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怕冷似的,故意躲着她。
乔月垂眸,面色稍沉。
那天她在厨房摔倒后,下意识地喊出了江如秋的名字,也是从那时候起,所有奇怪的感觉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但她现在已经不会傻傻地以为都是自己的幻觉了,毕竟这些天她想了很多,也更加地笃定他就在自己身边。
就当她疯了吧。
曾经鬼神不信,现在却期待他出现在眼前......
乔月在客厅里睡着了,半夜又被疼醒了。
电视仍开着,蓝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连她脸上的细密的汗珠也看的清楚。
疼极了......
乔月按紧了肚子,嘴里发出微弱的□□声。紧接着,旁边传来轻轻地滴答声,离她越近声音越小,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江如秋......”
乔月疼得闭紧了眼,小声地呢喃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多难受似的,带着哭腔又道:“我疼,好疼。”
江如秋很爱她,即使乔月不是他,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意。
毕竟,他是个连一点疼都不舍得让乔月受的人。
往常,不等她说疼,眉头只稍微一皱,他就跟什么似的,鞍前马后,就算她亲口说不难受也不信,哄她疼她怎么也不够。
乔月现在疼是真的疼,但多少也带着点故意的成分。
故意拖着虚弱的身子受寒受凉。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出现了。
即使声音轻得快要跟着黑夜融在一起,但她就是听见了。
“......乔乔。”
乔月本将脸埋在薄毯里,因疼痛而轻颤的躯体被那一声“乔乔”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定了格,唯有泪珠从眼眶滑了下来。
失控的车朝着他们飞来,江如秋将她护在怀里,在地上滚了几圈,鲜血浸染水泥地面,可这都不是致命伤。
他的喉间横插了一块破碎的玻璃,入肉见血,他来不及道别就已经死去。
刚才那声乔乔,不是他惯常清越的嗓音,又哑又粗,难听极了。
乔月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意,除了不住地喊疼,不再多说一个字。
她有多想见他,现在就有多克制。
他既然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守着,为什么从来不让她察觉?
还有厨房那一次,为什么在她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匆匆逃离?
要不是今天她故意装痛引他出来,他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可又不敢问,最终只能假装还在昏睡。
那边似乎在确认她是清醒还是昏睡,最后实在是碍不住她喊的疼,一张厚棉被凭空盖在她的身上,随后蜷缩在沙发上的女人被抱起,送到了卧室的床上。
床铺并不凉,电热毯已经打开,躺在上面暖融融的,缓解了些疼意。
“......马上就不疼了。”
冰凉的气息响在耳边。
等温度离得远了,乔月才睁开眼。
他背对着她,一如既往挺拔的身子,白卫衣,工装裤,是他死去时穿的那一身衣服。
仔细看,白色卫衣上染着暗红,即使黑夜下也能看的清楚,伴随着滴答的声响。
他走过的地方,流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
他去客厅将电视关上,目光落在桌上散落的垃圾,一声轻叹从他喉间滑出,带着无奈,他顺手将垃圾放在垃圾桶里,随后进了厨房。
他曾经什么也不会做,后来跟乔月在一起才慢慢学会的,她的身子弱,时常让他害怕她会生病,所以平常连凉水也不让她碰。
久而久之,家里的事情就被他包揽了。
他将红枣、山楂、红糖放在锅里,打开电,又去卧室里看了一眼。
乔月正抱着被子睡得安稳,嘴里也不再嘟囔着疼了,但是额头上依然能够看见残留的冷汗。
心里忽然涌上股怒气。
她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他全心爱护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也让他生气。
可他能怎么办呢?
江如秋走过去,将快要离开电热毯的女人又抱回了上面,仔细地将她四周的被角都压实,刚想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珠,忽然瞥见她瑟缩了下。
他的动作僵住。
视线落在自己苍白的手上。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江如秋,或者说,他早已经不是人了,他死了啊......
早在半年前就死了......
