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待,便是半年时间。
南柚那日强行抽取自身血脉,又是在那种情况之下,伤及自身,身体亏空。得亏月匀渡了雷劫,参汁效用大大增强,但饶是如此,用了半年的时间,她的精神也还是不太好,灵力不及进来时的一半。
等他们两真正走出山脉,离开阵法的那一刻,手中唯一一块留音玉便嗡嗡震动,声响不停,过了很久,才没了动静,南柚还未开始听,那玉就因为灵力溃散而失去了效用。
雾与风在山脉丛林间游荡,吹拂到人的脸颊上,南柚弯身咳了一下,看了看漫无边际的绿色,道:“先去第三层,找个地方买留音玉,尽快与大哥他们回合。”
流焜病好了,个子也蹿得十分快,原本还小小瘦瘦的一个,现在眉眼已完全没了稚气。他原本就没比流熙流钰小很多,现在看起来,便和十三四岁的人间少年一样,跟依旧不长个的南柚站在一起,楞谁也看不出这是两姐弟。
他皱眉,上前替南柚系紧了披风,声音不太愉快:“阿姐再心急,也得先顾好自己,身体未好之前,再不要彻夜不眠修炼了。”
“我的身体,自己有数,哪有那么脆弱,让你和孚祗天天这样盯着。”南柚吸了吸鼻子,笑了一下,又颇为孩子气地道:“现在就我修为最低,我可不希望拖你们后腿。”
流焜手指顿了一下,眉目深深,几乎不加思索,一字一句认真地回:“阿姐永远不会拖我后腿,不论何种处境,我都不会让阿姐独自一人承受压力。”
他会紧紧抓住阿姐的手,哪怕走在绝境之中,也不松开分毫,一如那时,他在黑暗中闭眼下坠,她携光而来,拉他上岸,予他希望一样。
这话听着舒服,南柚弯着眼笑了一下,叮嘱道:“等找到了大哥他们,我们两人,必定免不了一顿臭骂,说不定还得受点罚,他们是担心我们,你别又用你原来那个脾性面对他们,知道吗?”
流焜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惹她蹙眉,沉声嗯了一下。
但当他们二人真正到了第三层之后,才知他们两个凭白失踪让外面的大人们和流钰流熙有多紧张和担心。
街上,酒楼边,处处都贴着他们的画像,有些纸张淋了雨经了风,皱了旧了,字迹模糊不清了,便有人及时换新的上去,好让人第一时间分辨清楚。
南柚蒙着面纱,流焜又长高了个子,哪怕他们站在纸张面前,也无人认出他们。
旁边两个修士模样的人也盯着画像在看,看了一会,窃窃交谈起来。
“这人像都挂了半年了,从一开始三公子和星界小姑娘殒命的流言传到现在说他们安然无恙,谁也没真正看到过他们,你说奇不奇怪。”
“这是生是死,总得有人看见吧。”一人的语气无不好奇。
“快别说了,这半年里,妖界和星界的人几乎把万仞城从上到下翻了一个遍,他们到现在都没放弃,肯定是两人的长命灯还在,未曾熄灭。”一人猜测。
南柚和流焜对视了一眼,找了个酒楼坐下,开始细细打听这半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
最后得知流熙等人现如今在万仞城第五层。
他们便连夜赶到了第五层。
以南柚现在的修为,其实本上不去的,但第四层与第五层之间的通天道,恰恰只考验灵力,这正好让人钻一个空子。
南柚的空间戒里,有许多临时提高灵力的丹药,她当机立断服用了一颗,跟着流焜成功来到了万仞城的第五层。
第五层的人与第四层相比又少了很多,街道空旷,而且熟人面孔明显多了起来。
路上,他们随便找人问了一下,就得知了流熙等人的具体位置。这半年来,他们始终在大家眼皮底下,只要有人想找他们,就一定能找到。
究其原因,无非是怕错过关于他们两个的消息。
南柚和流焜十分顺利地来到了一处府邸,一个自称管家的老者接待了他们。
“今日举办鸿程赛,两位少爷和小姐都出门了,请问二位前来,是带来了什么消息?”那老者吩咐侍者为他们上了茶后,开门见山地问。
“这样的事,还是等主人家回来再说。”南柚蒙着面纱,声音低柔,委婉动听,丝毫听不出小孩子的稚嫩腔调。
“这半年里,老夫听了无数回这样的话,不少都数空口白说,张口就来,少爷和小姐脾气不好,望你们各自斟酌,若无确切消息,还是先行离开的好。”管家摇了摇头,显然是真看多了,也听多了这样的说辞话语。
“管家放心,我们二人,与你口中的少爷小姐是老相识,带来的消息,也自然不会有假。”南柚抿了口茶,徐徐道。
那管家一听,这才彻底重视起来,派人前去通知流熙和流钰。
鸿程赛场的坐席上,流熙流钰和流芫依次排坐,比试台上尘土宣扬,无数的灵力光点聚集,切割在禁制上,又蓦地卸力疲软下来。
“没什么悬念了。”流芫看到一半,就下了定论。
“巨石族的人抗打,防御力极强,攻击的力道同样不差,水族的人对上,天性克制,打不过是正常的。”流熙也收回了目光,慢慢道。
