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笑起来,又依稀还是小时候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好看得不得了,眼眸弯弯,盛着秋水薄雾一般。
还有十日便是南柚的生辰。
这日一早,南柚就得到消息,妖族一行人已到驿站了。
其实早该来的,但因为族内的一些事耽误了,也因此,妖主和流襄都未曾过来,陪着流熙等人来的是妖界的少夫人,南柚的舅母。
这两日星界需要操持的事不少,星主和流枘忙得不行,就连龙主也被拉着帮了不少忙,很多带着子孙和弟子前来的掌权者,都需要他们亲自去见一见,表示欢迎,顺便叙旧。
这些天,南柚受龙主之托,陪着南允修炼。
兄妹两倒也认真,一个学,一个看,相处十分和谐。
不得不说,南允天赋极高,一些浅显的东西,看一眼就了然于心,感悟得非常快,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进步喜人。
龙主现在走路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他修炼,一看见南允的状态,就绷不住笑。
寻常小事倒也算了,但流熙三兄妹和她舅母来,南柚怎么也要亲自到驿站走一趟。
她跟南允说了这件事,本意是让他一个人好好修炼,但没想到他非要跟着一起。
“你跟着做什么?”南柚耐心地道:“昨日大伯让你感悟的那段心法,你可还没开始呢。”
南允丢开秘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懒散本色,他无所谓地挑了下眉,道:“常听你提起几个表兄表妹,我都还未见过,今日同去见见,有何不妥?”
南柚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她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试探道:“那你回来,多感悟两段心法?”
南允顿时皱眉,露出了一副“干脆不去了”的神情。
也不知是为什么,南允这个人,让他修炼功法,与龙主对战,被当做沙包打,都没什么神情,没喊过一声苦和累,让龙主欣慰不已,但一提起心法,他就不太行了,嫌弃之意根本不需要明说。
为这事,龙主这几日急得上火,软磨硬泡,好话歹话掰开了揉碎了讲,最后没了办法,跟南柚凑在一起商量了下,每日开始划一段让他作为当日任务感悟。
“南柚,我问你。”南允突然笑了一下,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眸微眯,整个人身上的锐利之气被这个动作冲刷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他带着些玩笑的意味,问:“你那个二哥哥与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南柚不假思索:“我都喜欢。”
南允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是疑问而懒散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更喜欢谁?”
这人又来劲了。
南柚叹息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面色不改地道:“下次六界赛,你进入前十,不,前三十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到时候,我铁定最喜欢你。”
南允用手指捏了下鼻梁,沉默半晌后,道:“当我没说。”
南柚笑得肩膀耸了两下,问:“那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
南允摆了下手,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见见吧。”
“我对你那个二哥哥,挺好奇的。”
南柚再次听他提及流钰,有些奇怪地顿了一下,问:“你对我二哥哥那么好奇做什么。”
“非嫡非长,也没听说有什么出众的实力,但却能让你格外亲近,当有不少过人之处。”
南柚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怎知我与他格外亲近。”
“我长着眼睛呢,又没抠下来当摆设。你每回与你大哥说的是什么官腔话,跟流钰说的又是什么,我眼睛看不见,耳朵还能听见呢。”南允微微眯了下眼:“在我跟前都一口咬死同样喜欢,看来你更偏向你这位二哥哥。”
南柚一副懒得理会他的神情。
两人很快到了驿站。
流芫见到她,嘴上不说,但弯弯的眼眸里蕴着的笑意就未消下来过,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好一会之后,才注意到一直杵在南柚身边的南允。
饶是他体内灵力波动并不出众,但那种悠然自若的气质太惹人注目,一眼扫过去,就知非等闲之流。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流熙和流焜,都走了出来。
故人重逢,南柚也有些开心,她拉过南允,介绍道:“这是我堂兄,单名一个允,听说你们到了,非要跟过来看一看。”
南允虽然平素不着调,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挺正经,等几人相互认识熟悉之后,南柚望了望他们身后,一副找人的模样,她问:“流钰呢?”
“他身体不好,在屋里歇息。”
幼崽时的感情大多爱屋及乌,因为南柚的态度,流芫跟流钰之间的关系,比千年前不知好了多少。
南柚顿时敛了笑,神情严肃下来,声音不无担忧:“他怎么了?受伤了?”