往常乔月怕冷的话,他还可以把她揽进怀里,他的身子常年热,正好给她取暖,可是现在呢?他的温度冰凉,只是靠近她,就能将她冻得发抖,又凭什么靠近她呢?
他垂下眼。
死死地盯着床上睡得一脸安然的女人。
周身忽然涌出一股黑气。
他凭什么靠近她?
......凭什么?
他凭什么不能靠近她?
第5章 独白1 “我现在不是人了呢”
女人躺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床上。
她穿着青色的无袖睡衣,圆领,领口开得低,随着她侧躺的姿势,露出一道白腻的沟壑,在最撩人处被深深隐藏。
她紧闭双眼,眉头深皱,即使是侧颜,也能看出她的脸庞消瘦,养了许久的脸蛋消失,红润也被苍白取代。
她睡得不好,很不好。
“江如秋......”
她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呢喃声渐大,口中的名字也清晰。
......江如秋?
......这是谁?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应了一声,人也到了她的跟前,视线贪婪又放肆地滑过她的脸庞。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床上的女人睡觉很不老实,她的身上本来盖着一块薄毯,被她扯掉,扔在地上,人却缩成了一团。
墙壁上的空调开到了十七度,声音呼呼,应该很冷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胸腔处突然被怒火充斥,气她不懂照顾自己。
又有说不尽的痛苦随即覆盖住,让他在一刹那的时间里,疼得厉害。
他将空调关上,再次低头,视线锁在她的身上,却无法说出为什么要这样做。
.
女人从不出门,醒了睡、睡了醒。
可他知道,她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甚至每次都能看到她缩在被子里,却有哭声传出来。
他的心也跟着痛。
他并不需要睡觉,而女人也看不到他,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在她的身边,想要触碰她,却每每从她的身上穿过。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无暇多想,因为他看到女人走到了阳台上。
她仍旧穿着青色的睡裙,裙上染着污渍,夏天空气闷热,味道并不好闻,她的表情却平静,一点都不在乎。
她将窗户打开,踩在台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像在发着光般,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她就能跟着飘出去,朝着太阳的方向飘去。
心口狠狠一缩。
他快步冲了过去,手堪堪碰到她的衣角,一股浓黑的气从他身上四散开。
疼......
很疼......
浑身上下被丢在火里烤般。
“......乔乔。”
倒地的一瞬间,他望向窗台那一抹人影,手倔强地朝着她的方向伸去,哪怕他已经清楚,他无法触碰到她,可能再也无法触碰了。
一声乔乔,带着震颤身心的喜悦,以及无法言说的悲痛。
他是江如秋。
女人叫乔月。
江如秋爱乔月。
他爱她。
.
他再次醒来,还没清醒,就看向床边,被子鼓起一团,直到看见女人躺在被子里,他才松了一口气。
她睡得依旧不安稳,嘴里唤着一个名字,反反复复。
那个名字是江如秋。
而江如秋已经死了。
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
白卫衣,工装裤,血从脖子流下,顺着衣角滴在地上。
他的脸上也有擦痕,渗出血丝,将本就冷厉的五官显得尤其可怖。
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像灌进了一把粗糙的沙子。
只有“乔乔”两个字说的清晰又流畅。
他走到乔月的身边,蹲在地上,盯着她看了好久,每听到她唤一声“江如秋”,就应一声。
“我在。”
“我一直都在。”
“乔乔,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想要掀开她的被子,像很久之前一样,将他心爱的女人揽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窝在他的胸膛处,可以近距离的嗅她的香,亲吻她......
可是这些血该怎么办?
她会嫌脏的吧。
他使劲地去擦衣角上的血,甚至去拿床上的卫生纸,根本没有任何用,到了后来动作逐渐粗暴,用纸团堵在脖子的伤口上,可血还是流......
