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慧必须死，林氏的名声不能坏，自家清清白白逝世的夫人不能沾上污点。
“敏慧，别怪爹，要怪就怪你不知廉耻。”他不仅是林敏慧的爹，更是林家一份子，必须给族人一个交代。
“娘，娘！！！”在林敏慧眼中，善良温婉的母亲就是她的就救命稻草，她惊慌向母亲求救。
林母身体晃动一下，始终注视那份被供奉的名册，不敢面对女儿。
“……我没有做对不起林家的事，爹，我没有，我没有。”林敏慧沉默下来，婆子粗鲁地推她，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林敏慧绝望嘶喊，回应她的事父亲失望怨恨的目光，母亲淡然的背影，林敏慧的声音降低到极点，喃喃低语，“我没有。”
“姑爷，姑爷，大小姐没回来，你不能乱闯，停下来，老奴去通报老爷，你快停车。”大管家怎么也没料到姑爷会来，还把洋汽车开了进来，他慌张叫下人速速去通知老爷。
但是两条腿怎么努力也跑不过四个轮子。
很显然，沈昶青到了正厅，他们被撂在后面，只能拼命喊叫，试图提醒老爷姑爷来了。
可惜已经迟了，沈昶青用车身挡住婆子的路，下车，走到林敏慧面前，抚了抚被婆子弄乱的发髻。
“放手。”
沈昶青凛冽的眼神吓住了婆子，下意识松手，但她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们林家的事，容不得外姓人插手。她们底气十足挺直腰板，霸道抢林敏慧。
沈昶青低沉笑了一声，视线落在副驾驶座上，林思哲面色惨白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夺门而出，狠狠的朝婆子撞去：“名望，名声。”
怒喊着，林思哲死死地盯着父亲，却见父亲召集下人扣下姐姐，林思哲冷的浑身发抖：“是不是我做了辱没林氏的事，爹，娘，你们也要杀我。”
“呸呸，思哲，不准乱说话。”林母哭的跟泪人一样，抱住儿子，求儿子别冲动。
林思哲跟没了灵魂似的，重复说做辱没林氏的事，林父气急了，一边找趁手的武器行使家法，一边组织下人拦下林敏慧。
林思哲撞开婆子的时候，沈昶青趁机抱起林敏慧放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这些人想要拦住他们，还真拦不住，大门被关上，沈昶青开车撞，撞开门后，他驾驶车扬长而去。
到了郊外，沈昶青和林敏慧来到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到林府接你的路上，我遇到思哲，从他口中得知岳父岳母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你有洋人，就仅凭这张照片，他们竟荒唐的认为你......”不知羞耻这四个字，沈昶青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生出悲哀的情绪，让他苦闷。
林敏慧神色木然，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心脏抽搐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水争先恐后落下，砸湿袄裙，砸痛她的灵魂。
她嫁给一个 ‘思想觉醒者’，因此每走一步都要再三思量，生怕做出不符合规矩的事，让家人蒙羞。
她都活的这么小心翼翼了，没有踏错一步，为什么爹娘要这样对她。
林敏慧抓住沈昶青，昂头看他，哀求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们的思想被陋习糟粕塞满，需要改造，你没有错。”沈昶青搂住她，轻声安慰她，错的是这个时代，需要第一批觉醒的人去改变它。
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林敏慧也不例外，她想要活着，尽管她知道父亲、族人不会善罢甘休，她也想要努力活下去。“我没错，那我该怎么澄清，我没有做对不起你对不起祖宗的事？”
“先回家，慢慢想办法。”他们住在英租界，隔壁的隔壁就是玛丽女士和亨利中尉的家，林家顾忌英国人，不敢闯入英租界抓人，所以只要敏慧待在家中，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沈昶青跟林敏慧说明白其中的关系，他们也到了家里，李妈打了一肚子草稿，提醒夫人她已经是沈家的儿媳妇了，别把娘家的事看的比丈夫还重要。
但是她见少爷、夫人神色不对劲，瘪了瘪嘴巴，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目送两人上楼，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她丢下鸡毛掸子，跑上前趴在栏杆上伸头望，确定少爷夫人进了卧室，她悄悄移到电话机旁，拨通电话：
