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凤,火族神鸟,如何甘心情愿留在极北之地,她喜欢温柔清和的男子,眼中又怎会有他的身影。
南柚真是不明白,区区一个仙君,且是娶了妻的,面还没露呢,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使得她父母亲疏离误会到这样的程度。
莫不是青丘男狐狸成仙不成?
她包着眼泪,从袖子里拿出那盒小巧的药,递到星主的手里,鼻音浓重:“父君收着,记得每日按时用上,伤口才不会疼。”
星主一看,心里顿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是个清冷至极的性子,但给他生的孩子,却这般招人疼爱。
“右右莫担心,父君的伤已无碍了。”星主打开小小的药盒,一股冰凉的清甜味道弥散开,不像是治伤的药,反倒像是一道蒸好的糕点,他有点好笑地问:“这药是从何处寻来的?闻着不像是药,倒像是右右常吃的糖果点心。”
南柚凑过去一闻,小鼻子一动一动的,眼睛都亮了,“确实好闻,我明日也去找母亲要一些备着。”
星主手中的动作一僵,敛目望向毫无察觉的幼崽,面不改色地问:“这药,是你母亲拿给你的?”
南柚眼珠子一转,顿时不说话了。
她这一看就露馅的心虚样子,星主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的猜测。
南柚闹腾着从他肩上下来,才落地就正儿八经地整了整衣袖,有模有样的清了清嗓子,在星主开口前就明确地拒绝了他:“不行,我答应了人,一个字也不往外说的。”说完,她还做了个封口的表情。
幼崽小大人一样的正经:“这药效果极好,右右会吩咐父君身边的从侍,每日为父君上药。”
这深宫之中,能让她答应要求的,除了她母亲,根本没有别人。
很显然,比起南柚的关心,星主更在乎另一个人。
“右右。”星主见她眼也不眨,一副打死守口如瓶的样子,不由失笑:“你和母亲有什么悄悄话,连父君也不能告诉?”
南柚把头往边上一扭:“说的可多了,但就是不能告诉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星主明白,这多半还在气昨日他给了清漾匕首和仙参的事。
不出点血,是决计听不到他想听的东西了。
“小抠门东西。”星主笑骂了声,旋即起身,在案桌后打开了个暗格,他朝南柚招手,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些东西,原本是父君准备着给你几位表兄妹的,你来选两样。”
南柚顿时来了兴趣,她小跑过去,在小匣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只被封着的雪妖貂幼崽,还有一串手钏。
星主有些疑惑地挑眉,目光落在她空落落的手腕上,问:“昨夜父君送去的珍珠手钏,怎么不见戴?”
“九重天送来的东西,父君收着就行,不必送去我那里了。穆祀没眼光,上次送珍珠步摇,这次送珍珠手钏,来来回回就逮着一样东西送,我瞧都瞧厌了。”南柚眼也不眨地回。
星主微楞,旋即失笑,道:“他有心了。”
若得明珠,当奉为至宝。
九重天,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南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上次穆祀来,见着了清漾,还同我说她衣着打扮寒酸,像是哪个主子身边伺候的从侍一般,正好我房里还堆着许多东西,放着也是落灰,等会便叫人给她送过去吧。”
星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没接回清漾前,她过得如何,他并不知晓,但接回来后,他的赏赐像流水一样进了她的院子里,平时待遇,甚至是比照着南柚来的,哪里会让人觉得寒酸。
“也好。”星主点头。
“东西都得了,现在总能跟父君说了吧?”
南柚把东西收进自己的空间戒里,这才抬头,满脸天真稚气,问:“父君想知道什么?”
“你母亲同你说了什么?你细细说给父君听。”
南柚掰着手指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让我不要告诉你,药是她送来的。”
“还有呢?”仅仅一句话,星主向来冷硬的轮廓便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母亲还说,她原本可以跟别族公主一样左拥右抱,招许多的男宠,但有了父亲,她便一个都不要了。”
星主嘴角顿时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随后,在青鸾院那边的从侍奉命请他晚点去用晚膳的时候,平时最重君威,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也克制不住爽朗地笑了两声,没等到用晚饭的时间,就起身去了青鸾院。
南柚回昭芙院之后,彩霞迎上来,替她解了披在肩上的大氅,问:“姑娘,院里新来了根小人参?”
