈昶青皱眉思索,倏然拍掌,把众人唬了一跳,待所有人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说:“问题还得绕回拐子从谁口中得知叶浔弟弟的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到二线了。”
“我也不知道。”叶卓森立即摇头,他只是清明、中秋、端午、小年回家待几个小时,耳朵里全是母亲嗡嗡嗡诉说身体不好的声音,就没别的声音了。
叶卓娴跟着摇头:“二嫂,知道这件事的人有谁?”
不等刘美凤回答,沈昶青接过来,说:“正常人都清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跟外人说,二哥、二嫂,你们着重回想,谁喜欢唠嗑,或许是他聊天聊到最兴奋的点,没注意说漏了嘴,对了,他应该总是不经意间得罪人,才导致叶浔被拐,你们想想,知道这件事的人中,谁最符合这点,你们可以跟公安说,公安兴许能排查出有用的信息。”
沈昶青啪啪啪说完,在场所有人脑海里浮现叶母的身影,叶母每次和人聊天,起先她们笑的花枝烂颤,到末了,叶母却带着一肚子气回家,抱怨那些人不是东西,给她难堪。
叶父越听越不对劲,老婆子怎么不岔开话题,他抬头四处张望,老婆子呢?她不是去找卓娴了么,怎么没在院子里。
沈昶青视线在叶父身上停留几秒,压下上扬的唇角,又把目光移到刘美凤身上,看刘美凤的神色,他就知道刘美凤不会让他失望。
刘美凤眼睛闪烁不定,公公是上铁职工,工资好,福利待遇好,所以老太婆不上班,在家里养尊处优,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如果公公成了退休工人,退休工资一定大打折扣,丈夫接替公公的工作,她把持住丈夫的工资,她倒要看看老太婆拿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刘美凤压下激动,也不管老太婆跟叶浔被拐有没有关系,总之所有事都推到老太婆身上,正好老太婆不在,她可以拿这件事要挟公公,如果公公退下来,把岗位给丈夫,她装作委屈原谅老太婆。
想到此,刘美凤迅速调整面部表情,一直摇头,一副不敢相信模样,失神看着丈夫喃喃道:“卓林,妈害了我们一个孩子还不够,还要害我们另一个孩子,不是的,一定不是妈,我们到公安局跟公安反应这个情况,让公安还妈一个清白。”
听到前面一句话,叶卓林内心挣扎,犹豫不决,险些把自己逼进绝境,听到后面一句话,叶卓林突然解脱了,妻子说的对,刚刚他想茬了,还母亲一个清白,他心里对母亲少了一分芥蒂,面对母亲时,他才不会那么煎熬。
最了解叶卓林的,除了叶母,还有刘美凤,现在叶母不在,刘美凤很容易牵引叶卓林跟着她的节奏走。
在叶父震惊中,叶卓林推着自行车走到刘美凤面前,眼看着两人推自行车离开院子,叶父终于出声:“卓林、美凤,等你妈回来,我问了你妈,你们再到公安局也不迟。”
叶父不太确定是不是老婆子说漏了嘴,但是他清楚,如果老婆子被当做嫌疑犯请到公安局,他的脸全丢光了,不能让两口子到公安局。
“爸,连您都不信妈是清白的吗?”刘美凤没打算到公安局,只是吓吓公公,既然公公忍不住说话,她先给公公埋一个坑,如果公公说信老太婆,她肯定要到公安局还老太婆一个清白,如果公公说不信,她必须到公安局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显然,叶父也意识到这点,掠过儿媳妇,目光落到二儿子身上:“卓林——”
“爸,叶浔没离开我身边,这件事我可以轻拿轻放,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你五十六了,可以退下来了,让卓林接替你的岗位,成吗?”刘美凤不顾公公发怒,拽住丈夫的胳膊,强撑的精神瞬间崩溃,眸子里藏着无尽的哀伤,哑声道,“再过一个多月,叶浔就要念小学,在这期间,我们可以不让叶浔上幼儿园,但是上小学了,妈又不靠谱,爸喜欢找老工友喝点小酒,聊聊天,也指望不上,难道我们为了保住这个儿子,还要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他接受教育吗?
卓林,我求求你了,就答应了爸,接替爸的岗位,你到上铁上班,下班正好和叶浔一块回家,如果你不答应,叶浔出了什么事,我会发疯,我真的会疯!”