“胜负已分,妖三盟又胜了一场。”流芫冷笑了一声,往另一边的包间坐席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他们以为能占尽风头,其实是跳梁小丑,大哥跟巨石族的原熵修为对等,流钰可以拖住水蛟族的亨湘,冥族的辰囵再厉害,也还是得落败在那人手中。”
“他为了右右来走这一趟,小六你对人家客气一点。”流熙听她用一个不咸不淡的“那人”称呼穆祀,不得不提醒一句。
流芫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说得那样好听,什么都是为了右右,不还是帮了那个清漾几回?右右那么讨厌的人,他倒是喜欢得不得了。”
“实力固然重要,眼神总也不能偏差太多吧。”
“小六,你……”流熙无奈,才要接着说什么,就见一个侍从掀开了帘子走进来,行了礼之后,恭敬地覆在流熙的耳边说了几句。
流熙的脸色顿时变幻了一下,他看了眼比武台上拼得热火朝天的情形,起身,对流钰和流芫道:“有老三和右右的消息了。”
流钰第一次抬了眸,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微敛,他问:“又是那些混淆视听,拿我们当傻子糊弄的人?”
“来人说跟我们是老相识,认识并且接触过。”流熙顿了一下,说:“是与不是,回去瞧瞧就知道了。”
南柚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十分不安,纵使她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但也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行为。
她甚至都能想象,等流熙等人回来时,该是个怎样窒息又刺激的情形。
她并没有等很久,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一串脚步声便由远及近,慢慢传到耳朵里。
隔着一段距离,双方的身体都僵了下来。
南柚慢慢地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大哥,二哥,小六,我们回来了。”
“右右……”流熙的目光顿时定住了,他轻声地唤了一声,言语克制,怕认错人,又怕这只是一场梦。
良久,他的目光从南柚的脸上,滑到流焜的脸上,而后,瞳孔蓦地震缩了一下。
眼前之人的容貌是完全陌生的,甚至身高体型也与记忆中瘦瘦弱弱的小孩对不上号,但同出一源的血脉相贴之感却又如此明显,明显到他根本无需验证,便知他的身份。
相比他的迟疑和不敢置信,流芫表达感受的方式十分简单直白。她猛的哽咽了一声,而后跑到南柚和流焜身边,她伸手想摸摸南柚的脸,但手指抖得不像样子,南柚便握住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
“小六,我答应过你。”南柚将她的小手放在了流焜的手上,笑着道:“我将你兄长健健康康,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这一回,是真的健健康康,完好无损。
流焜有些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但想起答应南柚的话,也蹙着眉,学着哥哥的样子,象征性地抚了抚流芫的发顶,道:“别哭了。”
流芫原本还是包着眼泪的,现在他三个字一说出口,顿时绷不住了,眼泪水簌簌地掉落下来,她喉咙里像是卡了团棉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你们干什么去了,嗝,你们,你们吓死我了。”
南柚则蹭到流熙跟前,卖乖说了几句好话,但见他一动不动,只盯着流焜发呆沉思,便给他时间消化这个事情。
她转身跳到流钰的背上,把他的脊背压得弯下来不少,她的声音里带着笑音,黏黏糊糊地撒娇:“流钰,我可想你了,你快说,想不想我?!”
那个语气,蛮狠得不行。
直到后背的重量真实传来,流钰方才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南柚柚,今日但愿你能将话给我说明白。”
南柚顿时也不敢再闹了,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闷声不吭地装傻。
【小剧场】
秦婈:二进宫,我发现当年坑过我的人都长了皱纹,包括那个狗皇帝。
萧聿(欲):演我?利用我?然后不爱我?