流芫点了下头,“我们其实早应该过来的,但我后来不是又跟你说,因为一些突发情况,得推迟一段时间么。”
南柚点头,眉心微蹙,问:“流钰受伤,跟你说的突发情况有关?”
流芫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道浅而带着笑意的声音。
“——右右。”
流芫的身后,驿站的门侧,靠着一个面貌出众的白衣男子,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凤眸微微弯着,十分温和好说话的模样。
南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他眼前。
“都长这么高了。”流钰笑着道。
跟他表现出来的轻松惬意不同,南柚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放心地连声问:“哪受伤了?严不严重?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姑娘比记忆中长高了不少,样子也变了许多,但这样关切的话语和神情却仍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让流钰有一阵极短暂的恍惚,心里才生出的那丝怅然若失如云烟般湮灭。
“没事。”他扯了下嘴角,视线越过她,遥遥看向南允,道:“都进去吧,别让客人在门口久站。”
流熙有事要出去,剩下的几人便去了隔壁酒楼,点了个雅间,坐着吃茶。
流芫的性子一如既往,没怎么改变,身段比从前高挑了些,在熟人面前,活脱脱的一个开心果。
南允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将手中折扇一收,若有深意地道:“我跟右右过来,是想看看,在那么多兄弟姐妹中最得她喜欢的二哥哥,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他说这话时,神情轻松,语带笑意,并没有给人咄咄逼人的锋芒之感,像是玩笑一样:“做个对比,看看我是差了哪,给这丫头嫌弃成那样。”
几人的目光顿时聚在了南柚身上。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
流芫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她青葱一样的指甲在花纹雅淡的茶盏边擦了一下,看了眼南柚,又看了下流钰,托着腮,委屈道:“完了,右右,我突然好不开心。”
流焜依旧不怎么爱说话,少年蹿得很高,完全长开了,模样俊朗,跟千年前瘦瘦的枯柴似的样子差别甚大。可以看出来,他见到南柚后,心情不错,但并不搭腔,他们说话笑闹,他就静静地听,睫毛垂着,看起来分外认真。
听到南允的话,他飞快地抬眸,看了眼南柚,嘴角悄然往下抿了抿。
这就是不开心了。
“右右是这性子,就喜欢说这些不着调的,哄人玩呢。”流钰有些无奈地道,神情间,完全没有志满意得的炫耀和骄傲之意,南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后便觉得索然无味。
没意思。
南柚抚了抚流芫的长发,两个姑娘身上的香味都十分好闻,混合在一起,整个靠窗的雅间都被幽淡的香包围,她笑:“你听他胡说八道呢,我分明说的谁都喜欢。”
流芫曾听过南柚这个堂兄的某些不着调传言,这句话只当是玩笑,并不真正放在心上。
流焜也没有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南柚放下茶盏,睁得溜圆的眼睛像是猫儿一样,她道:“等会我去瞧瞧舅母,她身子可好一些了?我母亲忙着,抽不开身,但叫我带了许多东西过来看望舅母。”
经历了生流焜时的担惊受怕,又生下小六,她舅母的身体亏损太严重,常年不断药。
“自从三哥血脉恢复之后,她心情好了不少,千年的滋养进补,已经将身体的亏空补回来一部分了。”流芫亲昵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轻声道。
南柚点头。
流焜是她舅母的心病,这块心病一除,一直以来折磨自己的困扰没有了,她修为本就不低,恢复起来自然也快。
南允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加上与他们之间也不熟,他仿佛真的只是来看看流钰的,现在人看到了,便先起身回去了。
南柚知道他的脾性,并没有出言相留,只是在他走的时候压低声音反复叮嘱:“你自个说的,人看到了今日就多悟两段心法,不准诓我。”
南允啧了一声,伸手胡乱地揉乱了她的发,哼了一声,“你那么多个哥哥,个个都管,管得过来吗?”
