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紫鸢虽然有些蠢笨,但做事还是挺利落的,把自家公主交给她,放心。
而在一旁的紫鸢愣住了。
紫鸢:娘娘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嘛,弱小,可怜,无助。
铜雀殿开始用膳之时,池宴来了。
这是进了宫里之后狄旎第一次见池宴,虽然上一次见面还是昨日的事,可狄旎总觉得许久没看见他了。
他眼神带了些狠戾,面上也带了些不耐烦。
他看了眼狄旎:“朕饿了。”
这话一出,什么狠戾,什么不耐烦,全部消失殆尽。
狄旎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奶声奶气的蹭着她想要吃的。
“嗯?仙女姐姐在想什么?”
池宴见她总不回话,便凑过身来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狄旎被他的话拉回了神智,她轻声咳嗽了一声。
“没事。”
她将凳子挪过来一些,让紫鸢去添一副碗筷。
“怎么来了?替你的小美人来兴师问罪了?”
狄旎咬着筷子,看着桌子上的珍馐。
宫里的伙食果然好,就连白菜都炒的跟翡翠一样,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狄旎用公筷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
“唔,好吃。”
池宴看向她,颇为哀怨:“哪里有兴师问罪,只是想看看你。”
狄旎筷子一顿,又转向了红烧狮子头。
“那别人没跟你说什么?”
她小声嘟囔:“我以为大理寺卿什么的会跟你打小报告呢。”
池宴听她话,笑出了声。
他也不吃了,支着脑袋看着她:“仙女姐姐,你是北狄公主,就算在后宫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况只是将她扔出去而已。”
池宴这话没有带半分夸大的程度。
北狄与启国是结盟关系,狄旎是北狄王亲自下令送来和亲的公主。
送出大王的女儿和亲,这在北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这份殊荣,启国接下了,自然也得对狄旎好。
何况今日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谨贵人先没眼色唐突了狄旎的。
按宫规处置,只把她扔出去还是轻的。
狄旎这才抬头:“别叫我仙女姐姐。”
怪不好意思的。
“真的没事吗?”她小声嘀咕:“塔娜还一直担心着呢。”
别说塔娜了,其实她也是。
池宴忽略了后边的话:“那该叫你什么?”
他轻声抱怨着:“叫你旎旎你也不让。”
狄旎偏过头来,轻声咳嗽了一声:“只要不是这个,随便你叫。”
池宴眼睛一亮,凑了过来:“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转了转眼珠子:“那狄狄,小旎,爱妃,哪个都行?”
狄旎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连眼里都带着泪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抬头看向池宴,他眸子清亮,带着期盼。
狄旎拒绝的话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了,她避过他的眼神:“随你吧。”
池宴笑了,许久未见到的虎牙又重见天日,他笑的如同稚子一般:“爱妃。”
“爱妃,爱妃...”
狄旎被他叫的尴尬症都犯了,她捂着一边耳朵开始专心致志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池宴自娱自乐久了,心情舒坦,早就没刚来铜雀殿时候的压抑。
他吧唧着嘴:“铜雀殿的东西果然好吃,爱妃日后记得给朕留副碗筷。”
狄旎被他吵的头疼,把筷子一搭,玉质的筷子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抿着嘴,看着他:“好好吃饭。”
池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呆愣愣的点了头:“好。”
说完话,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夹起了自己面前的菜,埋着头细嚼慢咽的。
只是这动作颇有些畏手畏脚的。
池宴:呜,爱妃好凶。
而紫鸢在一旁看着这幅场景不由的瞪圆了眼。
紫鸢:哇,娘娘威武!
这一顿饭就在这诡异又迷惑的场景下吃完了。
甚至于狄旎在底下宫人的形象又拔高了一大截。
毕竟这宫中敢把嫔妃当场扔出去,再训得让陛下乖乖吃饭的嫔妃,古往今来好像就这北狄来的贵妃吧。
吃饱喝足之后,狄旎转过头看着在揉肚子的池宴,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陛下还是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吧。”
紫鸢:?