“老夫人，少爷夫人回来了，两人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还让我告诉少爷那件事吗？”
“说，最好别让敏慧知道。”沈老夫人匆匆交待几句，便挂断电话。
李妈拍拍胸口，继续打扫客厅。
没过多久，沈昶青下楼吩咐厨房做一些清淡的饭菜送上楼，刚离开厨房，李妈拉着他走到角落，神神秘秘说：“青雨巷，这个地址，”她怕沈昶青记不住，塞给沈昶青一张纸条，“就是这个地方，你有空就去坐坐，但是老夫人叮嘱过了，不管你玩到多晚，都要回家。”
沈昶青：“？”
“哎呀，少爷，不管穿洋装的女人多么符合你心意，那也只是一个外室，没有夫人重要，你别把精力都用在那个女人身上，要多陪陪夫人，老夫人还等着抱孙子呢……”
李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开眼笑，沈昶青看也没看那张纸，原封不动还给李妈：“你告诉我娘，你家少爷是一夫一妻制的倡导者，如果她儿子跟别的女人睡觉，一定离婚后，娶那个女人进门，才能睡一张床。
你让她想好了，给我塞女人有什么后果。”
说完，沈昶青就离开了，也不去管李妈怎么想。
*
中野浩二得到林敏慧毫发无伤回到家中，他拿起枪，负责盯住林敏慧的华国男人瞳孔扩张，惊慌失措逃跑，可惜中野浩二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便倒下，被两个穿着武士服的日本男人拖走。
“在林敏慧身上浪费那多么时间，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中野浩二狂躁踱步，到了惠子小姐面前，他举起枪对准惠子小姐，惠子小姐双手合拢放在腹部，盈盈一拜，中野浩二大骂一句，放下枪，背对着惠子小姐，“妹妹，区区一个女人，她影响不了沈昶青，你们为什么执迷不悟，非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不会……”他转身玩味打量惠子小姐，“你看上那个男人，想借这次机会除掉林敏慧吧。”
“兄长，我们明抢富甲手中资产，会引起各国人士对我们不满，天皇陛下也会受到他们讨伐，所以妹妹一直不同意你用武器逼迫他们交出资产。”惠子小姐接连几次受挫，她快被怒火烧死了，但是当她得知那几个洋人没动用武力，她强行咽下火气，重新想对策哄骗富甲签下巨额利息的贷款合同。
“在沈昶青身上下功夫太费时间，我看你在张蔡李王四人身上下功夫吧。”惠子小姐瞳孔震动，刚想安慰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哥哥想不出让她陪四个老头子的方法，中野浩二接下来说的话让她遭受打击，“我知道，我们在军官学校学的东西不一样，我学杀人，你学勾引人，而且你是那届最优秀的学生，连将军都逃不过你的温柔乡。
妹妹，你去勾引四个老家伙，哄骗他们签下有问题的贷款合同，手到擒来是吧。”
中野浩二弯腰，一脸陶醉嗅妹妹身上的香味，一路来到妹妹的耳畔，小声说自己的计策，说完，他愉悦大笑：“我这就去告知上峰。”
为了天皇陛下，她甘愿奉献自己的身体，但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不那么情愿了呢，惠子小姐找不到答案，但是她知道将军选她培养她，就是让她迷住所有的男人。
惠子小姐紧紧地闭上眼睛，无比清晰听到自己絮乱的呼吸声，她攥紧拳头，缓缓睁开眼睛，温柔的瞳孔里藏着一把嗜血的利剑，美好而又残酷。
第100章 民国银行家6
张蔡李王四人尚且不知有多少阴谋围绕着他们, 他们依旧为贷款的事而忙碌。
在尊严和家底子之间，他们最终选择放下尊严，向玛丽女士求助。
四人明明有能力一次性付清全款购买机器, 洋人偏偏让他们付一半款，贷一半款, 真像四人说的那样, 洋人看上了微薄的利息吗？
玛丽女士摇头，洋人大费周章，绝不可能没有阴谋。
看到玛丽女士摇头，四人的心凉了, 蔡广凤、王卫琅两人当即撂脸色，张善仁、李祖德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两人好歹知道他们在求人，还知道收敛一些。
四人的神态落入玛丽女士眼中，她在心里冷笑。
这个国家的男人做一个思想枷锁，把女人关在里面，按照他们撰写的条条款款活着, 稍有逾越，等待女人的就是可怕的死亡。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 所以女人被他们驯养的没了思想, 变成一个提线木偶, 或者说变成他们驯养的一条狗。
所以说, 这样一个国家为什么要存在, 干脆毁灭算了。
“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美国人、日本人从你们的政府那里获得高额赔款，看不上你们名下那点财产。”
四人闻言吹胡子瞪眼，玛丽女士环胸挑眉，嘴角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