南柚慢吞吞地回:“我那么多个哥哥,就你修为比我还低,其他人才不用我操心。”
南允难得噎了一下,甩着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神情仿佛活吞了一只飞虫。
回驿站的路上,流芫走在最前面,南柚和流钰并排,流焜一个人远远地缀在后面。
“流钰,你脸色很不好看。”南柚有些担忧,她蹙着眉尖,小声道。
“没什么大碍。”流钰咳了一声,手握成拳置在唇边,忍下一股钻心的咳意之后,他还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声音轻得跟羽毛一样:“方才你堂哥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两人关系从小就好,那个时候,南柚跟流芫流熙等人并不亲近,小小的肉团子,只围着他叫哥哥,这多少让当时极没有存在感的他生出一种隐晦的满足感来。
至少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待他,欢喜他。
后来,她身边有了别的哥哥,都是身份不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就连内向寡言的流焜,也全身心信赖她,依赖她。
他们都喜欢她,也能给她更好的庇护和助力。
这是一件好事。
流钰一边觉得这样也好,一边又总有种自家明珠被别人抢走的怅然若失之感。
但方才南允那句话一说出来,不可避免的,流钰心里是开心的。
这意味着,不论她身边有几个哥哥,他都是最让她喜欢的一个。
南柚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什么,不经意抬眸,对上那双蕴着笑意的瞳孔,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书中,将自己妖丹留给她的流钰。
她脚步顿了一瞬。
“是啊。”她很自然地就承认了,“我们关系那么好,接触得也比其他人早,这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啊。”她煞有其事地望着他,道:“你那么重要,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我看着怪难受的。”
流钰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番话,继而动容。
而在他们后面不紧不慢走着的流焜,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
第58章 拜托
众族下榻的驿站是昭芙院众人安排的,妖族属于亲族,地方早早就留好了。
从一扇小门进去,门后的世界别有洞天。
瀑布飞流,一个巨大的圆形筒子楼出现在眼前,彩绸招摇,霖霖水声回响在耳边,筒子楼外,是几座山林,这个季节,树木茂密,葱葱郁郁,景色十分宜人。
这些都是朱厌与龙阻用大手段布置出来为远道而来庆贺的贵客准备的。
筒子楼层与层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干预,时不时有流光落到某一层,又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下去。
因为各族之间习性不同,忌讳不同,为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与麻烦,凡是大族,皆一族一层,互不干预,小族与个人,也有足够的空间。
光是这样的秘境筒子楼,就足足布置了六个,可见王都热闹成了什么模样。
南柚去见了她的舅母。
夜明珠在暗香浮动的房间里升起,柔和而皎洁的光洒落,女子着轻纱鲛鳞衣,额间描着古老而玄奥的冰蓝勾纹,面貌姣好,气质突出。
“母亲。”流芫将南柚往前推了一下,笑道:“右右来看你了。”
“舅母。”南柚唤了一声,将手里的盒子放到屋内伺候的从侍手中,道:“这是我母亲让我带来的,她这几日忙宫内宫外的事宜,等过两日得闲,再来看您。”
“你母亲她太客气了。”澹台婧声音好听,她看向流芫等人,道:“老三和小六,你们先出去,母亲跟右右单独待一会。”
南柚与这个舅母相处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也谈不上亲近,但不得不说,澹台婧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鲛纱帷幔被一只戴着珊瑚钏的手微微掀开,香风掠动,直到这个时候,南柚才彻底看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的,带着憔悴与虚弱,显然身体还未彻底好转。
小姑娘的心思都挂在脸上,澹台婧不由失笑,她朝南柚招了招手,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沙的哑意:“右右,别站着,坐下来说。”
从侍搬来一把椅子,南柚顺势坐下,长而柔顺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绸带绑着,整个人柔软而澄澈,像是一幅平铺直叙的画,轻易就能让人看透内里的善意与朝气。
这是个还未完全渡过蜕变期的幼崽,从里到外,从皮囊到灵魂,都是吸引人的。
不怪几个小的那样喜欢她。
“舟车劳顿,舅母身体不好,该多休息。”这样的环境与氛围中,南柚也不由得低了声音,道:“若是住着有什么不习惯不自在的,舅母尽管派人来知会我。”
澹台婧莞尔:“已足够好。”
面对长辈,还是不太熟的长辈,南柚总是乖巧而顺从的,但待久了,就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澹台婧身体本就不好,一路上赶过来,才歇下没多久,精神还不太好。
因此,等话说得差不多了,南柚起身,准备告辞。
“右右。”澹台婧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