铜雀殿宫人:???
用完晚膳还想将陛下赶回乾清宫去,您真是第一人。
就连池宴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可是今日的政务都已经处理完了。”
狄旎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池宴低下头来眼神有些心虚。
“那朕就先回去了。”
他小声嘟囔:“太傅先前给朕布置的作业,朕还没写完呢。”
“好像他明日就要查验了。”
池宴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明日要不朕装病得了,一了百了。”
狄旎:“...”
好家伙。
这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做的架势,真和现世时她的学生时代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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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殿这晚膳吃的舒心,而铜雀殿外却有人恨的咬牙。
“哼。”面上挂了彩的谨贵人满眼恶毒:“本嫔就不信了,区区一个蛮夷之女,本嫔还对付不了她。”
“嘶——”头皮一紧,她转过身来,扇了跪在面前的侍女一巴掌:“粗手粗脚的,滚一边去。”
侍女忙不急地朝她磕头:“奴婢该死,主子息怒。”
她眼底带着惊恐,自家主子向来脾气不好,责罚打骂宫人是常事。
何况是今日这幅场景。
谨贵人缓缓地俯下身来,盯着侍女。
她扯着侍女的头发,逼迫她看向自己。
“你说,陛下为何不碰本嫔,是嫌本嫔不够好看吗?”
侍女的头皮被她扯的发疼,可她丝毫不敢说些什么。
“主子您姿貌双绝,日后定会得到陛下的宠幸。”
侍女抬头看向她,声音轻轻的,在谨贵人听来却蛊惑:“陛下即位三年,从未临幸过后宫中人。”
“主子您不若使一计,让其他嫔妃不敢再低看您。”
谨美人抬头问道:“什么计?”
“美人计。”
第十一章
接着几日,前朝后宫都风平浪静的。
就连谨贵人,都是意料之外的本分。
狄旎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做多想。
没过几日,池宴心血来潮做了个花灯桥,还提前吩咐了侍从,让他晚膳之后引着狄旎来瞧瞧。
得亏狄旎有吃完饭有散步的习惯,小侍连缘由都不必找,便这么将狄旎引到了池宴布置好的地方。
满天星光映照着湖水上的花灯,叫狄旎仿佛回到了那日小城的花灯节上。
她便过头来:“陛下呢?”
都到这时候了,狄旎怎会不知晓这是池宴特地做给她看的。
而身边的小侍却有些心神不宁的,连狄旎说的话他都没听见。
狄旎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儿:“出什么事了,陛下呢?”
侍从这才缓过神来,他“扑通”一下跪在狄旎面前:“陛下先前同奴才说,让奴才把娘娘引到这处来,他会在这儿等着娘娘的。”
他咬了咬牙:“可奴才找了许久都没瞧见陛下。”侍从说到这就把话给止住了。
无论是池宴临时放鸽子,还是真出了什么事,他都是不敢直说的。
狄旎面上也带了些担忧,若是先前,她肯定觉着又是狗皇帝鸽了她。
可这皇帝是池宴,以她对他的了解,今日池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脚才是了。
虽是这般想的,狄旎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春日的夜里还是带了些凉意的,狄旎衣裳有些单薄,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她踏上花桥,一个人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花灯,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温柔。
狄旎沉浸在其中,没听见后边落了一阵脚步声。
池宴站在桥前,看着她。
“娘娘。”侍从小声开口,“陛下来了。”
狄旎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还未等她给池宴请安,池宴便走上前来脱了自己的外裳搭在狄旎身上。
“怎么穿这么些衣服就出来了。”池宴眉头皱得紧,好似有什么烦心事一般,可是看着狄旎的眼神却依旧平和。
“你可喜欢?”