仆人珍妮看出夫人不耐烦招待四人, 便请四人离开。
离开洋房，四人脸色奇差无比。玛丽女士端起咖啡站到窗前，看见四人在那里激动交谈，猜想在骂她，或者被她刺激一下，头脑冲动到洋行快速办理贷款。
玛丽女士沉默了。
“珍妮，我出去散散步，不用跟着我。”玛丽女士拿起钱包，坐上黄包车，出了英租界，令人窒息的画面再，一次闯入她的视线中。
“太太，想好去哪里了吗？”黄包车夫问。
男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用条条框框约束女人，女人却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国家无药可解。
她刚刚生出的迟疑后悔，就像一个笑话。
“到希尔咖啡馆。”玛丽女士再也不愿意踏入这个国家的地界。
“好嘞，太太做好了。”黄包车夫调转车头往回拉。
黄包车大幅度转动，玛丽女士看到了她视线看不到的角落：“停下，就在这里下车。”她没注意掏出几枚大洋，全给了黄包车夫。
玛丽女士边走边观察环境，她决定到酒楼的二楼，坐在窗户旁边，方便她弄清楚底下发生了什么事。
“绑起来，押回去。”为了维护林氏的颜面，不管林父如何愤怒，他都忍了下来，回去再，好好教训不孝子。
那天姐姐被姐夫带回去，爹娘竟然跑到沈府告知亲家叔婶姐姐如何不知羞耻，代替姐姐求休书。
疯了，爹娘疯了，他要逃离这个家，可是无论他逃到哪里，都有人跟随他，永远无法摆脱他们。
他快窒息了。
都是他们逼得。
“我爱上了一个戏子，我染上了鸦片，杀了我，你杀了我。”姐姐没做错任何事情，爹娘、族人不肯放过姐姐，他啊！真真实实让家族蒙羞，为什么不杀了他？
林父险些昏厥：“逆子，给我抬回去，家法，给我准备家法。”
“我瘾上来了，您让我死吧。”瘾刚上来，林思哲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是没过多久，他向毒瘾屈服，“爹，我错了，我听你的话，给我一口，让我吸一口……”
眼泪鼻涕糊在林思哲的脸上，丑态暴露在众人眼中，林父差点没缓过气：“堵住他的嘴，塞进马车里。”
林父忍受不了众人指指点点，他以最快的速度钻进马车里，命令马夫快赶马车。
他们走了好远了，林父隐约还能听到众人说他教子无方，他大骂结发妻子。
儿子被他关进房间里，发妻经不住儿子哭求，瞒着他放儿子出府。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儿子死也要娶戏子，儿子毒瘾发作像狗一样求人，谁家敢把嫡女嫁给他。
这个嫡子算是废了，把他丢到乡下自生自灭，发妻不会教养子女，经她手教养的子女把林氏颜面丢光了，难当正妻。
林父考虑续弦再生嫡子的可能性，聘娶哪位世家女子，林父有了答案。
至于发妻娘家的意见，发妻教养出两个孽障，他休掉发妻，他们怎敢有意见。
一行人回到府中，林母焦急赶来，和前几次一样，她指挥身边的丫鬟婆子：“把思哲抬回去，鸦片准备好了吧。”
看到儿子被毒瘾折磨不成人样，林母心如刀绞，亲自伺候儿子吸食鸦片，等儿子神色清明，不愿意见她，她失落离去，找林父抱怨：
“我原本以为敏慧是好的，没想到她是最大的祸害，生下她，就该把她丢进痰盂，淹死她。”自那次事之后，唯一的嫡子恨上她，思哲为了表达不满，和不入流的戏子来往，被戏子哄骗吸食鸦片，变成人不人鬼不鬼模样。
“这是休书，你也可以自请下堂。”写下休书之前，林父请示了族长，也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默认了他的决定。
“老爷！”要不是休书摆在她眼前，她真的以为她幻听了。
“我已经派人送思哲到乡下，至于林敏慧，”姑爷护着，他拿她没有一丁点办法，“你好自为之。”
“老爷，我没有犯七出，为公婆守孝，你不能休我。”林父离开，林母拽住林父不撒手。
被休弃回娘家的女子除了面对各种各样的死法，没有别的出路，她不想死。
林父下定决心休了她，不可能改变主意。
林母抓住她不在被休弃的范围内，威胁林父，如果林父真的休弃她，她出了这座府邸，就去报官告林父不仁不义。
这样的话，林氏一族的风评一落千丈，林母娘家绝对趁机吞掉林氏一些资源。
和林母生活了二十年，林父印象中林母一直柔柔弱弱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母会反咬他一口。
在休书这件事上，两人各不相让，但是并不妨碍林父安排人送林思哲到乡下。
当天，林思哲被送上简陋的马车，马车朝城外驶去，在五羊里岔路口，马车停顿了大约一炷香，马车继续赶路，洋汽车暴露出来了。
林思哲躺在后面的座位上，“呜呜”，提醒沈昶青给他松绑，拿掉他嘴里的布。
沈昶青没理他，选择了另一条道，林思哲察觉到不寸劲，努力抬起身子，观察窗外景物，不对，这不是回城的路，姐夫要带他到哪里？不会带他到荒芜的地方，挖坑埋了他吧。
那几个押解他到乡下的人真没义气，姐夫给他们五百两银子，就丢下他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