【母爱小剧场】
她以为,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便永远过去了。
可没想到。
小皇子会偷偷跑到她的寝殿,拉着她的小手指问:“你是我母后吗?”
#她是他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心头好。#
#回宫的诱惑#
ps:非典型重生,时间线是持续前进的。
女主嫁了男主两次,男主的白月光是她本人。
第27章 勺勺
当日夜里,南柚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审问,留音珠外是流熙和流钰绷紧的面容,留音珠里,也不时有几道熟悉的声音传出。
面对如此阵仗,南柚有些心慌,她自知有错,全程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只磕磕绊绊地将前后发生的事交代清楚。
再轻巧不过的几句话,里头却蕴涵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艰险,稍有不慎,略出差池,今日他们都无法安然站在这里,跟担心受怕的大人们承认错误。
大人们一想到那种情形,便都呼吸一窒,继而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觉得后怕。
这半年,若不是他们两人的长命灯仍然亮着,血脉间的联系也未彻底断裂,星主等人只怕早就急疯了。但饶是如此,日子也都不好过,整日焦急如焚,胆战心惊,怕听不到消息,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不说星主,就连一向沉稳大气的流枘,也几次三番想轰开深渊。
听完始末,一干人等全部都哑了声音。
星主只觉得有一把火,从心肺处烧到了喉咙口。
他对南柚,从小到大,基本都是捧着的,统共就没说过几句重话,但这一刻,一种名为后怕的滋味涌上来,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星主的声音惊怒交加,“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与长辈商议,私自做主,出了事情谁负责,谁来担这个责任?!”
“你表弟若是出事,你如何同你舅父舅母交代?还有你自己,在星族最为虚弱的蜕变期强抽血脉,若不是那些药吊着,你当即就该成为一堆白骨,你若是出事,让我与你母亲怎么办?”
“南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星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南柚没有说话,她安安静静地站着,脊背挺直,睫毛低垂,看不出脸上神情,等星主说完,她才哑着声音低声道:“父君,母亲,是右右思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
那边静默了半晌,后问:“所以说,还真被你们歪打误撞成功了,现在老三的血脉已恢复?”
南柚听出这是妖主的声音,她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点头说了声是。
“你现在身子如何了?”妖主问。
南柚抬眸,轻声道:“有月匀的参汁养着,没有大碍,祖父不要担心。”
留音珠那边的人显然不信,强抽血脉对成年大妖的影响尚且不小,更何况一个初入过渡期的幼崽。
妖主唤了流熙一声。
流熙走到小姑娘的跟前,伸手探上她的手腕,一丝灵力潜入。
几乎是在他灵力与她体内灵力相触的瞬间,流熙的脸色就变了。
“大哥哥。”南柚很小声地唤他,声音里不免带上了一丝丝哀求的意味,苍白的小脸以及微微泛红的眼角,无不让人觉得可怜。
流熙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流熙,如实说。”妖主的声音里,带上了五分严厉。
流熙放下南柚的手,狠下心不去看那双小鹿一样的水眸,咬了咬牙,开口道:“祖父,右右的筋脉碎了近一半,灵力紊乱,身体很差,现在,估计就全靠着那仙参打底强撑着。”
流焜蓦的抬眸,他眼中的震动之色丝毫不少。
这半年里,南柚的身体虽然不如从前,灵力有所倒退,但也远远没到流熙所说的这个程度。现在一想,她平素见风就咳,畏冷惧寒,早现端倪,而她说没事,他便真的信了。
她原来一直都只是在安慰他。
直到这一刻,流焜才真正的明白,她为了帮他重塑血脉,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半年前的那一句“我帮你”,她说的时候,到底用了怎样的勇气。
流焜唇色唰的变白,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这一刻,他眼中的光亮陡然变得十分幽邃。
流钰面色沉如水,他几步上前,手指搭在南柚温热的手腕上,感受到她体内紊乱不休的灵力之后,他手掌紧握了一瞬,默然不语。
留音珠那边,也是一片静默。
好半晌之后,星主有些无力的声音才传到众人的耳里,“老三和右右,就拜托你们两兄弟照顾了。”
流熙和流钰应下,而后,留音珠断开了联系。
南柚的身体确实不容乐观,具体的表现便是嗜睡,她很早就进了房间,但心里藏着事,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睡得并不安稳。
而除她之外,府上的所有人都失眠了。
流焜是第一个进她房间的,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南柚的床头,看着她睫毛微颤,看着她受惊似的睁开眼睛,再到她看见是他,笑着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