叶父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说让出岗位?看到二儿子竟然认同二儿媳的话,他气笑了。
三个孩子打小,他和老婆子教导大儿子孝顺父母,二儿子不能霸占不属于他的东西,三女儿自己争取,凡是不能靠父母。
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大儿子被大儿媳怂恿孝敬大儿媳的父母,三女儿懂事就没求过父母,和父母感情也不深,就二儿子一个好的,现在二儿子也被二儿媳唆使惦记上别人的东西。
叶父一时接受不了,他自问从未亏待过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怎么就长偏了呢。
纵然叶父大受打击,他也强打起精神,跟二儿子好好说话,定要掰正二儿子:“卓林,卓娴跟你.妈说,给你谋一个正式工岗位,你到卓娴给你找的地方工作,爸呢,不觉得老,还能再干十来年,给你和你大哥挣点家业。”
“爸,我没有能耐弄一个正式工。”
二哥、二嫂管爸要岗位,按照她父母以前的说法,这是叶家的家务事,她是别人家的媳妇,管不了娘家的事。
所以即便叶卓娴有什么想法,她也没开口,但是爸说出这种话,她立刻翻脸,呛父亲一句。
“你.妈说的。”叶父皱眉说。
“我没说过,谁说的,你找谁。”叶父木着脸还想说什么,叶卓娴抢先一步说,“我猜到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也信了,但是我必须当大哥、二哥的面,跟你说一遍,我生沈古,我妈一个星期后才来看我,并没有给我张罗一碗开水,我生沈今,我妈劝我把孩子送人,抓紧时间生一个儿子,昶青到二线,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宁愿一年看一回孩子,也要把孩子送回老家,我压根没想过求我妈。”
“沈古、沈今,回家了。”叶卓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扭身扯着丈夫腰间的挎包,掏出红糖、冰糖交给二嫂,催促丈夫推车回家。
两个小姑娘跑出来看到爸爸踢开自行车后架子,沈古撒欢跑过去,脚踩住车后轴,脚往上翘,努力爬到后坐上,沈今慢了几步,仰头扯住爸爸的衣角,被沈昶青拎到二八杠上。
“爸,天色不晚了,我们就先走了。”沈昶青推自行车,叶卓娴和他并肩走。
一家人还没走出巷子,叶卓森骑车从他们身边过去,回头朝他们挥挥手,可见心情不错。
*
一家四口在赶回家的路上,叶母在烟厂职工楼通往瓷厂的路上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叶卓娴,她气势汹汹跑到叶卓娴住的地方拍门,边拍边喊,惊动了左右邻居。
邻居不耐烦出来吵架,看到拍门的人是叶母,当即笑脸相迎:“别拍喽,锁在门上呢,屋里没人。”
“卓娴妈,报警了吗?公安查出什么了?跟我们说说呗?”
“你养了一个憨姑娘,乡下老女人让卓娴下班走几公里,说是到时候好生,你姑娘真的信了。”
“卓娴差点和沈工离婚,你知道吗?看样子你不知道,就是那一家,沈工没做对不起卓娴的事,那家姑娘在背后说沈工坏话,讲沈工在二线有相好的,刚巧被卓娴听到,这还得了,两人闹得可凶了。”这位大婶可以和叶母义结金兰,都属于一句话,假的内容比真的还多,一向喜欢夸大事实,说的理直气壮,不知道心虚是啥玩意。
叶母自打嫁给叶父,第一次这么憋屈,还是拜女儿所赐,心肝差点气炸裂,急需找一个出气筒,这些人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这时,吴娇妈抓着一把花生出来,斜靠在墙壁上看热闹,准备趁机插一句,打听叶家有没有报警,公安有没有什么发现。
吴娇妈这副悠闲的模样,正好撞断叶母那根暴怒的神经,理智瞬间丧失,她二话不说冲上前,也不跟吴娇妈动手,只是捂住心肝,面色惨白,上下嘴皮子抖的合不上。
“哎呦呦,咋滴了,找不到你姑娘,跑到我面前摆出这副委屈模样,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是心疼你,但是我也帮不了你。”吴娇妈呸吐掉花生壳,又往嘴里塞没剥壳的花生。
“是不是你跟我女婿提,我要给我女婿带沈今的事?”叶母颤音问。
吴娇妈嘚塄一下挺直腰,她怎么就忘了,拐跑叶浔,是她临时起意,把叶浔弟弟的遭遇通过别人的口告知刘美凤,鼓动刘美凤恨叶家母女,算计刘美凤给宋志生儿子,把叶家搅得一团乱,这才是她一直谋划的。
都怪公安,干嘛吓破她的胆子,导致她整日整夜精神恍惚。
吴娇妈调整了一下心态,回想一下,她的确在沈昶青面前说过这句话,也没法否认,就耸肩承认:“是啊,我是听那谁说的,就很纳闷,既然你要帮叶卓娴带沈今,叶卓娴脑子有病把沈今送到乡下,就在沈昶青面前提了一句。”
叶母胸口剧烈震动,眼珠子拼命往上翻,几乎看不到黑眼珠子。
这个贱人不在女婿面前提一嘴,女婿也不可能当着叶家所有人的面提一嘴,她也不用费尽心思跟老二两口子解释,更不用找女儿帮她圆谎,也不会找了一个多小时,累的口干舌燥,都没看见女儿的身影。
“卓娴妈,你咋滴了,可别昏死过去。”
“吴娇妈,你听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跟我们说一说。”……
“是这么一回事——”吴娇妈眼睛往斜上方看了看,决定跟他们说叨。
“你姑娘在我姑娘面前搅合,害的卓娴差点离婚,你在我女婿面前搅合,害的我们母子离心,你是不是要搞得我家破人亡,你才罢手。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和你姑娘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和你姑娘非要气我,我被你和你姑娘气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叶母即将晕厥,要不是被人及时扶住,就躺在吴家门口。
家破人亡?