南柚点头嗯了一声,往院子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那根小仙参,她收回目光,吩咐:“他对深宫不了解,这段时间,你寻了空,带他到处转转,把各个宫的位置都了解一下,别到时候出去还迷了路触发禁制。”
彩霞颔首,如以往一样,是尊敬而顺从的姿态。
南柚眼神微动,在她转身之后叫住了她:“彩霞,你是父君亲自挑选,拨到昭芙院伺候的,你应该知道,背主的从侍,是个什么下场。”
彩霞身形微滞,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南柚面前,“臣惶恐。”
南柚定定地看了彩霞许久,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掩出小小的一块阴影,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喜怒。明明是一个幼崽,但给人的压迫感却一点也不小,这么冷的天,彩霞的后背甚至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退下吧。”南柚朝她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
在书中,彩霞是背叛了她的。
彩霞是女主清漾的人,也不知道是被收买了,还是本来就是她的人。
她在昭芙院伺候了两千年,平时做事也无错处,一下子不问缘由的处置了,难免使人心不安。
南柚收回目光,径直入了内室。
她抚了抚手指上戴着的空间戒,雪妖貂的幼崽出现,悬浮在半空中,冰寒之气呈倍暴涨,南柚咬破食指,挤出两滴血,唤醒了幼兽。
星界妖兽繁多,星族的天赋神能可沟通天地间亡灵亡兽,许多与星族交好的种族,在族中公子姑娘即将成年之际,都会前来星族挑选妖兽。
雪妖貂,稀罕难寻,战斗力不强,但一身皮毛顺滑,性情和顺,是许多宗族夫人小姐上选的宠物。
小幼兽从破碎的冰晶中舒展身子,眷恋南柚的气息,在她的膝头盘成白色的一条,眼睛仅仅只睁开了半条缝。
南柚没养过幼兽,十分好奇,伸手抚了抚它的脊背,惹来它很亲昵很稚嫩的一声“啾”的叫唤。
小家伙还挺亲人。
南柚杏目弯弯,食指微动,空间戒里的宝贝顿时铺满了整张床榻,她捡了些璀璨的水晶,丢到小貂的嘴边,下一刻,就被它衔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碎了。
长奎风尘仆仆赶回来,见到的就是堆成小山的法器珍宝,和宝贝堆里坐着的一人一兽。
“臣拜见姑娘。”他嘴角抽了一下,头低下去,恭敬地问安。
“回来了?”南柚的目光从幼貂身上移开,声音里隐有笑意:“见过孚祗了没?”
“孚祗大人说姑娘有急事交代臣,特令臣星夜赶回。”
南柚:“辛苦了,这次未能休完的假,下回给你补齐。”
“眼下,确有一事,需你去办。”
听到未过完的假还有补救的可能,长奎精神一振。
“这几日,将彩霞的种族、亲眷查明,看她平素与谁有过来往,记着,不要走漏风声。”
长奎的眼神蓦的冷了下来。
不过转瞬间,他就想到了什么,问:“彩霞背主?”
“是与不是,你查过才知。”
第9章 野心
南柚给小貂起了个名字,叫辰狩,在妖语中,是强大无敌的意思。
她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能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约束,强大到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强夺走她的性命,伤害她的家人。
她以自己的血喂养辰狩,小家伙生龙活虎,在整个屋子里乱窜,调皮好动,尤其喜欢黏着南柚。
一场冬雨过,夜里气温骤降。
长奎归来后,没过一个时辰,云犽也回来了。
在昭芙院内院伺候的人,便都齐了。
南柚将几人召进来,她瞳孔溜圆,里面闪烁着星点的笑意,声音清脆:“给你们介绍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月匀身上。
月匀尽量将身体缩起来减少存在感,他好像掉进了妖怪窝里,除了那个闷闷不乐的彩霞,其他的三个,俨然都是大妖,特别是孚祗,虽然长相最清隽,声音最温和,但也掩盖不了那滔天的妖气,像是一柄饮了血的剑,随时都可能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想不明白,手下都有这么多大妖了,南柚还要跟他签契约,是为了什么。打架动手的时候缺个呐喊助威的么?