狄旎嗅着衣裳上龙涎香气,又将衣裳搂紧了些。
“喜欢。”她抬头看向他,明知故问:“这是特地给我看的吗?”
池宴勾了唇,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他凑上前来,指着一个:“这是朕画的,你猜猜这是什么。”
狄旎往前挪了几步,仔细瞧了瞧,猜测到:“四,四不像?”
池宴面上神色一僵,他偏过头来咬牙切齿:“再仔细看看!”
狄旎再仔细看了,还是摇头:"不知道。"
池宴有些泄气:"朕是画的你。"
狄旎眉头一皱,有些疑惑:“我?”
她凑过去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蜡烛的亮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酸。
狄旎揉了揉眼睛,再度转过头来:“你确定?”
她话里怀疑的语气让池宴涨红了脸,他拿起宫灯端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最后挠了挠脑袋。
“好像,画反了。”
狄旎:?
池宴有些羞,连耳尖都微微红了。
“朕做灯笼的时候,将画了画的这面放进里边了。”
狄旎有些诧异:“这灯笼也是你自己做的?”
池宴这下挺直了背,颇有些神气:“对啊,朕会的东西可多了。”
他说完这话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泄气。
“可他们都说朕这叫不务正业。”
狄旎听见了他自言自语,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她抿了抿嘴,伸手拿过他做的灯。
如池宴所说的一样,他是做灯笼的时候将纸面弄反了,这才使得投影出来的人像同四不像一般。
若是倒着看,确实是一副精致的仕女图。
狄旎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画的真好,这笔墨熏染的恰到好处,既写实,也留有意境。”她夸起人来向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都觉得,你把我画美了呢。”
池宴有些不信:“真的吗?”他又看了看:“可老师总是说朕的画意境不足,空有其表。”
狄旎虽然也不懂画,可是现世的熏陶让她也略懂一二。
池宴的画虽然比不上大家名师,却也不是太傅说的“空有其表”。
这幅仕女图中,搭在女孩手腕上的绫罗松松垮垮,似是要随飞飘去,与九天都融为一体了。
可惜只绘在花灯上,若是做成了壁画,留存下来,也会有后人欣赏的。
狄旎不太会安慰人,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伸出手来拍了拍池宴的肩。
“没必要和别人比较,你已经很棒了。”
池宴这种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的乖小孩抬头,眨巴了下眼睛。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两个人就一直蹲在桥上,智障程度连路过的宫人都会侧目。
等过了许久,到腿都没知觉后,狄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可腿麻的让她有些站不稳,想扶着栏杆却没寻到,手上动作没轻没重的。
“啪嗒”一下就把那花灯给拍扁了。
狄旎:......
池宴:???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狄旎,眼底带了些受伤。
狄旎不敢看他的眼神,她垂着头摆弄着被她拍扁的花灯,心虚得很。
“这个你是要送给我的吧,谢谢啦。”
她发现自己暂时没办法将它复原,只好借口将它带走,免得池宴看见再伤心。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那我就先走了,陛下早些休息才是。”
乘着池宴还没回过神来,狄旎转头就溜。
等到她跑的没影了,池宴才慢慢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有些酸涩的腿:“小傻瓜,朕又不会怪你。”
他的话轻轻的,被风一吹就不见了踪迹。
“嘶...”池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些凉意。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裳还披在了狄旎的身上。
池宴高声唤了侍从,叫他再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裳。
而现在,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池宴低垂着眸子,眼神中掠过一丝狠戾,他声音淡淡的:“走吧。”
等到狄旎一溜烟跑回铜雀殿时,塔娜在一旁瞧见还有些奇怪。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跑的都出汗了。”
她走上前来想来替她擦擦汗,可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手便泄了气。
狄旎见到塔娜,便松了一口气。
“没事。”
她走上前来扶着塔娜被包起的手:“换药了吗今个?”
塔娜点头,顿了顿说道:“娘娘,您这身衣裳?”