死?
这几个敏感的字钻入一些人耳朵里,猛然想起昨晚沈昶青的推断,看吴娇妈的眼神渐渐古怪起来。
“咦,卓娴妈,沈工讲你孙子说过,他被骗到火车站的路上,有一位短发中年女人尾随他,这个短发中年女人是谁呀?”
“吴娇妈,昨天傍晚,你姑娘出院回家,我怎么没看到你呀,你去哪了?”……
叶母眼珠子差点爆裂,如果没出现叶浔被拐骗的事,二儿子能和她离心么,二儿媳敢骑到她脖子上拉屎么,能出现接下来一连串的事么,她能受一辈子不能忍受的气么。
吴娇妈嘴里的花生滑到地上,脖子被叶母掐住使劲摇晃,脑袋里嗡嗡响,她来看热闹的,顺便打探一点消息,火怎么烧到她身上。
“咳咳——”吴娇妈刚刚被惊吓住了,一时没防备,被叶母掐住,现在她反应过来了,一只手抓叶母的眼珠子,另一只手抓脖子,抬起膝盖袭击叶母肚子。
“来人啊,有疯狗,赶紧把她打出职工楼。”吴娇妈轻松挣脱叶母,把叶母按在地上,发狠揍她,嘴里喊着打死疯狗。
她真的被这群人说的话吓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打该死的老女人。
“吴娇妈,不能在打了,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吴娇妈眼珠子上爬满红血丝,狰狞把叶母当死狗打,围观的人收起看热闹心态,赶紧上前劝阻,还有人跑回家叫自己男人拉开吴娇妈。
几个壮汉被吴娇妈挠了几爪子,勉强把吴娇妈拉到一旁,几个大娘一起用力把叶母扶起来,搬个椅子给她坐,这时,沈昶青、叶卓娴牵着两个孩子出现在走廊里。
一家四口出现,走廊里静的不得了。
叶母吐出两颗染血的门牙,面色青白,倒是想疯或者晕,但是她不能疯,也不能晕,用强大的毅力支撑身体,命令沈昶青背她到公安局报案:“昶青,我知道她找人拐骗叶浔,她要杀人灭口。”
“去吧,如果证明我是无辜的,我当天放一把火,带着我家那口子、我姑娘自焚。”吴娇妈咧开一口大白牙,阴森瞪着她。
“吴婶,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必须带岳母到公安局,让公安局还你一份清白。”沈昶青一脸正气。
吴娇妈:“……”
叶母:“%#&%¥#——”
为了保持仪态,叶母讲话不敢张开嘴,导致她骂沈昶青的话,没有一个人听清楚。
“卓娴,妈交给我,你带孩子回屋,叔,麻烦你和我把妈抬下楼,小赵,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到叶家通知家里人,就说妈和人打架,人在公安局,让人赶紧来。”沈昶青有条不絮安排事情,至于医疗费,留着叶母自个儿跟吴娇妈讨要,他懒得管。
“行!”
叶母被沈昶青和壮汉抬下楼,小赵骑车已经走远了。
*
半个小时后,叶母躺在公安局呻.吟,该和公安说的话,她稍稍润色一遍,跟公安说完了:“公安同志,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我再说一遍……她要杀人灭口,我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据,可以去抓人了吧!”
“大娘,这都是你自己猜的,没有证据,我们公安不能随便抓人。”年轻公安放下笔,见叶母又在重复之前的话,他努力寻找借口支走叶母,“大娘,你身上的伤挺严重的,我建议你先到医院救治,病养好了,再来报案,可好?”
“你这个小同志咋听不懂人话呢,拐子,吴娇妈是拐子,听懂了吗?你别跟我瞪眼睛,抓人呐!”叶母急了,也不顾漏风的牙齿,手肘靠近公安,“她就是拐子,你派人抓她到公安局审问她,审一下不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