算了吧。
反正她也看不到。
他实在太想拥抱他的姑娘了。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他如愿以偿钻进她的被子里,并且成功地牵住了她的手,而不是穿过她的身体。
这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他的眼神逐渐深暗,在觊觎许久的唇上落下一吻,想要深入,忽然见她的身子发起了抖,就连牙齿也打起了颤。
是太冷了吗?
他看向空调,将空调关上,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边边角角都压好。
盛夏夜晚,几乎家家户户都开着空调,或者风扇过整个晚上。
而乔月身上盖着薄毯,还是冷,嘴唇甚至发白,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脸上的血渍更显凶狠,他收紧了握着她的手的手,视线像是粘在她的脸上,不过一会儿,他猛地转头,看向一侧,从被子里出来,怕多看她一眼就不想离开。
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
乔月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也浮现血色,不再受冷,被子也被她往下拽了拽。
大抵是又怕热了。
他很想挨在她的身边,只要一在乔月的身边,心就安定下来,而不是像现在,悬在高空,既无措又难过。
他在原地踌躇了好久,终是抵不住心里的渴望,走了过去,这次并没有钻进被子里,反而隔着被子躺在她的身边。
“离你太远,我受不了的,乔乔。”
他躺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
乔月的妈妈来了。
乔月一改以往的颓丧,变得积极又阳光,他的死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他黑着脸站在她的身侧,听她说她早就放下了他,心里猛然烧起一团火,想要连她也一起带走。
怎么可能?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想要忘记他?绝不可能!
他发了疯一般,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咬痕,可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这更助长了他心里的火焰。
他开始享受她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好了再咬,反反复复,这是他留下的,要一直留在她的身上,让她知道,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离开她,也绝不允许她忘记他。
哪怕是他知道......那些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骗她妈妈的。
乔月的妈妈终于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
这下没有其他人打扰他们俩了。
.
乔月去了浴室。
他在门外只能听见水流声,等的久了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乔月洗澡很慢,磨磨蹭蹭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每次都搞的他很好奇,明明几分钟的事情,让他就算在卧室办公,视线也总会瞥向浴室的房门。
有一次他实在等不及了,怕她在里面出事,敲了敲浴室的门,她没有回答,吓得他将门打开,生怕她在里面昏倒了。
然后......
他被冷了好几天。
怎么哄都哄不好,跟她说话也总是得到“嗯哦啊”这类敷衍的回答。
这脾气......
让他又无奈又想笑,最后耐着性子任她差使了好久,她才肯让他碰的。
难得,他冷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心口也被烘得暖洋洋。
虽然她现在看不到他,但他仍然守在门外,并不进去。
直到听见里面传出压抑的声响。
她哭了。
他匆忙闯进去,被眼前的白雾迷了眼,再然后就看见他的女人蹲在地上,裹着白色的浴巾,脸埋在双臂里,正在哭。
他很少见她哭,他的乔乔总是在笑,既温暖又让他心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她哭,他的心都快要碎了,后来跟她在一起后,再也不舍得看她难过的模样,可现在......
他明白,让她哭的这么厉害的人,是他。
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眼前的人是他放在心窝窝里宠着爱着的女人,可现在却天人相隔,他碰的到她,她却看不到他,每天他的心都像是泡在热水里,又胀又疼,想要汲取她的温暖,却无从下手,找不到出路。
“乔乔。”他在旁边唤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语气。
乔月的哭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撕扯她的头发,语气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死,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傻姑娘啊,”他摸了摸她的头,即使知道她根本感觉不到,眼底的狠厉褪去,只剩下心疼,像最早出现在她面前,阳光温柔的模样,“不是你,别自责。”
“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她应该是想起了两个人站在马路上争执的原因。
那天她可凶了,凶得他差点撕掉长久在她面前的伪装,差点就将她带回家,囚住她,只能跟他好。
他的面容越发的温柔,在白雾的笼罩下更添朦胧,“可以冲我发脾气的,乔乔,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好开心。”他低下头,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