彩霞和孚祗是见过月匀的,长奎和云犽的目光落到月匀的身上,带着一股明显的审视意味。
“他叫月匀,以后会留在内院。”南柚又指着身边盘成一长条的雪白幼兽,又说:“辰狩还小,以后就放它在内院玩,进出都看牢些,别让它溜出去走丢了。”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这样雪白柔软又无害的东西。
几人没有出声,便是默认的意思,屋里的气氛,却无端压抑起来。
“你们来挑挑,有喜欢的没有?”南柚小脸皱成了一团,在成堆的宝物中翻捡:“等你们挑完了,剩下的,我再给清漾送去。”
她自幼就是这种恩怨分明的性子,喜欢的人怎么都好,讨厌的人能贬到泥土里去,不论喜欢或是讨厌,从不遮遮掩掩,假惺惺做样子。
除此之外,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非同寻常的大方。
长奎和云犽先上去,拿了几样中意的,彩霞低着头,也意思意思拿了一样,轮到月匀的时候,他呆头楞脑的,根本分不清是试探还是真的要分东西给他。
南柚见他缩在后面不敢过来,又眼巴巴的盯着那几颗血金不放,干脆自己伸手捧了五六个,示意他接着。
月匀这才相信这真是给他的,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有点懵。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白得这么多血金。
这可是血金啊!
月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抱了多么粗的一条大腿。
几个人各有各的事要干,与月匀混了个脸熟之后就走了。
屋子里除了一条盘成白色围脖的雪貂,就只剩下南柚、月匀和孚祗三人。
“等会陪我去趟乐安院。”南柚将捡出来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一个新的空间戒里,像是做了一件极开心的事,声音里都缀着笑意。
孚祗一看她单独放出来的东西,目光不由得闪了一下,像是制止淘气的孩童一样,他有些无奈地提醒:“姑娘,把九重天送来的东西都转送给清漾,若传出去,恐天君天后以及少天君会对姑娘有看法。”
“天君天后送的东西都留着,穆祀送来的,通通扔出去,以后也不准再收他送的东西。”南柚蹙了蹙鼻尖,一副不想再提此人的模样,“既然他上回来的时候说清漾穿着寒酸,疑是我星界怠慢了她,那今日这些东西送过去,下次清漾再没珠宝傍身,可就不干我星界的事了。”
这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孚祗蹙眉,见她打定了主意如此,也不再劝。
“青鸾院那边怎样了?父君和母亲没再起争执吧?”南柚问。
“没有,听说王君今日心情不错,夫人瞧了王君的伤口,还亲自帮着处理上药。”月匀麻溜地答。
南柚似乎能想到那个场景,歪着脑袋笑了笑,好看的眼睛眯成了弯月。
昭芙院跟乐安院之间的距离不近,但孚祗带着两人过去,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华灯初上,星月隐匿,乐安院处在深宫西面,宫墙萧瑟,积雪甚多。
南柚一行三人并未藏匿气息,自他们踏入西院的第一步起,清漾身边的大妖汛龟就感受到了。
“落景,你快去请王君过来。”清漾原本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从榻上爬起来,换衣梳洗,她咬着唇,脑海里的第一念头就是南柚来找茬了。
她虽入宫时间不久,但对南柚这个人的性格了解得不少,她是真正的明珠贵女,行事毫无顾忌,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人在身后给她摆平。
她必定是记恨她拿了匕首和仙参。
清漾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彩霞的那张脸,以及她说的那些话。
“……昭芙院的姑娘是个不肯吃半点亏、让半步路的,从前六界盛会,有贵女抢了她一根稀罕的簪子,当场被她身边的大妖抽花了脸,当时此事闹得极大,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南柚肯定想废了她,或是,直接杀了她!
清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南柚到乐安院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清漾瘦瘦弱弱单薄又可怜立在庭外等候的样子,像是一只落了水的鹌鹑。
南柚很看不上这样小家子气的表现,每回看她这样,不知情的人,总觉得她待在深宫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事实上,吃好的喝好的,屋里的从侍得了整顿,甚至不敢大声跟她讲话。
小姑娘坐在孚祗肩头,两条腿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晃,乌瞳晶亮,像是含着水一样,丁点儿气势也没有,见了清漾,便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轻得像纸张落地,半点没有声响。
“妹妹。”清漾咬着牙,强打着精神迎上去,清秀干净的脸庞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南柚并未吭声,只朝她颔首,是以一种明显的上位者姿态同她相见。
“你的院子,不错。”南柚环顾四周,又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乌黑的瞳孔里幽暗明灭,浮着一层浅薄的光影。
“院子是王君赐下的,我看着角落荒芜,便种一些花草,也好看些。”清漾慢慢回过神来,斟酌着言语,道。
“抬起头来。”南柚声线稚嫩,话语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